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節

疑心頓起,在最後的陣地前頭三人安靜下來,抽絲剝繭一點點捋順。三人對視一眼就知道各自所得答案是一樣的,幾乎是同時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呸,真惡心人。

這麽大一片陣地這麽強的人員火力,他們仨簡直就是草原上跑過的三頭長頸鹿那麽顯眼,可誰叫這是完成任務的條件呢,畫了個圈圈施放個小小詛咒以娛身心再硬着頭皮潛入,邁開腳的一瞬就又笑了,這樣的任務一定得是他們仨才能完成,舍我其誰啊。

沒輕狂多久成才就懊惱,不是自己就是三呆子,反正肯定不是伍六一,招災引難的體質,最後一塊硬骨頭都啃了還能出這樣的岔子。伍六一肯定是被他倆帶累的,要不怎麽能在大局已定的時候磕傷了腿?

甩開追兵伍六一還是不讓他倆看傷,越是不讓成才和許三多就越心裏有數,誰也不再提這事兒互相攙扶着悶頭向前,強弩之末,前路茫茫。

四十二 木已成舟

成才,決斷,馬上。

成才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痛恨自己看得太清,他想像許三多一樣天真專一眼裏只夠裝下眼前人,這樣他就不會有這麽艱難的抉擇。

已經有人率先到達終點,名額三去其一,還有越來越多逼近然後把他們甩在後面的人。他和許三多不可能帶着無法行動的伍六一追上去,該怎麽做!成才慌了,時間,他要時間,他要時間理清理清思路他要時間權衡利弊。

又有人從身邊超過——決定下的無比倉促但那一刻沒有更正确,成才你覺悟吧,這不是完成,是競争!

競争。

再回過神來已經身在終點。

腦子跟天一樣空茫。

他又從鬼門關爬回來了。

身心俱疲,從大腦到手指都無法感知,精力被壓榨的涓滴不剩。

他一直在走這樣的路,但這樣的經歷不想再有第二次。

累的快死了,試着回想胃裏便一陣痙攣被神經拽着起來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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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麽可吐的,兩天水米未進超負荷運轉——充饑的老鼠肉——

伍六一……

成才昏過去之前想的是所有人都在冷落嫌惡,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一直說讨厭他的人板着臉朝他伸出了手……

……

三個名額,終于滿了。

還在路上的、就差幾步的兵們露出了解脫的表情,誰也不遺憾誰也不可惜,沒有得失勝敗,煉獄結束了,可以睡了……

“齊桓!發什麽呆呢?!”袁朗懶得看到了終點坐在地上朝着醫療車離去方向嚎啕的許三多——他不承認是不忍看,生硬的轉身踹了踹蹲在地上的副手,在失去知覺的成才旁邊。

齊桓擡頭,眼神渙散又對上焦。他傾着上身,手停在一個極不舒服的位置,好像是要把成才扶起來。

“暈了?找副擔架弄走啊,喂,擔架,擔架!”

最後兩聲袁朗的嗓門實在太大,兩道俊眉一皺成才有醒轉跡象,可還沒睜眼就是一陣看得人心驚膽戰的幹嘔好像要把內髒吐出來。五髒六腑都在痙攣抽痛,虧他那麽健壯高挑的身體被火燒了的毛毛蟲似的蜷作一團。

齊桓也顧不得發愣,趕緊摟靠過來扯開上衣給他揉搓腹部,他試過那種痙攣的滋味,疼的人就想死了算了。

手掌的熱量杯水車薪,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是下一波更洶湧的劇痛,成才都不知自己是怎麽睜開眼的,他快被疼痛溺斃,艱難轉頭找到在哭的許三多,到了就好……

到哪兒,在哪兒?什麽人?不知道,通通不知道,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到了就好。

最不放心的也放心了,掙紮在劇痛和疲憊裏強打的精神和成才松了這口氣一起洩的幹幹淨淨又陷入了下一場無覺。

狀态如此糟糕的成才當然看不到不遠處慢慢合上的車窗。

送走一個腿斷的——很難說如果伍六一自己不放棄那些急的眼珠子通紅的醫療兵會不會壞了規矩還在選拔中就沖上去,救死扶傷是為醫道,令行禁止是為兵道,一把黃煙算是救了這些被情感和職責撕扯的醫療兵。

袁朗對伍六一表示應有的敬意,只是,這些最終入選的又算怎麽回事?最先到那個疲勞過度勉強正常情況,可這還有有哭的虛脫的、不知什麽時候得了腸胃病全面大發作的是鬧哪樣?袁朗表示這兩個“入圍者”會在以後的日子裏得到最好的操練,什麽樣子嘛,這麽一點小事兒。至于現狀,總之,一齊進了醫院。

“說真的,我真希望能和他并肩作戰。”守在手術室外的袁朗對高城說。

“這是你的歉意還是敬意?”

