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火之本源

沿着邊緣之處承天柱的陰影飛了一會兒, 中途又打穿幾面礙事的牆壁，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個彎, 總算能聽到前方傳來的一陣激烈的打鬥聲。

蒼瀾抱着懷裏的火團子，速度頓時加快了，拐過前面一個彎，入眼就是一座巨大的廣場一樣的空地，廣場地面上同樣刻畫着之前九層空間裏一樣的血紅色符文, 中央之處被重重結界擋住, 結界裏面正是一顆如火焰一般鮮紅耀眼的火紅色珠子。

那是火之本源。

現在這片空地之上卻是一片混亂，與他們一起來的考古隊被道士們用法器圍了個圈護起來扔在了角落, 一大群道士正結成結界抵禦半空那只火鳳凰的攻擊，火鳳凰的身影比之剛剛的似虛似實要虛弱了很多, 也就比普通魂體稍微凝實了點，身形也縮水了近乎一半, 它看上去很憤怒，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 恨不得立馬就将下面這群道士挫骨揚灰。

它的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剛剛才在蒼瀾手裏栽了一次, 親兒子又不認她，心情能好才怪了, 再看看中心之處的結界上那裂開的一大道缺口，估計是它來之前道士們留下的，眼看整個煉魂陣都差點被毀于一旦，它能不炸毛嗎？

一米多高, 四五米長的火鳳凰憤怒的在半空飛舞着，鋒利的爪尖帶着烈烈炎火一下又一下擊在下面道士們開的結界上，每一次攻擊都帶着重若千鈞的力道，裏面十幾個道士已經倒下了一半以上，剩下的各個臉色發白狼狽不堪，身上的道袍都破破爛爛的了，到處都是火燒的痕跡，道玄小道士嘴角兩邊都流下兩行鮮血，還在雙手結印努力維持着結界，可那狀态也堪堪勉強維持，破碎只在眨眼之間。

蒼瀾抱着白刃站在門口的陰影之處，卻是并沒有貿然上前。

火團子遇到正事倒是很順利的就把火焰收起來了，縮成只滾圓團子窩在疑惑的看着他，沉吟一會，問道：“裏面有不妥？”

蒼瀾點點頭，“太順利了。”

他想了想，似乎是在頭疼怎麽解釋這種感覺，最後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蹙着眉道：“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設了局專等着我們往進跳一樣，有種很……順利到詭異的感覺，我有一種不太舒服的預感。”

白刃腦海裏一晃而過一個人的身影，下意識脫口而出：“顧淩！”

蒼瀾虛虛的眯起眼睛，“知道這裏存在的人沒幾個，龍池已經被你們抓住了，剩下的就是顧淩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放着這麽好的地方什麽都不做，這裏一定有他的布置，之前我一直留了一手沒有出全力，就是在等他出來，這裏是陣法核心之處，在這裏若不動手，他就沒機會了。”

白刃伸出一只小翅膀摸着圓溜溜毛絨絨的小下巴，“那現在怎麽辦呢？”

“你留在這裏。”蒼瀾聲音淡淡，“我出去。”

白刃竟也沒有反駁，它點了點小腦袋，想了想，又低下頭在胸前拔了根羽毛遞給蒼瀾，“你把我隐藏的好一點，再弄個替身出去，這樣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蒼瀾接了那根羽毛，多少有點意外，“我以為你會跟着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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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刃笑了一下，“你那麽說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實力沒你高，随意出去只會成為你的累贅，不若藏住身形，說不準還能出其不意做一些什麽事情。”

蒼瀾見它如此懂事，眉目之間不覺便顯出一絲欣慰，“我家團團的确是長大了。”

他伸出一指在那白刃拔下來的羽毛上輕輕一點，羽毛上瞬間燃起一團火焰，火焰越變越大，待變至和白刃現在的身形一樣大的時候，火焰猛地一收，原先孤零零一根羽毛已經變成了和白刃一模一樣的小團子鳳凰。

他再在白刃毛絨絨的小身子上輕輕一摸，掌下藍芒閃動，一面雪藍色的小鏡子便從它體內冒了出來，蒼瀾伸指在鏡面上輕輕一點，口中清冷無波的聲音如梵音般念唱出口：“隐。”

