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又來了。

當那個可憐兮兮、但對他來說已經煩不勝煩的聲音從浴室傳出之時, 埃迪并沒有動。

之前是什麽姿勢,聲音響起乃至于響起後的幾分鐘內,他就還是什麽姿勢。

其實還沒有徹底睡下, 因為水聲一直在響, 在如此聒噪的環境之下,埃迪肯定睡不着。

——而且, 事實上, 還不止于此, 這幾天晚上, 他都沒有睡。

如今正在趨于神化的這具新的身體已經不需要睡眠了, 但一直以來,埃迪都在強行讓自己還保持以往的習慣,這也算是自我抗争的一部分。

然而,放在這裏,不睡覺的原因還要增添一條。

不用細想就能猜出來吧,還能為什麽。

就是因為吉爾伽美什。

不要想多了,他是不可能因為吉爾伽美什纏上自己之後做出的那一系列煩人的事情而動容的。而內心又之所以煩躁不已,便是因為……

——很不願意承認, 但是, 埃迪仍是默然地意識到了。

即使表面如何冷漠, 可就事實而言, 他還沒能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真的完完全全把吉爾伽美什無視。

說是自尊心作祟也行,說是記仇也罷, 總而言之,就是始終沒有釋懷。

如果正如他所打算的那般,在那次“願賭服輸”的最後,他用自己的方式報複了回來,就此便把這個恥辱——連帶着賦予他這次恥辱的男人一同當做從未發生過,也從未認識過。

那麽,時隔千年再遇,他根本不會因吉爾伽美什的任何舉動而産生哪怕是憤怒的一絲情緒。

畢竟都完全不以為意了,那對方是死是活,又跟他何幹?

這就是原因。

這就是埃迪越想越覺得氣惱,以至于完全沒睡着覺的原因。

氣惱,煩躁,最後升級成暴躁——

“呲啦咔啦!”

埃迪還是躺在床上沒動,頂多心煩意亂地擡手,打了個響指。但是,浴室之中卻是響起了一陣讓人牙齒發酸的劇烈的怪異之聲。

以及,還有人猛地一個哆嗦發出的:“哇呀!——嘶。”

“嘶嘶嘶……”

“埃、埃迪……就算不想幫我抹沐浴露,不想幫我搓背,不想和我一起洗澡,你……”

頓時之間,變得委屈至極順帶還不由得哆嗦起來的少年的嗓音:“我被你連着浴缸一起凍住,出不來了耶……”

困了。

睡意遲來許久,埃迪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在背景音中合上眼皮,把被子往自己胸口上拽了拽,安然入睡。

“埃迪……埃迪……埃、阿、阿嚏!”

“嗚哇哇,埃迪,你真的不管我了嗎?”

“嗚……好吧,雖然我現在真的好冷,身上的傷口好像又被凍得流出了血……啊,有一點點痛。不過沒關系的,埃迪這麽多天都沒有睡好覺,要好好休息哦。”

這幾個晚上,幼吉爾也在這個房間,所以,知道閉着眼看似睡着了的埃迪其實沒有睡着,也很正常。

房間之內只安靜了一會兒,就又出現了新的——雖然很輕的動靜。

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是冰逐漸融化,從上方低落到濕滑地面而發出的滴水聲。

明明輕得不仔細聽都聽不見,可由于持續不斷地傳響,反而會更讓人覺得打擾。

按照這個融化的速度,大概從現在開始一直等到天亮,冰塊就會徹底消融,被困住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出來了。

當然,這只是一般情況。

說是被困住——幼吉爾是個英靈。不能忽略這一點。

即使他确實受了傷,也确實被凍成了冰塊,但這只是最普通的冰,某個心生煩躁的人到底是沒有動真格,也壓根沒想過他會出不來。

“……”

“……”

“裝什麽裝,還不快點滾出來。”

埃迪打開浴室的門,在看到溢了一地的積水時,眉頭微不可見地挑了一挑,目光再落在還坐在浴缸裏不動的金發少年時,神色又恢複了漠然一片。

他的态度還是很糟糕:“讓開。我要洗澡了。”

——不要深究他為什麽要在大半夜起床洗澡,沒有理由,想洗就洗不行麽?