“個人的歉意,作為軍人和個人的敬意。”

高城冷笑了兩聲,“我和你不同。”

“什麽不同?”

身高并沒有差太多,但袁朗覺得自己正在被俯視。他并不畏懼,與之對視,收斂自己的一切氣息任憑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他們送伍六一進手術室高城在通知單上簽的字,他們知道這手術意味着什麽。釘了鋼板再不能恢複如初,伍六一斷的哪裏是一條腿,分明軍旅生涯。軍齡更長經歷更多離別的袁朗必須比任何人都理解此時高城心中的沉痛,沉痛到無力抱怨憤怒觸之即化灰,而用短短四十八小時戰無不勝又最終用一個拔開信标的舉動終結這一切只帶走所有敬意的那個老兵,沉痛恐如黑洞。比起這些沉痛,袁朗覺得被遷怒也好誤解也罷,都太微不足道。

對視并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高城移開了目光看向窗外,他沒回答袁朗的問題而是又問了一個:“你會善待他們吧?”

“他們”指代誰彼此心知肚明,袁朗佩服自己居然守住了心裏有潰散跡象的防線同時唾棄自己因為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信誓旦旦:

“同袍之宜。”

“你說過的話,不要忘記。”高城回過頭來。

自己有答應什麽嗎?袁朗覺得要麽自己被繞進了一個圈套要麽高城自己挖了個坑又跳進去,一定有哪裏不對,心思習慣性的猶如脫缰野狗而又無法不認真。

高城的眼睛是金棕色的,沉靜透徹,不會因為色澤較一般人淺淡而覺冷漠,認真起來仿佛能靜止一切。寬和仁厚血性堅毅,看見他便有滾滾歷史煙雲撲面,隔着千年風沙操着冷兵器的年代,他披着漫天朝晖從古書裏信步走到眼前。袁朗在心裏納悶兒,高軍長是怎麽教出這樣兒子的?教科書的經典,夢幻般的古典,将門虎子,如是?

也幸是托庇将門。

袁朗看人可要比高城毒辣得多,你以為是在為他們搏,殊不知,泥菩薩過江你也在樊籠裏,隐患一旦爆發你未必如他們堅強也不會有人幫你……還是別想那麽多了,各人的路要自己去走,沒有誰能仗着過來人的身份指手畫腳。

等待的時間裏再沒說什麽,手術很成功但沒人高興的起來。

唯有伍六一還笑着,熱絡絡的和袁朗打招呼,叫“連長”的時候像個羞澀大男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好事正不好意思的接受表揚。

高城捏吧捏吧伍六一的額角,“睡一覺,多睡,要不麻藥勁過去疼你知道嗎?”

德行,又在死撐淡定!伍六一點頭,“知道了連長,我閉上眼睡覺,你也別笑了,比哭難看。”

高城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又沒說,閉上眼又怎地,好兵的眼角還是亮晶晶。

手術腰下麻,伍六一清楚地看了全過程,切割,鋼板,縫合,包紮,無影燈下血跡殷紅刺目。

被醫生包圍着處在陌生人的世界,伍六一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一個人能哭給誰看?好像是很難過的,木然的看醫生操作,手術刀止血鉗眼花缭亂,确實沒有眼淚,呼吸平穩柔軟的都像睡着。

應該想想史今,他最好的朋友。有些頭疼,下次寫信要怎麽小心翼翼不被看出端倪,都怪他的朋友太了解他,早知道找個根本沒有共同語言的。

亂糟糟的又想了好多,直到手術結束。出了那個門,似乎久違了自然光。

連長啊……

應該不會怪我把他當成了媽媽一樣的人吧,委屈來的好生無狀。伍六一,你這是撒嬌麽?

行了,有他在就安心了,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四十三 爆發

下樓,另一條走廊。

病房很大但就住了一個人,睡着。

高城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走,袁朗在後面叫他:“不進去看看?”

“不了,我還有事。”頭也不回。

袁朗一個人進了病房,一線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剛好照在輸液瓶上,晶瑩剔透,無聲流動的藥液也仿佛沾染了淡金色。

合眼安睡的青年臉色蒼白又泛着不正常的黑氣,失了健康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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