鏡面上一點藍芒閃過，這點藍芒迅速擴散，不一會就蔓延到了白刃整個身體，将它全身上下包的丁點不剩，最後竟然奇異的一點一點在空氣中消失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端的是神奇。

蒼瀾将手裏捧着的一團空氣放到地上去，交代一聲：“在這等我回來。”

面前空無一物的地上響起一聲輕微的鳥叫聲，隐隐有着一絲難言的依戀，“啾！”

蒼瀾微微一笑，抱着懷裏的羽毛團團出去了。

“唳！”

剛進了那處空間，火鳳凰尖銳憤怒的鳴叫聲頃刻間傳入耳膜，震得人神經都跟着一跳一跳，很是難受。

蒼瀾擰着眉，不再留手，身形在原地一閃，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火鳳凰身前，在它驚懼憤怒的眼神之下，輕輕松松一伸手，眨眼就死死捏住了它的脖子。

“唳——呃！”

火鳳凰半聲慘叫被卡在喉嚨裏，整個身子都憤怒的掙紮起來，鋒利的鳳爪狠狠踹向眼前抓着它的人，蒼瀾眼神一冷，抓着它脖子在半空掄了一圈，毫不留情的，狠狠的朝地上慣了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地上瞬間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坑洞，火鳳凰整個身體都陷在坑裏，鳳爪朝天眼神空白，大概是被慣很了，一時間還沒緩過神來。

“噠噠。”

輕輕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一個藍衣人影站在坑洞邊上，眼神冰冷的看着坑洞裏躺着的火鳳凰，冰藍色的眼底無波無瀾，一片屬于死水一般的寂靜。

“看來，他也不是個很好的合作者。”蒼瀾聲音淡淡的說：“連我早已晉到妖神之境都沒告訴過你，還企圖和他合作，他許給你什麽好處，竟連這種喪心病狂到要毀滅整個世界的人都敢招惹，你別忘了，是誰将妖族，将鳳凰族的傳承毀于一旦的！”

火鳳凰周身燃燒的火焰倏地一滞，下一刻猛地縮小至一人大小，坑裏的火鳳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端莊華美卻又不失妖嬈的紅衣女人。

女人仰着頭，淡淡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蒼瀾竟然也沒生氣，他點點頭，卻是自顧自道：“你最在乎的是鳳凰族的傳承，為了鳳凰族，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其次在意的就是你自己，為了可以重新擁有身體，你也可以做不違背鳳凰族傳承的任何事情，顧淩應該就是用這兩點打動你的。”

鳳煊瞳孔猛地一縮，下一刻她倏然從坑底一躍而上，身形快到猶如一陣風一般，眨眼就到了蒼瀾眼前，五指成爪，帶起一股熱風毫不猶豫朝着蒼瀾的心口抓了過去。

蒼瀾早有所料，一手護着懷裏的毛團子，一手擡起輕易擋住她抓來的手，繼續掄棍子一樣将她一把掄了出去，狠狠的砸在那本就破了一個口的陣心結界上，頓時結界發出一聲崩潰的呻/吟，凄慘的被它的主人摔成了粉碎，鳳煊整個人就那麽狠狠的砸在了那顆放火之本源的所在之處。

“啊——！”

一聲凄厲的不似人聲的慘叫從鳳煊口中傳了出來，在場的所有人就那麽看着剛剛還端莊華美的紅衣女人被一股從她背後傳出來的青黑色氣息漸漸腐蝕了身體，她掙紮着，慘叫着，翻滾着，卻始終擺脫不了身上纏繞的青黑煙霧，那煙霧就像一個恐怖的厲鬼，在将她徹底榨幹之前絕對不會松口。

“果然……”

那顆火之本源，果然是假的，是地弑槍煞氣凝結成型的産物。

若是他按照原本的計劃走進去打敗鳳煊，再去結界裏把火之本源拿到手，勢必會中了顧淩的詭計。

蒼瀾卻并沒有什麽意外的神色，他閉了閉眼，輕嘆一口氣，“我剛剛已經給了你一次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呵——！”

