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魑魅魍魉紛紛湧來,竹馬竹馬情窦初開 (1)
魑魅魍魉紛紛湧來,竹馬竹馬情窦初開
無事不登三寶殿。
何況胡老板那種對着鄉下人所流露出的傲倨,司徒四好意備了席面兒,雖是簡單些,胡老板卻是筷子都未動一下,那眼睛裏明明白白的蔑視,司徒三看的分明。
不過,如今的司徒三早不是當初的自尊心放到天上去的司徒三。他早已明白,自己出身不好,既無銀錢,亦無地位,別人看他不上,是正常的。
世界,永遠都這樣現實。
司徒三琢磨了一會兒胡老板的來意,心下有了決斷,便去東屋與司徒四睡了。
西屋的燈依舊亮着,張氏激動的心情久難平複,油燈微光下,粗糙的掌心中一支銀鍍金的梅花釵子折射出淡淡光華,張氏摸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永遠摸不夠一般。過一時,嘆口氣,張氏又與司徒青說一回,“我這一輩子,也算沒白瞎。”村裏這麽些女人,哪個能得兒子這樣給辦一回大壽呢。真是值了,她這一輩子,值了。
張氏擡袖擦一擦眼角濕意,裏衣的料子也是兒子給買的軟軟的絲棉,這一身,若不是過大壽擺席面兒,她真舍不得穿。小心的将釵子用塊綢帕子緊緊的包好,妥妥的藏在了箱子最底下,張氏方上床睡覺。
司徒青也沒睡呢,他是個老實人,與張氏這些年,又有了司徒四,不是沒感情。司徒三這樣大作排場的給張氏過大壽,司徒青既為妻子高興,心裏卻又有一分羨慕三分悲涼,他明白,司徒大司徒二是斷沒有這種心思的。
年紀大了,都是各人睡各人的被子,見張氏躺下,司徒青如往常般給張氏壓一壓被角,低聲道,“四兒他媽,你看,能不能叫老大、老二跟着三兒一道收藥草。也,也拉幫拉幫他倆哥哥。”
張氏一愣,嘆口氣,“三兒跟老大、老二一直不怎麽好。唉,說他,也得他聽呢。”司徒三又不是村南頭兒的秀才,家裏老娘不喜媳婦,天天對着媳婦朝打暮罵,老娘一個人打不算,打的不爽了還叫秀才幫把手,把個好端端的媳婦打離了家,如今卻是再娶不上。
司徒三自小有主見,你說的合他心,他聽;若不合他心,那就有的瞧了。
司徒大司徒二早便想跟着司徒三一道收藥草,奈何司徒三根本鳥都不鳥他們。想叫司徒三拉幫司徒大、司徒二,張氏與司徒青,倆人估計加一塊兒,估計也沒那樣大的面子。
張氏這樣一說,司徒青深深的嘆口氣,道,“睡吧。”支起身,扭頭吹熄油燈,二人漸漸入睡。
第二日。
司徒三晚上收藥草回來,經過司徒大家時,聞到裏面一陣一陣的肉香飄出來。司徒三冷冷一笑,繼續抄着袖子往家走。沒走幾步,見着司徒二兩口子正有說有笑的走過來。三人走個碰頭兒,司徒二臉上撩起三分笑,“喲,三兒啊。怎麽着,發財回來了?”
司徒三點了點頭,“二哥這是去哪兒?”
司徒二笑,“去大家哥吃飯,怎麽着,一道去?”
