26 章節

完雨他又去溪邊,這回跌進水裏差點沒淹死,好不容易自己爬上來好久都不敢再去。小道士真吓怕了,在水裏撲騰的時候再喊也沒人會來救他,嗆了水喘不上氣來,長大後再一想那就是死神在摸他的後脖子。

這次溺水之後小道士就不敢再去他覺得危險的地方,他能玩兒的也就更少了。實在沒辦法就跟着老道士收拾園子,有時候把苗和草一起拔了老道也不說他,不過他學的也很快,照着老道的樣子做,不懂就問。慢慢的慢慢的,小道士就找到樂趣了,因為地裏的東西你澆水它就會生長,水嫩嫩滿嘟嘟,從春天到秋天要麽蜂飛蝶舞要麽碩果累累。

冬天下了雪,老道士就教他怎麽支篩子做機關,罩麻雀,那會兒麻雀還不是保護動物,老道士就拿烤麻雀改善夥食,小道士終于覺得當道士也挺好,起碼和尚不能殺生不能吃肉。除了烤麻雀還有焐在竈膛裏的烤紅薯烤土豆,每天吃的挺着飽飽的小圓肚子冬天居然就熱熱乎乎的過去了。

每年開了春小道士每天都會高高興興的去打水,一次一小桶,拿着老道給他做的小水瓢嘩嘩往園子裏潑,又玩水又澆地。

小道士最喜歡的是大白菜,長得快一年兩茬,綠油油的大葉子不僅水靈還招菜青蟲,他沒事兒就撅兩根樹杈當筷子去捉菜青蟲放在瓦罐裏養着,喂菜葉,結了繭就放到暖和向陽的地方。來年春天一放暖,小道士就天天蹲到罐子邊兒盯着,一蹲半天動都不敢動就為了看破繭成蝶。撲了粉似的白翅膀鼓了泡兒的眼,顫巍巍的腿兒和須子,才看一小會兒小蝴蝶就飛走了,偶爾飛進園子裏停一停但最後都會越飛越遠,小道士跟在後面追,追到跑不動了或者追丢了再回來。老道士說安慰他別難過,只要你園子裏有菜葉它們就還會回來的。

就這麽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小道士慢慢長大了,老道士變得更老了,只有園子裏年複一年生機勃勃……”

聲音漸漸低下去,講到一多半兒的時候高城就知道成才睡熟了,但他還是堅持講完,講給自己聽。

借着幾近于無的天光,高城看了一會兒身邊人,睡相恬靜平和,輪廓如記憶裏沒有明顯棱角而且似乎柔軟。

聽着成才均勻綿長的呼吸高城也閉上了眼,還能再睡一會兒。

三十 滑落世界

一覺無夢。

時針又轉了三圈成才睜開眼,“高城?”

“嗯。”高城比他早醒一點兒。

時間到了。

狠狠伸個懶腰,起床,開燈,洗漱。

“餓嗎?”高城一邊擦臉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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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餓。你餓?”

“我也不餓。那不做飯了直接走?”

“嗯。”

沒張羅早飯時間就寬裕許多,夜還沒過去,路上比來時更加空蕩。

高城在路過麥當勞的時候停車,挺拔身形堂堂儀表再加軍裝讓正瞌睡的服務生瞬間來了精神,可遺憾的是他們都不想呆在這過于明亮的燈光裏,随便點了漢堡咖啡外帶。

坐在副駕上的成才又咬着杯子沿兒樂。

“一個人笑什麽呢。”

“沒笑,就覺得車開這麽穩都不像你了。”

“德行你。早着呢,再睡會兒?”

“不睡了,正精神,等會兒看日出。”

“你把我剩那咖啡喝了。”高城說着就一手握方向盤另一手去夠杯子,成才趕忙自己拿過來一飲而盡,兩個空杯疊一起扔回袋子裏。

車上原野,晨光熹微,地平線上紅雲漸染。

穿過漫天金紅平安到地兒,車子輕悄悄在三連門口停下,成才開了門一腳跨下去,“連長,我走了。”

“去吧。”

下車,關門,一騎絕塵去。這就像是他開車了。

後車鏡裏的影兒片刻不見。

……

要是就這麽分別就好了。

偏偏明明要走了又無意遇見。

所謂天意就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劫,再次遇見可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昨夜是偶然,今日才是必然。

高城在主持新兵的入連儀式,背影筆直不肯懈怠,鋼釺似的從眼裏紮進心裏。

大廈将傾流進了最後的新鮮血液,入連儀式就不再“而已”。高城撐着的一口氣愣是把全身繃緊了——那不是标準的軍姿卻是最鮮明的軍魂,擺明了全力以赴的姿态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戳傷人眼。