沒錯,埃迪就是這樣随性的人。擡頭望來的幼吉爾顯然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露出那麽開心的笑臉。

“這麽晚才洗澡呀。”

“但是,埃迪,你好像忘記把浴巾一起帶進來啦——要用我的嗎?就是還挂在牆壁上的那一條。”

埃迪:“……”

埃迪:“我洗澡從來不用浴巾。你,快點,給我滾出去!”

幼吉爾似是一點也不懷疑他,滿臉認同地點頭:“嗯嗯……啊還有,埃迪,你怎麽連換的衣物都沒有帶啊。我也有哦,就在簾子背後的……”

砰!

一聲悶響。

宛如有什麽堅固之物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表面撕開無數裂痕,随即,當裂痕如蛛網般彌漫開來時,轟然破碎。

浴缸內原是放滿了水,幾乎就要溢出來,在瞬間之內被凍結成冰後,連帶着浴缸一起,就成了頗為平整的一個冰塊。

唔,唯一突兀的地方就是,浴缸內還有一個人吧。

冰面凍到了少年的肩膀之下的地方,還好,他還能露出脖子和頭。

埃迪一手将堅固的冰面拍得粉碎,但更深的底下只是布滿了裂痕,還沒有徹底碎裂,由此可見,他還是刻意控制了力道。

另一只手撐在了浴缸的邊緣。

他彎着腰,慢慢地俯身下來,氣氛仿佛随着距離的拉近而愈加壓抑。此時的這個姿勢,只不是為了更近地直視還不主動脫身的金發少年的雙眼。

“不要跟我玩那些無聊的花樣兒,吉爾伽美什。我的耐心本來就不多,對你,就更少了。”

這就是埃迪此刻唯一想跟吉爾伽美什說清楚的警告。

他并不想容忍他。

更不可能原諒——少開玩笑了,早就該分道揚镳的兩個人,他沒有興致再跟厭煩的家夥糾纏不休。

“我沒有殺你,已經很不錯了。”

靠得很近。

應該是,他們“重逢”後除了非要貼上去得到的擁抱以外,離得最近的一次。

幼吉爾看着埃迪過來,以這般不耐而警告的姿态對他,近在咫尺的金眸中浮出的盡是晦暗的冷意。

他望着他的眼睛,同時,也将埃迪——同樣變成少年模樣的埃迪的面容凝視得格外真切,仿佛一絲細節都不願漏下。

看着看着,他沒有從金眸中得到任何壓力,反而,輕輕地笑了。

“你還是誤會我啦,埃迪。”

“有一個我覺得不那麽重要的細節,我沒有告訴你。契約給我的限制不單單只有距離,就算剛好卡在了五米,我離你越遠,就會越虛弱,只有真的待在你身邊,才能留下能夠正常活動的魔力。”

沒有無端露出的微笑。要麽是假裝,要麽是看在眼裏的這個人,光是看着就能讓他欣喜。

幼吉爾一直沒有動作,跟他确實受到限制變得虛弱了起來有很大關系。

破碎的冰還沒有完全融化,也還有相當大一部分冰塊仍凍結着少年的身體。他的身前撒着淩亂的冰屑,露出的肌膚泛紫,還笑着的臉上更是顯露着受寒後過分慘白的顏色。

雖然自埃迪靠近他之後,那慘白的膚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血色,但是,在那之前——只有血色的眼眸還是明亮的,除此之外,就是緊緊箍在脖頸間的銀色的項圈,介乎金屬和皮革之間的表面泛出更引人注目的亮色。

“你認為我都是在騙你嗎?故意演戲,用這種卑劣的方式來獲取你的原諒——哈哈,這根本就不算原諒吧,我想要的也根本不是這個。”