“不麻煩了。”學着城裏人的樣子撣一撣衣衫,司徒三擡腳走了。
司徒二冷眼望着司徒三遠去的背景,冷哼一聲,叫着媳婦一道走了。
司徒三并沒有回家,反是去了村裏老獵手燕伯家裏。
燕伯一身武藝,老婆死的早,後來鬧饑荒時,兒子因病也死了。燕伯從柳樹下撿了個小子回來,養在身邊兒防老。因這小子是從柳樹下撿的,燕伯便給這小子取個名字,喚做柳志高。
柳志高比司徒四大上一歲,因他自小随着燕伯習武功拳腳,很是目中無人,平日裏除了司徒三,誰都不服。柳志高之所以服氣司徒三,完全是因為他被司徒三狠狠收拾過,被揍服了。更兼有次柳志高學了三拳兩腳,便自視甚高的背着鐵胎弓、握着短刀去山裏狩獵,非但連根鳥毛都沒打到,倒被野豬追的跌斷腿,險些沒把燕伯急死。司徒三跟着燕伯在山裏尋了兩天兩夜,才尋到斷了腿的柳志高。司徒三與燕伯早累的不成了,倆人換着班兒才把柳志高背回村裏,自此柳志高才算徹底服了司徒三。
如今司徒三倒騰藥草,司徒四被轟去了學堂念書,柳志高便跟着司徒三幫忙。司徒三有意叫司徒四從學堂回來教一教柳志高認字,也省的白交了那麽些束休。柳志高學了半拉月,才學會寫自己名子。原本司徒三對司徒四的學業進度十分不滿,有柳志高在旁邊反襯着,便顯得司徒四無比聰明伶俐起來,起碼司徒四早會寫自己名子了。
柳志高正在收晾幹的藥草,分門別類的裝進不同的竹簍裏,手腳麻俐至極。聽到門口動靜,柳志高擡頭,一見是司徒三,柳志高咧嘴就笑了,喊道,“三哥,來啦。這些藥草都晾的差不多了。”
司徒三過去,抓了把晾過的藥草,道,“明天再曬一天。”甭看司徒三生在這種窮鄉僻壤,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有這麽一種天分。譬如,司徒三與薛祟德認識的時間長了,薛祟德也會指點一下司徒三:藥草要晾到什麽程度、什麽水平。司徒三問清楚看明白,再送到薛祟德手上的藥草便最合薛祟德的心。尤其司徒三上交的藥草愈發齊整厚實,依舊未提出要漲價,薛祟德滿意的很,更樂意與司徒三打交道。
司徒三跟着柳志高一道把藥草收好,放在幹燥的屋子裏。才搭着柳志高的肩,把司徒大與司徒二的不對勁說了一遍,低聲道,“柳子,我要是出去,給老大、老二瞧見,他們肯定得起疑心。你悄悄的在村子裏打聽打聽他們這些天跟誰來往。再往外說老大發了橫財,老二比都比不上老大。”
柳志高小聲道,“三哥,打聽那兩個夯貨倒沒問題。幹嘛說大夯發財,二夯比都比不上呢?”柳志高腦子轉的很快,道,“這是,這是在挑撥他們吧?”
司徒三不屑,“我還不知道他們,來瞧一瞧青叔,買上二斤肉兩瓶酒,還是兩人各五十文正好一百文湊的。後來銅板不夠,差七個銅板,一人出三個一人出四個,老大多出了一個銅板,念念叨叨足有小半個月,摳門兒摳到家的都。老二若是知道老大得的銀子比他多,定要翻臉的。”當然,還有一些原因,司徒三又往柳志高耳畔低語幾句。
柳志高很有幾分小機伶,人也長的跟猴兒一般,嘿嘿一笑,尖尖的臉上露出幾抹壞笑,“三哥就聽好吧。”
“多餘的事別做,倒叫人懷疑。”
柳志高點頭應了。司徒三又往屋裏去瞧過燕伯,司徒三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自從倒賣藥草開始,燕伯與柳志高都跟着幫忙,司徒三也不會虧了他們。如此,手裏有些銀錢,燕伯便少去山上打獵了,一門心思攢些家當,以後給柳志高娶媳婦之類的。
把事情交待給柳志高,這一批藥草晾好後,司徒三沒叫司徒四去念書,趁着路引期限未到,兄弟兩個起了個大早,一聲未吭、半個人都沒驚動的将藥草帶到金陵城給薛祟德帶了去,待結了銀子,兄弟二人歇都未歇一日,連夜趕路回家。
不出司徒三所料,他們前腳剛到家,司徒大就跟聞到味兒的蒼蠅似的攆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的搭讪,“三兒又去金陵啦。不是大哥說你,小四不是念書麽,你賺銀子自己賺去,怎麽又拉着小四去金陵城,耽擱了他去學裏,叫秀才好個念叨……還有,不是剛去過金陵,怎麽這就又去了一趟?”
