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松林院兄弟敘情誼,慶祥宮榮公傳密語
松林院兄弟敘情誼,慶祥宮榮公傳密語
林翊晚間回府,林靖差人請林翊到他院裏去。
倒不是林靖譜兒大,他是覺着天氣猶冷,向來夕陽落下便不出屋,怕受涼。
林靖給自己的院子取名松林院,實際上,他院子裏一棵松柏皆無,倒是牆根的一溜兒迎春花早早開的燦爛,有淡淡香氣和着藥香萦繞院中。
林翊一來,林靖便将與文鄉侯商議的事跟林翊說了。林翊混不知自己只是一日不在,林靖便又繼續給他捅天去了。
林靖只作沒看到林翊的臉色,道,“榮家甭以為他家有個公爵就了不得了,輕狂的似要飄到天上去。他家大姑娘在宮裏不過是個妃子,又不是正宮皇後,就是生了皇子,一非嫡二非長,且輪不到榮家呢。”
緩口氣,林靖喝口溫熱的羊奶,繼續道,“榮家這樣幫着二太爺,根本沒安好心。謝皇後在宮中不受寵,卻有嫡皇子傍身。若是叫二太爺如願,将來少不得兩位太後母族都支持榮妃所出皇子,謝國公還不能郁悶死。我托文鄉侯給謝國公遞個信兒,一旦大哥哥爵位下來,算咱家欠謝家一個人情,日後嫡皇子之事,林家定不相負。”
先時只是拿門匾說事兒,不過是自家門第,如今又折騰起立太子之事,這膽子是一日大似一日。林翊恨不能把林靖的腦袋擰下來,幸而林靖知此事要緊,說話時室內未留他人,林翊低聲斥道,“我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吧?”這個欠抽的東西!
“哪裏有,我就是跟着嫂嫂出了趟門。”林靖避重就輕,“以前在宮裏沒處去就算了,在自己家裏也要成日悶着繡花不成?我又不是丫頭。”
林翊低斥道,“少跟我說這些敷衍的話,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爵位是小,皇上本就忌諱咱家,你還敢插手立太子之事,你是不是嫌命長!”
林靖不以為然,“先時大哥哥乖乖回鄉守孝六年,皇上可有不忌諱咱家?如今就縮頭裝鼈,把爵位都裝沒了,以後還過不過日子!唉喲——”摸着被林翊打痛的後腦勺,林翊冷聲道,“你是不是欠掌嘴!”
“一時語誤。”林靖拉過林翊的手去摸自己後腦勺兒,道,“你看,打腫了都。若是我明早忽然傻了,定是給大哥哥打傻的。”
林翊聽他這刁話,竟給氣笑了,大手在林靖的腦袋上給他揉了揉,正色道,“以後你再拿主意,先跟我說一聲。”
“那也得大哥哥肯理我呢。”林靖就是那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脾氣,見林翊氣的好些了,他倒得寸進尺的埋怨起人來,道,“大哥哥總是對我板着臉,我見到你就怕呢。虧得我還為大哥哥操碎了一顆心,大哥哥還不領我的情。”
林翊聽這話不像林翊會說的,問,“這是哪兒學來的酸話?”
林靖道,“以前在宮裏時,皇後娘娘每次找姑母訴苦,必然會說‘媳婦為陛下操碎了一顆心,陛下還不領媳婦的情’什麽的。”
林翊訓他,“不準學女人說話。”
林靖拉着林翊的手問他,“大哥哥,你說,我好不?”
林翊聽他孩子氣的話,懶得與林靖計較,道,“若是肯聽些話,就更好了。”
林靖唇角微翹,眉眼彎彎,很是讨喜的小模樣,“大哥哥,我一見你就喜歡你。以前阿然常跟我說起他兄長如何威風,我覺着,阿然的兄長比起大哥哥差遠了。”
林翊不禁笑了,“是麽?”
“當然啦。”林靖煞有其事,“崔家哥哥沒大哥哥高,也沒大哥哥俊俏,更沒大哥哥威武。”
這麽會拍馬屁,林翊都舍不得罵他了,對林靖道,“我跟先生說了,明天你就開始念書,十天休息一天,也莫到處亂跑了。爵位的事我去辦,你安心,落不到別人頭上。”
“那可說好了啊。”林靖歪着小臉兒道,“以後,我一出門,人家說‘這是承恩公的弟弟’,聽着也威風啊!”