幼年時候的吉爾伽美什,真是一個和善又通情達理的天使一般的少年。

但是,不要忘了。

他的溫和與親切只是表露出來的,只要他想,可以讓任何人對他心生好感。

對于不那麽重要、亦或者覺得沒有必要展露真面目的人,幼吉爾不介意一直将這個外表保持下去。

可是呢……也有他主動卸去僞裝,把真心露給人看的時候。

那時候便将收斂得極好的鋒芒顯露,讓過往天真的赤眸中湧動出既是真誠,又是渾濁的色彩。

“雖然這之中是耍了一點點小心思啦,但是,唔……如果沒有這點小心思,你連看都不願意看我。”

“我是認真的哦。這顆想要反省,想要挽回你的心,不止是現在的我,連大人的我也是很早就有了。”

“——而且,你也察覺到了吧。”

埃迪神色略有變化,剛想開口,忽就收手,同時直起了腰。

幼吉爾用手撥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碎冰,就這樣,緩慢地站了起來。

他起身之時,還黏在肢體上的冰塊立時受動作的牽扯,發出一陣刺耳的碎裂聲。

“我是認真的,你也察覺到了。你能感受到吉爾伽美什确實為你低下了從未在任何人面前低下的頭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所以,你才沒有殺了我呀。”

金發赤眸的少年站立着,終于可以更方便地與埃迪對視。

他把唇抿成一線,唇角微微翹起:“即使只有一點點,我的努力,還是觸動到你了,對嗎?”

笑得雖然矜持,但其中所蘊含的自信卻是毋庸置疑的。

“……”

埃迪花了一秒鐘來抑制自己想要拽着這家夥嚣張的金毛,一下把他糊進牆裏去的沖動。

忍住了。

他直接避開了吉爾伽美什用十足的信心提起的那個內容,冷聲道:“這跟我對你的警告沒有關系。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我跟你……”

——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

“啊,還想告訴你的秘密是。”

幼吉爾像是知道他心裏的想法,相當果斷地打斷了他,插話進來:

“我真的——真的好讨厭大人的我啊,明明是他做出的無可救藥的事,卻要我來代替他被埃迪怨恨……”

“笑話,別說怨恨了,我會在意你?”

“這個——應該還是有一點……那,沒有就沒有吧,我自己這麽堅信就可以啦。就讓我用假象來安慰一下自己,這樣總行了吧。”

“……說這麽多,你想表達什麽。變成這副德行之後,你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吉爾伽美什了?”

這才是真的笑話。

如果吉爾伽美什說出這樣連推卸責任都算不上的愚蠢的話,埃迪才會真的對他不屑于顧。

然而,幼吉爾還真像是完全窺見了他的內心想法,所說的話全都精準地避開了他的雷區。

“我确實很不想接受自己的未來會是那個模樣,但是嘛……也沒辦法。”

“埃迪,我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

“我讨厭那家夥的所作所為,不僅是他對你的傷害,還有,他在醒悟之前,死活不願意向你說出真心話這一點!”

幼吉爾從浴缸內走了出來,光着腳,輕盈地往前跳了一步。

埃迪沒有因他向前就往後退,雖然,他還是很排斥吉爾伽美什的接近。

這叫什麽。

即使有更多的負面情緒影響,此時的他,竟還是被金發少年望着他的這個眼神給驚到了。

跟以往,吉爾伽美什看着他時的那些目光全都不一樣。

還是有深到眸底的無可抹去的奪取之心,畢竟這是吉爾伽美什——構成這位最古之王的本質,哪怕有所反省也無法根絕。

然而,有區別。

不再完全是那般不顧被視線鎖定的人的一切意願,只想着自己如何得到的讓人生厭的掠奪。在那之中,增加了許多陌生的東西。

就像是把曾經那具冰冷堅硬的黃金鐐铐,用熾熱無比的感情融化,融成了最是柔軟的布綢。

顏色依舊絢爛奪目,便象征着主權的宣示,這一點也不會改變。唯一改變的,也就是——方式。

“我不會隐藏哦,更不會像老頭子那樣遮遮掩掩,把明明可以好好說出來的話硬是拖得讓人誤會。那樣太糟糕了,簡直是失敗,真是越想越覺得生氣。”