司徒大喋喋不休,見司徒四從布兜裏拿出個油紙包,鼻子一抽,司徒大聞到了一股油香味兒,忙道,“小四,大哥早飯還沒吃呢?”
司徒四根本沒答理司徒大,把油紙包往懷裏一揣,搭拉着眼皮往屋外去了。司徒大罵兩句“小崽子”,就聽司徒三問,“聽說大哥發了財,我正好這幾天手頭稍緊。不如大哥把前兒借我的銀子還上一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麽?”
一聽司徒三叫他還銀子,司徒大立刻道,“你聽誰瞎嚷嚷的,我要有銀子,能不給你?沒有的事,不是才給張嬸做了大壽麽,怎能沒銀子?沒銀子還買肥豬炖肉菜呢。”現在司徒大才知道,司徒三當初并不只是買了一口大肥豬,司徒三是一共買了五頭,哼,連燕伯、柳志高父子都分了半拉豬過中秋,結果他們兄弟連根豬毛也沒撈到。司徒大每想到這事,就惱恨的不得了。
司徒三不急不徐的呲牙一笑,道,“就是給娘過大壽過的,我手裏銀子一時緊巴,大哥有銀子,就還了兄弟吧。”
“我哪裏有?”司徒大懶的與司徒三糾纏這個,搪塞幾句,擡腳走了,具體他來有啥事,根本沒說。
柳志高是個機伶人,不過三天,全司徒村兒都知道司徒大發了橫財,連鄰村兒的丈母娘家都知道了。正好丈母娘家小舅子要娶媳婦,銀錢上就有些手緊,此時聽說女婿發了橫財,老丈人親自派小舅子去把出嫁的閨女接回了娘家。然後,朝閨女張嘴借銀錢。
司徒大的老婆李氏當場就傻了,丈夫弄了幾兩銀子回來是真的,但,爹娘開口就是二十兩,她才成親幾年,這是要她傾家蕩産麽?
李母見女兒似是不樂意,拉着閨女的手,道,“我說閨女,咱們家裏可有誰呢。你做大姐的,有銀子時拉幫一下你弟弟,以後你弟弟也念你的好兒呢。”說着,李母嘆口氣,道,“要是女婿沒這個財力,我也不開這個口。這不是你們有銀子麽,暫且借幾個給你兄弟支應。知道你怕女婿不同意,咱家又不是不還,要不,給你打個借條子。”
李氏急道,“娘聽哪個嚼舌根子的!你女婿你還不知道,要真是有啥大本事的,能看得上咱家!娘不要聽誰亂嚼咀幾句,就怎麽着怎麽着的!我若是有銀子,不用娘你說,也得拿出來給弟弟們娶媳婦!弟弟們過的好了,難道對我有什麽壞處不成?娘,你別聽風就是雨了,村兒裏人你還不清楚,但凡哪家吃頓肉就是有錢了、發橫財了!娘不信我,跟我回家瞧瞧,看看我可添了一件家俱添了半件裙襖。我要是咱村兒的游財主何富戶,我還這樣窮嗖嗖的做什麽!”
李氏巴啦巴啦一通說,李母頓時也沒什麽話了。做父母的,不是不得已,也不會跟閨女開口,這好容易開了口,卻被閨女一頓說給頂了回來。李母臉上就有些不自在,拍一拍李氏的手道,“行了,沒有就沒有,我跟你爹另想法子就是。”
李氏在家裏吃了頓飯,便回了自家。想到娘家開口借銀子的事,既氣且惱,待司徒大回來,李氏指着司徒大好一頓罵,“弄了三瓜倆棗回來,就恨不能全城的人都知道,骨頭輕的沒有半兩重,你這發了財還不得飛天上去!”