林翊忍不住道,“身為外戚,當更加謹慎才是。”
林靖明顯有自己的主意,“若都跟大哥哥似的這般謹慎,皇上更該睡不着覺了。”
“你這個嘴。”林翊斥道,“再這樣口無遮攔,我可要惱了。”竟然把皇上挂在嘴頭排揎,這要叫人聽到,少不得就是大不敬的罪名。只嫌昭德帝不忌諱林家呢。
“知道啦知道啦。”林靖很懶得聽林翊教訓,轉而說,“大哥哥,我能請阿然來咱家玩兒麽?”
林翊問,“壽昌侯家的小子?”
“嗯。”
“行,你寫張帖子,我叫人送去,什麽時候請人來,提前備下茶點,莫失了禮數。”林翊露出幾分笑意,“自己家裏,你願請誰就請誰。”
林靖悶悶道,“我也不認得別人。”
林翊溫聲道,“以後我出去赴宴,帶你一道去,你也多認識些同齡的朋友。”林靖自幼沒有父親教導,林翊想到自己小時候,六七歲便随着父親見客,才是大家子弟的規矩。
林靖立刻兩眼晶晶亮,“真的?大哥哥帶我去?”
“你聽話,身體好些才行。”
林靖歡喜的撲到林翊懷裏,林翊已經二十五歲,尚未有子嗣,雖然這裏面有為父母守孝六年的原因,但林翊到了這個年紀,也不是不想子嗣。突然懷裏粘上個軟乎乎的小家夥,林翊心裏挺喜歡,只是他這人肅然慣了,拍拍林靖的小身子,道,“成什麽樣子,下來。”
林靖粘在林翊身上不肯動,小聲說,“大哥哥從沒抱過我呢。我以前見過皇上抱宮裏的小皇子、小公主,我就想,要是爹爹在世,肯定也會這樣抱我的。我沒見過爹爹,大哥哥,你多抱抱我吧。”
林翊心下一嘆,嘴裏道,“真是愛撒嬌,二妹都沒你嬌氣。”說着,還是把林靖往上抱了抱。林靖雙手抱着林翊的頸項說,“大哥哥,你先把我放在榻上。”
林翊只得依他,林靖站在榻上,指了指,說,“大哥哥,你坐榻上。”
“幹什麽?”
“快坐啦。”
林翊坐下,林靖繞到林翊背後,扶住他的肩,兩條小細腿一擡,就蹿到了林翊脖子上,林翊低聲道,“這是幹什麽,快下來!”
林靖兩只手扶着林翊的頭,說,“大哥哥,你站起來,駝着我在屋裏走一圈兒吧。以前,阿然跟我說,他家二哥這樣駝着他去街上,帶他看花燈呢。”
“你怎麽不跟人家學點兒好的。”林翊見屋裏并無他人,林靖說的又可憐,便帶着他在屋裏轉了兩圈。待林翊将他放下,林靖央求道,“大哥哥,以後你每天都駝着我這樣在屋裏走兩圈兒,好不好?”
“美得你。”林翊曲指敲林靖腦門兒一記,道,“什麽時辰了,你也該睡覺了吧。”
林靖最是個貪心的脾氣,拉着林翊的袖子道,“大哥哥,你看着我睡覺吧。”
其實,林翊心裏很喜歡林靖,不然也不能叫他騎自己脖子。想着林靖自幼養在宮內,兄弟二人少有親近,他又向來嚴厲,家裏弟妹都與他不大親近,難得林靖這麽纏着他。林翊便喚丫頭進來服侍林靖梳洗,待林靖換了睡覺的裏衣,鑽被窩兒裏,林翊只留一盞微光,道,“閉眼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林靖小聲說,“大哥哥,我真喜歡你。”
林翊這樣沉穩肅穆的人,本是來給林靖立規矩的,結果聽了林靖這無數好話,都不禁心下愉悅,将來意忘的精光。自己親弟弟,直看着林靖睡熟,林翊方起身離開,走時不忘囑咐丫環好生服侍。
及至林翊回主院,越氏觑着丈夫的臉色,笑道,“四叔與老爺說什麽了,說了這樣久。”
“一些孩子話。”林翊問,“怎麽帶着靖兒回娘家了?”