沒錯。

幼吉爾最嫌棄長大後的自己的地方,就是這裏。

到底是怎麽能把一盤好棋下成這樣的呢?不僅把人越逼越遠,連後路都沒有留下一條……

“你想說什……”

對某些事情——或者說,某些感情總是無比遲鈍的埃迪,這一回似是終于稍微反應得快了一些。

大概是因為,少年的眼神也太直接了,根本就沒有掩飾。

“大人的我是不是說過,下次見面時,要把傾慕的話說給你聽?不用了,這個機會是我的,我是絕對不會讓出去的。”

“等等,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總是散發着吸引我的光輝的你,想要獨占雙眼始終璀璨的你,你不是能被我放入寶庫中的收藏。”

“…………”

這一剎那,浮現在埃迪臉上的表情頗為精彩。

雖說心裏提前有一絲預料,可真的聽到,到了口邊的話還是全被這突然的表白給噎了回去。

——吉爾伽美什的腦子大概被凍壞了。

這是他腦中唯一的想法。

并不想跟腦子有問題的家夥浪費時間,所以,埃迪果斷選擇丢下他,還是自己回去睡覺。

可沒想到的是……這是他遇見吉爾伽美什後,做出的又一個錯誤的決定。

幼吉爾早有預料,在第一時間撲過來,似是想要抱住他。

埃迪條件反射擡腳,要把這家夥真的給踹到牆上去鑲着——結果,許是他真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給膈應到了,一時心緒有些不平。

這也就導致了,哪怕變小也是最強的男人,本應該無時無刻都沒有破綻的男人,居然,破天荒地,在地面全是水的浴室裏——

踩!滑!了!

當然了,他也就微不可見地滑了那麽一下,但多出來的這一瞬停頓,造成的後果卻是巨大的。

幼吉爾抓住天賜般的時機,撲上來——把埃迪撲倒了。

兩個身高和身材都幾乎一樣的少年撞到一起,又齊刷刷地一起滾到了濕滑的地板上。

砸在最底下變成了肉墊的埃迪呆了兩秒,既而怒容顯現:“…………滾!!!”

“我喜歡你,埃迪。”

只用毛巾圍在腰間,其他地方全是赤.裸着的少年撲在他身上,就像是冷得瑟縮了一般,把臉和濕透的金發埋進了又驚又怒……或許還有一點呆滞的銀發少年的頸窩裏。

埃迪被一個勁往自己身上貼的人形冰塊給弄得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倒不是被凍的,他最不怕的就是冷。

噴灑在頸邊的稍有溫度的熱氣,讓他的身子不禁一僵,更別說,少年的手按在了他繃得更緊的腰上。

有水打濕了睡衣,讓點點涼意浸到了裏面的皮膚,種種不适疊加在一起,才激起了這麽大的反應。

按照埃迪的脾氣,這時候吉爾伽美什肯定免不了狠狠地砸到牆上的命運。

實際上,他都打算這麽做,卻在動手之前,眼角的餘光,很是恰巧地掃到了少年肩膀下的異樣。

“……”

就是少了一條胳膊的那個地方。

之前還有衣服遮着,這時候,那毫不平整的截面,便無比清晰地映入眼中。

那猙獰的,竟還沒有完全凝結的傷疤。

隐約還能從血色之中一眼掃到的森白的斷骨的輪廓。

有着天使面龐的少年,以此前從未有過的脆弱姿态,将身體略微蜷縮,趴在他身上,用僅有的左手抓緊他,伴随着熱氣一同響起的呢喃也這般地輕。

“好冷……抱抱我吧。”

埃迪的體溫是要比正常人低一些,跟他的能力有關。

幼吉爾的體溫也很低,是因為他被凍了那麽久的緣故。哪怕是英靈,不會因此生病,那冰寒刺骨的滋味還是深深地刻入了體內,讓他一抱住其實溫度還是要比他稍微高那麽一點點的埃迪,就不自禁地……

不想放手了。

“你的身體也好冷,天生就是這樣的嗎,我到現在才發現。一直都這樣,難受嗎?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溫暖起來呢?”