司徒大在親爹司徒青面前,什麽無恥都能耍得出來,卻是架不住家裏婆娘厲害,很有些懼內的意思。聽了李氏沒來由的臭罵,司徒大忙從懷裏摸出根亮閃閃的釵子,伸手插在李氏的發間,笑,“這可是怎麽了,我一回來就聽你罵。吶,釵子打回來了,你不是說的麽,跟張嬸的一模一樣的,外頭鍍了金的。”
李氏橫了司徒大一眼,摸一摸發間梅花鍍金釵,撈過床頭櫃上銅鏡瞧一眼,心頭那口氣稍散了些,才開始抱怨司徒大,“我早跟你說過,別有事沒事的瞎出去嚷嚷,不就有那麽幾塊銀餅子麽。你到處去說,別人還得以為咱家發了橫財呢,還不得來開口借銀子呢。”
司徒大并不笨,想到媳婦剛從娘家回來,眼珠一轉,問,“是不是岳父跟咱家借銀子了?”
李氏摸着頭上的釵子,望着銅鏡中模糊的影子,拉着臉道,“咱家本就沒銀子,我還想等以後攢了銀錢買個村東頭兒白財主家媳婦用的玻璃鏡呢。那鏡子,瞧的可清楚了。”
司徒大笑嘻嘻的應了,說,“咱兒子還在張嬸兒那裏呢,去接回來呗。”
李氏皺眉,抱怨道,“既嫁給咱爹,就是咱家的人,正經的婆婆,看會孩子怎麽了?一會兒再去。”
“張嬸倒是不賴,就是小三小四那兩個崽子,一個賽一個的不懂事,別要欺負咱兒子。”說到司徒三司徒四,司徒大氣就不打一處來。原本媳婦生了孩子,司徒大打的如意算盤,張氏是個好脾氣,他是想把孩子交給張氏帶。結果司徒三直接撂下狠話,“讓我瞧見小崽子,直接摔死。”
司徒大是當爹的人了,還是親爹。司徒三發了狠,司徒大真怕司徒三虐待自己的兒子。故此,除非偶爾,他真不敢把兒子往張氏那裏送。
李氏罵罵咧咧的咒了一回司徒三,這才起身去接兒子。
這幾天,司徒大也有諸多不順,無他,來家裏借銀子的朋友實在太多了。
以往,司徒大自以為是個聰明能幹的人,交往的多似司徒奮之流,如今聽說司徒大發了橫財,紛紛伸手借個零花。倒也不多,幾十個銅板之類,兄弟開口,再擠兌一二,司徒大不得不借。而他本身,又并不是個大方的人,即便往外借一枚銅板,都心疼的了不得。
再加上李氏厲害,司徒大往外借銀錢,每每都要給李氏罵個半死。
司徒大越發覺着日子苦悶,百無聊賴的,司徒大覺着,他與弟弟司徒二得了些銀錢,因這銀錢來路很有些不可說的地方,故此,司徒大根本沒往外說半個字。
便是老婆李氏,也不是會往外嚷嚷的性子。那麽,他有銀子的事是誰說出去的呢?
司徒二先不覺什麽,但,漸漸的,司徒二也覺着不大對勁了。明明他與大哥得的銀子是一樣的,怎麽村裏人傳的好似大哥發了橫財,就連他們的爹司徒青都私下說司徒二,道,“跟你大哥學學,看你大哥多長進。”
兄弟兩個本來都是精細脾氣,大家都曉得司徒大發了財,這樣,倒叫司徒二有了些別的想法:是不是司徒大得的銀子比他多呢?