越氏與林翊夫妻情深,諸事不瞞的,如實相告道,“四叔年紀小,卻是個有心人。我回娘家,原想着問問四叔的意思,不想四叔另有打算。不是我挑理,四叔這才是老爺嫡親的兄弟呢,老爺這樣艱難,二弟三弟從不打發人來問一聲。”
越氏絮絮叨叨,林翊道,“說這個做什麽,二弟三弟便是知道,也幫不上忙。他們年紀都大了,守孝耽擱這幾年,也好說親了,你出去多留意吧。”
夫妻兩個說了些話,便安歇了。
林靖妄作主張,林翊沒狠訓他,一是林靖已經把事做下了,訓也沒用;二則,這事,并非無轉寰餘地。
林靖不過一孩童,真正還得林翊出面,不然,那些老狐貍哪裏肯為林家事出力。
在林靖開始正式念書時,朝中已就承恩公爵位之事吵的不可開交。
謝皇後娘家晉國公并未親自出面。
不過,當初林太後為平衡朝中局勢都要選立謝氏女為皇後,可見謝家之勢。哪怕昭德帝真正親政,多少不喜謝皇後,依舊要令謝皇後生個嫡長皇子。甚至,昭德帝對謝國公家的忌憚不比林家少,無奈謝國公比池塘中的泥鳅還滑不溜手,昭德帝竟不能将謝家如何?可見謝家之能!可見謝家之勢!
謝國公不過微露其意,便有的是人為林翊說話。而林翊不論出身、抑或人品,皆站的住腳:嫡長子,為父母守孝六載,未有絲毫過錯,焉何不能襲爵?
至于被榮菘淮提議的林二太爺,當朝便有禦史不知從哪個茅坑裏翻出的證據,參奏林二太爺于母孝中偷娶二房之事。
昭德帝不堪其擾,私下問唐贏。
唐贏恭恭敬敬道,“當年,陛下未追究林老公爺之過,如今林翊為嫡長子,為父母守孝六載,并無過錯。陛下賜爵林翊,方能服衆。”
昭德帝嘆,“總歸是母後的面子。”
林家的大門剛拆個邊角兒,賜爵的旨意已頒至林府。
林翊恭恭敬敬的接旨,令工匠将大門按原樣再砌好。倒是謝國公老謀深算,主動言明皇長子尚且年幼,并不急着立太子之事。言下之意,便是叫林家欠下人情,日後再還。
昭德帝剛剛不情不願的賜了爵,按林翊本心,亦不願這麽快提及立太子之事。否則,依昭德帝的脾氣,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來。
倒是慶祥宮榮妃宣父親進宮,好一番埋怨,“嫡長一支巴巴在呢,父親焉何行險去跟林二太爺打交道,那人的糊塗是出了名的,便是太後娘娘對他亦是淡淡的。如今承恩公之爵未能搶到手,倒是将林翊得罪到底,便是太後娘娘明裏不說,暗裏豈有不生氣的?”
榮菘淮皆因昭德帝尊敬他這做舅舅的,覺着自己在昭德帝面前說話有份量,方會有與林二太爺聯手之意。而且榮菘淮想的很美,林二太爺與林太後并不算親近,倒是林太後對林翊兄弟極是關切。
不管昭德帝如何拖延,林太後在一日,承恩公就得有林家一份。
承恩公之爵,落在林二太爺頭上,總比落在林翊頭上好。對榮家,對陛下,都好。
只是榮菘淮未料到,他萬般打算竟遭到朝中清流反對,甚至林二太爺竟有那種把柄在人手,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如今聽得女兒抱怨,榮菘淮道,“莫急,哪怕皇上賜爵林翊,到底對林家不冷不熱。你若擔心太後那裏,我倒有個主意。”周邊并無宮人,榮菘淮依舊壓低聲音,說出自己的打算。
榮妃輕聲嘆道,“也是女兒無能,女兒雖誕下皇子,到底不是很得皇上歡心。”
榮菘淮勸道,“娘娘何苦說這種話,娘娘有皇子傍身,便是有福之人,娘娘的福氣,在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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