成才沒辦法欣賞此刻終結與新生并存的美感,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了,哪來的這麽激烈的情緒,突如其來,他甚至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麽情緒,激烈到靈魂都在瘋狂咆哮——高城,那是他的高城!他們在一起那麽快樂,默契的連眼神都不需要。現在高城卻背對着自己和他的七連在一起,他們的默契沒有了,他們在兩個世界了!高城待他那麽好,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好,可成才就是不敢說,高城待他比別人都好——

他對誰都好,他心裏裝着太多人,我怎麽能和別人分享他!

是誰在說話?飛飛是你嗎?不,不是飛飛,飛飛她不在這裏這也不是飛飛的聲音,說話的,是——是我自己?!

別,別是我,求求你別是我!是誰在我心上狠狠剁了一刀?!

終于想起來了,成才在噩夢裏看見的是離別。

夢裏的自己不受控制的飛速遠去,背對着他要去的地方停不下來。到處都是灰茫虛無,他能看見的,只有一個不會回頭的背影。

成才知道那背影是誰,他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高城,高城!

第一次分別他看着自己離去,整個人疲憊的好像随時要熄滅,可他說,完完整整去走你豹的路。

第二次的分別在眼前,高城的背影和夢境裏的重疊,環境不再混沌一切都無比清晰,只是和夢裏一樣,這一次他不會回頭了。

是誰搶走了我的高城,是誰正享受着被他注視的幸福。

那背影站在他的世界裏剛強筆挺,他像一座山千秋巍峨,他像一輪太陽萬古照耀,他是一棵樹,在他再也不能庇佑他們的時候枝葉勃發筆直通天,長成一樹蔥茏生機,把一樹永不放棄的熱愛與理想的象征烙入骨血,那是他最後給他們的。

從不奢望成為他的全世界,可此時巨大的震撼襯托的自己其實那麽微不足道。

在滿滿不祥的預感裏,成才看着那背影,那是他,那是曾經的日子,那是靈魂深處不絕的顫動,只是天崩地裂只剩一棵樹的世界裏,沒有成才。

遺棄,被排除在外。他的心偏向誰,你比誰都清楚。

眼前一片火海,他能看見他,他和他們一起燃燒,兩個人那一點小小的溫柔缱绻只是被火舌燎了一下就化為飛灰。

滔天的火海裏成才也看見了許三多,生死得失絕望希望,自以為要保護一輩子的弟弟長大了。原來要失去的不止高城,他不懷疑他們再見依舊會心一笑,一笑誅心,沒有經歷烈火熔煉的感情已在此時被擠下了至高無上的寶座。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已經沒有資格一起沉痛了。

失去的好像比想象中要多太多。

大火同樣燒盡了一個人的患得患失,千人一面千人無不血性沖天無不以身為薪,鋼七連在燃燒,熱浪彌極天地。火光裏半個世紀的歷史作飛天之舞,無數的先驅齊聲吶喊,傳承至今薪火不滅愈燒愈烈,膝蓋發軟靈魂早在膜拜這最後時刻毫無保留展現出來的驕傲與執着……那是無上榮光,曾經沐浴着這樣巨大的光和熱又毅然決然的割舍——

不要,不要說想回去,不要說恨不得從未離開,不要說你甚至都叫不全名字的人們開始被敬畏和懷念,不要。

不要再哭了。

眼淚會打濕你的翅膀,習慣了雲路怎的又想念泥土,這算是哪門子的孺慕意哪門子的游子心,不可能的,這家的感覺。

不再只看見一個背影,模糊的視線裏成才看到了很多人,很多自己與他們之間不完整的片段。

好像一切都值得痛哭,你,我,他,他們,我們,一切都悲痛。

被拖上車,踉踉跄跄。

“那個入連儀式,我也參加過。”車開出了老遠馬上就要離開駐地,成才忽然說,不知道對誰說,也不指望得到回應。就是想說,心裏有什麽地方太難受了。

說完了就去看窗外,景色在不知不覺裏漸變蒼茫。

……

沒忍住又來啰嗦。

對着這章糾結了好久,每次成才的心境變化都得幾易其稿,但目前為止這章最艱難。總覺得詞不達意表述不清,看着總覺得稀裏糊塗不知怎麽就虐了,但其實是很常見的一種情況。

成才看不得高城帶着七連并不是因為吃醋,他似乎有點習慣性的把自己想的很差勁非要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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