有時,嫌隙就是這樣一點點産生的。
正在此時,司徒三連着請司徒大喝酒吃肉,還放出要司徒大幫着做藥草生意的風聲,這一下子,司徒二立刻跳了腳。
司徒三想知道的事,毫不費力的從司徒二那張不大嚴實的嘴裏全都暴了出來。
難怪,難怪這次司徒大、司徒二能跟鎮上的藥材鋪的胡老板扯上關系,原來是有高人坐鎮。這高人司徒三倒也認得,就是司徒大、司徒二的親大伯,司徒青的同胞大哥司徒綠。
話說司徒青兄弟三人,老大司徒綠、老二司徒藍、老三司徒青,一看這兄弟三個的名字,也能知曉司徒老爹以往的營生。不錯,司徒老爹活着時是開染坊的,故此,兒子們的名字都是按顏色來分類。後來,司徒老爹死了,按規矩,長子司徒綠繼承染坊,剩下的兩個兄弟,司徒青最老實,沒啥本事,于是,一直老老實實的在村裏種田。
說實話,司徒綠一向不大瞧得起這個弟弟,開染坊攢了些銀子,司徒綠便舉家搬到了鎮上去過活,更是少了來往。這怎麽突然的,司徒大、司徒二又跟司徒綠來往起來。更難得的是,司徒綠還真瞧得上司徒大、司徒二?
司徒二很快為司徒三解惑,道,“大伯家的閨女正在跟胡老板家的小兒子說親哩,三兒,你現在三鄉五裏的收藥草,名頭兒出去了,還有更遠的人帶了藥草來你這裏賣。那胡老板,以往在鎮裏鋪子裏坐着,就有人把藥草送到他那兒去賣。現在,你在咱村兒裏收,胡老板那兒生意差了,他打聽打聽,就打聽到你這兒來了。”
司徒三心思一動,抿一口酒,挑起半根眉毛,露出不可一世的嘴臉,道,“我還怕他?”
司徒二立刻道,“不是這樣說,三兒,胡老板的閨女可是咱縣太爺的小老婆。不說別的,你要去金陵城,得有路引吧。這還不是縣太爺一句話麽?”
幸好把先時那些藥草賣了出去,司徒三慶幸着,一面給司徒二斟酒,一面道,“我不信,縣太爺還能聽一個姨太太的?”
司徒二說的唾液橫飛,見司徒三仍不信他,頓時急了,問,“三兒,那我問你,你現在是不是藥草不如以前好收了?”
司徒三臉色一僵,看司徒二一眼,抿一抿嘴,未說話。司徒二帶着三分得意,夾一筷子涼拌豬耳朵,擱嘴裏嚼了,道,“你只顧悶着腦袋收藥草,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胡老板把藥草價往上提了。他給的銀錢多,都往他那兒去收藥草呢。”
司徒三登時大怒,啪的将筷子往桌間一摔,破口大罵,“好個下作東西!”這怒,半真半假。當初那胡老板一來,司徒三已心有不祥。如今胡老板使出這種手段來,的确是擠兌司徒三的好法子。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一斤藥草,你多付他幾個銅板,他肯定去收的更貴的那家。
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司徒三不過剛剛起步,胡老板的藥材鋪子雖說不大,但,比起司徒三來,卻也稱得上財力雄厚。這樣直接打價格戰,不必說,司徒三定是吃不消的。
只要把司徒三的小生意擠兌死,胡老板依舊可以逍逍遙遙的過日子。
司徒三心裏已是恨透了胡老板與司徒大、司徒二,聽司徒二不停的撇清自己,“唉,我也勸過大伯,胡老板這樣下作,怎麽倒跟這樣的人家結親?不過,大伯怎麽會聽我的?反是罵了我一頓。我只得暫時虛應着他們。說到底,咱們才是親兄弟,有什麽事,哪兒能不給你提個醒呢,三兒?你說是吧?”