真的,不想放。

“…………”

埃迪放棄了。

仍舊不是說,他如此輕易就被吉爾伽美什打動,而是在極其煩躁的情況下,決定改變一下計劃。

“算了。”

他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面無表情。

“除了阿爾托莉雅,再多一個厭惡的家夥……效果說不定更好。”

畢竟,厭惡,也是情緒的一種。

*****

埃迪選擇在冬木市暫住一陣,并不是單純想和許久不見的女孩兒敘舊,聯絡感情。

至此,他已經明确地覺察出自己心态上發生的變化了。

最初之時,若不是天草四郎,他可能會忽略,忽略後會得到什麽結果,就不知道了。

在找到解決神化帶來的影響的方法之前,埃迪只能想辦法維持這個狀态不再惡化。方法便是,和能夠勾動他的情緒的人待在一起。

能剛好遇到阿爾托莉雅,倒是不用那麽麻煩了。這次複活之後,埃迪發現,自己又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能力。

跟魔術師的召喚術有點像,但用起來更為破格。不需要媒介,只要付出一些魔力,他就能直接召喚出自己見過的英靈。

沒見過的也能召喚,但那範圍太廣,最後出來的會是誰無法确定。

如果沒有遇到阿爾托莉雅,埃迪其實是想召喚恩奇都的。

他見過的英靈一共就兩個,吉爾伽美什根本不在考慮範圍內,那麽,恩奇都就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啊。我很高興,自己是能夠勾動埃迪大哥情緒的人選,不過……”

“不過什麽?”

“埃迪大哥,其實還是很想見吧。那位名叫恩奇都的英靈。”

“……”

“既然有這個機會,那麽為什麽不和他相見呢?埃迪大哥的魔力還有剩餘吧,如果不夠,英雄王的那一份大可以直接去除掉——”

“啊,不好意思,我就在這裏呢,一個字不落全都聽見了哦。”

“哦,抱歉,就算知道你在這裏,我也不會修正我方才的言論。”

火.藥味出現了。

然而,真正的戰争的硝煙,還未正式彌漫。

“……也對,想見他,為什麽不能見呢。我都道完歉了,根本就沒什麽可扭捏的。見吧,有恩奇都在,我說不定更能舒心。”

好像沒幾句話,埃迪就被說服了。

這時候的他還沒有料到,召喚恩奇都,是他做出的第三個天大的錯誤決定。

好像沒怎麽猶豫,埃迪就打算隔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召喚得了。

好像沒怎麽緊張,埃迪相當随意地就召喚了恩奇都。

英靈那邊,也沒怎麽停頓就順應召喚而來。

沒有一般從者面見契約者時,都會說的“從者xx,你就是我的master嗎”這樣的開場白。

幾乎只過了瞬間,從英靈殿投落的英靈的分.身就來到了召喚者的面前。

埃迪的眼裏最先映入的那熟悉的白袍,随後,才上移,看到了散落在白袍上的綠色的長發。

“好久不見,恩……”

那時候,埃迪還沒有看到恩奇都的臉。

“唔,恩奇……”

莫名有些不滿的幼吉爾站在埃迪旁邊,看着盈盈而立、真是幾千年未見的摯友,眼中剛浮起懷念。

唰——

砰。

速度之快,快到在場的一個人類外加兩個英靈都猝不及防,完全沒反應過來。

埃迪的口中只來得吐出那一個恩字,就瞪大眼睛,錯愕地被這道頓時貼近的美麗的身影擁入懷中。

恩奇都見到埃迪,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抱住他。

“順應內心最強烈的情緒,我做出了兵器所不應該做出的反應。”

把呆滞着的銀發少年推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腿上的英靈垂下頭,讓柔順的長發遮掩住自己絕美的面頰。

“不過,因此确定了。”

确定了。

然後,與柔美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如肆虐般毫無克制地親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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