司徒三挑眉,板板的臉上強露出一分笑,嘆,“二哥說的對,可不是麽。”
與司徒二喝了一頓酒,把司徒二肚子裏知道的,差不多套個幹淨,司徒三又送了司徒二兩匹耀眼的緞子,道,“大嫂都金釵子上頭了,這是大哥的本事,我就不說了。這兩匹緞子,是弟弟孝敬二哥二嫂的。”送東西,司徒三也不忘挑撥一二。
司徒二将緞子抱在懷裏,笑道,“那我就不跟三弟客氣了。”既然老大不仁,也不要怪他不義了。
司徒三親熱的摟住司徒二的肩,道,“咱們兄弟,誰跟誰呢。一個鍋裏扒飯多少年,誰家兄弟不打架吵嘴,說到底,還是兄弟。”
把司徒二哄的眉開眼笑,興高采烈的走了。
當天晚上,村裏便傳來了司徒大找到司徒二家,兄弟兩個打的鼻青臉腫、并放狠話老死不相往來的消息。
司徒三只冷冷一笑,根本沒空理會這倆人的事。再者,離間了這兩個混帳,對司徒三根本沒有半點害處。司徒三着急的是,胡老板不僅往上提了藥草收購的價錢,司徒三的路引到期,找到在縣衙裏當差的同鄉馬陸去續路引時,馬陸嘆口氣,私下悄問司徒三,“三兒,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八月十五,司徒三給馬陸家送了半拉豬還有一筐時令鮮果。因司徒三會辦事兒,馬陸跟司徒三交情還算不賴。故而,司徒三一來,馬陸便給他提了個醒,也是跟司徒三說一聲他的難處。上面有交待,馬陸也沒辦法。
司徒三将事大致與馬陸說了,道,“陸哥不用為難,我想想法子再說吧。”藥草收不上來,路引也沒辦法簽,司徒三一時陷入困境。
好在司徒三是個頭腦靈活之人,不過三日,他便有了一個絕好的法子。
冊立東宮之後,接着便是太子進學之事。
太子的老師,昭德帝已經選好,這是極大的恩典,擱誰頭上都是榮耀,再沒有不願意的。倒是為皇太子選伴讀,宗親貴族家的子弟,有上百人。當然,不是在同一天選伴讀。宗親王室的,一批選。貴族出身的,另一批選。
林騰一身寶藍色的錦袍,他面色微黑,雖是頭一遭進宮,因林騰心腸寬大,又受過他家靖四叔的點撥教導,故此落落大方,穩重坦蕩,還悄悄的與認識的小夥伴們兒聊天。
林騰與崔謹然挺投緣的,兩人正在悄悄的咬耳朵,兵部尚書關庭宇家的老二、林靖的死對頭、被林靖稱為關二括的關小二邁着步子到林騰跟前,問他,“怎麽是你來?林小四呢?”
因關小二一見到林靖,倆人就冷嘲熱諷的,有時還大打出手啥的,譬如關小二揮林靖兩巴掌,林靖撓關小二兩爪子。就為了跟關小二幹架不落下風,林靖長期将指甲保留在一定的長度與尖銳度,尤其是每次見關小二前,必要把指甲修理的閃閃亮。
林騰對關小二的印象不咋地,說,“四叔身子不舒坦,就我來啦。”
關小二黑着臉問,“林小四又病啦?”怎麽總是病,叫他林四丫還真沒叫錯,比丫頭還嬌弱呢。這個,要不他回家拿點補品去瞧瞧林四丫吧。
林靖沒來,關小二還怪失望的。這勞什子太子伴讀,林四丫不在,多無趣啊。
其實,選誰做伴讀,昭德帝心裏有數,很榮幸地,林騰與關小二都在入選之列,餘者,還有謝國公府長孫謝長允、宜德大公主家的長子溫孝宣。昭德帝教導了這些小家夥們幾句,令他們拜見太子,各賞了些紙墨紙硯,便令他們回家了。太子一共八位伴讀,四人一組,可以輪番的陪伴太子殿下念書。
出宮路上,關小二跟林騰打聽林靖是不是病的厲害。林騰應付了關小二幾句,就上了自家馬車,回家去了。
其實關家與林家走動平平,關小二回家,跟母親說要帶些補品去探望林靖。關太太道,“家裏這麽些事,我如今哪裏有空陪你去林家。而且,也沒聽說林家小四病的多厲害,可見并不要緊,哪裏用得着巴巴的去瞧呢。小二,你先自己去玩兒吧。這馬上就要給太子殿下做伴讀了,多念幾本書,免得到時去了宮裏出醜。”
關小二是幼子,在家裏嬌慣了一些,見母親不允,便有些不樂意,道,“那娘弄些藥材,我自己去一樣的。我跟林小四很熟的,又不是沒去過林家。派上車馬,我又不會丢。”
“不知道就算了,都知道林小四病了,哪兒能不去問一聲呢?”關小二還振振有詞哩。
關太太不大喜歡林靖,無他,男孩子打架倒是常事,年紀都小,難免的。就是林家小四,手那叫一個黑啊,上回把自己兒子險些撓的毀了容,當娘的,又是親娘,哪兒能不心疼呢。
不過,兒子這樣央求,關太太也不是個小氣的,便打點了些禮物,派了車馬,送兒子去了林家。叮囑兒子晌午馬上就到了,去瞧一眼就行了,別在人家吃午飯。實際上,關太太擔心兒子再被撓之類的。
關小二到底世家出身,禮數周全。到了林府,關小二先去見過了越氏,奉上禮單,一幅大人樣,道,“今天沒見到阿靖去選伴讀,我問了林騰才知道,阿靖身子不大好。我們是好朋友,我來瞧瞧他。”
關小二睜眼說瞎話,越氏常聽到林靖氣咻咻的說關家小二如何如何嘴巴壞,兩人還幹過架。不過,都是孩子,越氏不至于計較這個。而且,關小二都來了,越氏笑,“四叔在院子裏歇息,我帶你過去吧。”
關小二忙道,“我跟小四熟的很,不是外人,夫人派個丫頭領我去就行了。”
越氏笑笑,便令福兒帶着關小二去了林靖的院子。
關小二還是頭一遭來林靖的院子,見這院子花啊樹的一大堆,正房門外兩棵有些年頭兒的柿子樹,如今果子滿枝,一片金黃,累累的墜在枝頭,壓彎枝桠。到了林靖的屋子,關小二很有禮貌的對福兒道,“姐姐回去吧,我去瞧瞧小四。都說生病的人會覺着悶,我陪着他解悶兒。”
丁香迎出來,福兒與丁香說了幾句,又對關小二行一禮,方退下了。
林靖的确有幾分不舒坦,眼瞅着要入冬,每逢換季林靖都要小病一場,今年也不例外。故此,他也沒去找舒先生念書,就在屋子裏養着。見關小二來了,林靖靠在榻上,腿上壓着一床厚厚的狼皮毯子。林靖并未起身,手裏撥弄個小手爐,瞧關小二一眼,沒啥精神的問,“關小二,你怎麽來啦?”
關小二仔細望了林靖一眼,見林靖穿了一身寶藍鑲毛條兒的棉衣,雪白的風毛襯着林靖白生生的臉,就,就有說不出的順眼。關小二覺着,林小四雖然脾氣臭,但年紀比他小,個子也沒他高,人也生的挺漂亮,其實,他讓着林小四一些也沒啥。像父親說的,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心胸寬廣些。
于是,關小二就心胸寬廣了,他沒在意林小四愛搭不理的調子,自發的坐到林靖身畔,說,“我聽林騰說你身子不舒坦,來瞧瞧你。究竟怎麽了,可好些了?”
“沒事兒。”林靖懶懶地,精神不濟。
關小二過去摸摸林靖的手,覺着人家林小四的手小小軟軟又熱乎乎的,好摸的很。關小二又湊過去去摸林靖的額頭,林靖打他的手,“怎麽還沒個完啦?”
“我看你有沒有發熱啊。”林靖對關小二向來下手不輕,關小二的手背都被打紅了,也怪疼的。就算關小二決定做大丈夫,但是,大丈夫也是血肉之軀啊,也怕疼啊。手上一疼,關小二就把要做大丈夫的事兒給忘了,剛要發火,林靖忽然咳嗽起來,丁香連忙上前幫林靖輕輕的拍着後背,林靖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停了下來。關小二見林靖閉着眼睛緩緩的呼吸,眼角微紅,帶了一絲淚光的模樣,那滿肚子火氣忽就散了,忙給林靖遞了盞茶,林靖一入口就吐了出來,皺眉,“冷的。”
張嬷嬷已捧來一盞溫熱适口的溫水,林靖喝了兩口,這才安靜下來。見關小二手足無措的站在一畔,輕輕的哼一聲,“笨手笨腳的,站着做什麽,坐啊。”林靖沒什麽力氣,這樣厲害的話,聽在關小二耳朵裏,倒覺着軟綿綿的,便有說不出的悅耳。他也不氣林靖罵他,反是重坐回榻旁,好聲好氣道,“對不住啊,林小四,我不知道水是冷的。”
林靖哼哼兩聲,表達了對關小二的鄙視。
關小二倒是笑嘻嘻地,“你身上不舒坦,得少生氣,病才好的快。”
丁香捧來熱騰騰的點心,笑道,“這是廚下新做的點心,我家主子忌口,不能吃。二爺若不嫌棄,就嘗嘗。”
關小二倒認得丁香,知道這是太後身邊出來的宮人,忙笑道,“謝謝丁香姐姐。”聽的林靖暗暗白眼,關二括什麽時候嘴巴這般甜了。
關小二當真是陪着林靖說了不少話,到中午都賴着不走,完全把自家親娘的囑咐忘到腦後去。與林靖吃了頓飯,到下晌林靖要睡午覺,關小二才挺不放心要告辭回家。他又千叮咛萬囑咐的啰嗦着,“林小四,你好好養着吧,等我明日再來瞧你。”
林靖問,“你就要進宮做伴讀,也要準備準備呢。”在林靖看來,關小二就是個莽夫,現在年紀小,是小莽夫,以後大了,就是大莽夫。什麽事都不經心,傻乎乎的。不過,看在關小二特意來瞧他的面子上,他就日行一善的提醒這傻小子一回吧。
關小二撓撓頭,他只顧着擔心林小四的病,一時倒忘了,笑,“是哦。那我有空再來看你,你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來我家,我給你看我的大黑。”關小二嘴裏的大黑是父親給他的小黑馬,雖然還是一匹小馬,不過,卻是名駒,神駿的很。
“好吧。”林靖說,“丁香姐姐,把粟子糕、松子糕各裝兩匣子,給小二帶回去吃。”
“不用不用。”自己來探病的,結果回去還連吃帶拿的,關小二也是個倍要面子的爺們兒啊。
林靖橫關小二一眼,道,“瞎客氣什麽。”剛剛吃的那樣香甜,又不是不喜歡。
關小二生怕自己在林小四心裏留下貪吃鬼的印象,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林靖病中脾氣就不大好,小臉兒一冷,心煩道,“愛要不要,走吧走吧,以後不要來啦。”
關小二見林靖發起小脾氣,忙道,“別氣別氣,我是怕你覺着我貪吃呢。以後在你林小四面前,我豈不更沒面子啦。”說着,關小二也哼唧兩聲,他也很要面子的好不好?林小四真是的,一點兒都不體諒他。
“你本來就貪吃。”林靖翹起下巴,先定了基調,瞟關小二一眼,說他,“你來瞧我這麽半天,又給我帶了許多補品來。你喜歡吃點心,我送你兩匣子怎麽啦?你死活不要,分明是瞧不起我林靖!哼!”
關小二覺着自己冤死了,說,“我哪裏敢瞧不起你林小四呢,還怕你再撓我個滿臉花呢。”
林靖立刻道,“上回你不是打了我好幾下,把我脖子都扇腫啦。”
關小二笑了幾聲,拉起林靖的小白手,說,“林小四,以前是我不對啦。我年紀比你大,該讓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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