鳳煊卻是冷笑一聲，因為掙紮，她原本整齊的發絲現在被滾的一團亂，淩亂的散在臉上遮蔽了她的表情，整個人就像個從地底深淵裏爬出來索人命的紅衣厲鬼，從發絲間露出來的眼睛充滿着一股陰狠怨毒的意味，“是你，是你殺了我的肉身！是你害我現在只能依靠這些陰魂不人不鬼的活着，都是你！我鳳凰族傳承幾百萬年，豈可在我手裏斷了傳承？鳳團既身為鳳凰族一員，又怎能不為鳳凰族做一點貢獻？其它族人都死了，全族就我和他還活着，我能怎麽辦，為了種族傳承不斷，我只能拿我的兒子祭天，你以為我願意？那好歹是從我肚子裏生下來的，不到最後時刻，我怎麽舍得犧牲他？你就那麽不管不顧把我們全都殺了，我們的仇，我們的怨，又要找誰來報！”

蒼瀾幾乎是被她氣笑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為了一群怪物，你把他給祭天了，你知道你複活的是一群什麽東西嗎？”

鳳煊梗着脖子，冷笑：“我的族人，我的家人！”

蒼瀾突然便不怒了，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到甚至都有些詭異的程度，他微微側眸，看向一邊調息的道士，淡淡道：“你們告訴她，現在附身在人身上覺醒的那些妖魂，是個什麽玩意。”

道士們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道玄小道士斟酌着開口道：“那些……已經不能算是妖魂了，它們已經沒有一點理智，先是附在人身上覺醒，一開始時的确會給人帶來難以言喻的超能力，但這也只是暫時的，随着妖魂的徹底蘇醒，它們會逐漸侵占人的魂魄，讓妖魂同化人的身體，最後會變得和那只妖魂一模一樣。”

鳳煊忍着身上蝕骨的疼痛，唇角卻不自覺露出笑容，“哈哈，好啊，我的族人可以回來了，這有什麽不好的，哈哈哈……”

道玄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一種隐忍的憐憫，“可……這也只是身體會一模一樣，那些妖魂侵占人類身體，使之完全變成妖的模樣，并不代表他們就有妖的智慧了，那些只是一群……有着妖獸實力的野獸，不，或許連野獸都不如，野獸還知道溝通，知道繁衍，知道趨利避害，但這些妖魂已經完全沒了理智，他們不認識任何曾經的同族，只有殺戮的本能留存，但凡是活着的生命全都在它的狩獵之中，包括……自己的孩子。”

道玄最後做出總結，“那完全就是一群怪物，連妖獸都恨不得完全抹殺的怪物。”

蒼瀾淡淡的說：“你們付出了自己族裏最優秀子嗣的代價，卻喚醒了一群嗜血的怪物，你的族人的确有可能重新蘇醒，但，那是作為狩獵你的敵人蘇醒，他們恨不得将你生吞入腹，好讓你這個族長和他們真正的合二為一，鳳煊，這就是你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喚醒的，所謂的家人！”

鳳煊愣住了。

她呆呆的趴在地上，任由那腐心蝕骨的感覺在身邊蔓延，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表情麻木而空洞，就這麽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突然發出一聲極低的，極為嘶啞的嗚咽，“……你們……在騙我。”

清虛摸了摸自己的長胡子，長長嘆出一口氣，“這種一出去就能看到的事實，我們沒必要騙你，你若不信，大可出去自己看一次，看看那些怪物是如何捕殺自己的妖獸同族，然後吞吃入腹的。”

鳳煊“啊”的一聲慘叫出聲，這一聲比之剛剛被地煞之氣纏身之時還要凄厲痛苦得多，就像是多年信仰突然崩潰發出的那種絕望呻/吟，她雙手捧着頭，躺在地上抖着雙手抱緊自己，像是一個寒冬之時在街上被凍到瑟瑟發抖的乞丐，狼狽又可憐。

蒼瀾卻是絲毫都沒有要憐憫的意思，他們當時将族人祭天之時他已然和他們理論過了，然而得到的不過是“執迷不悟”四個字，現在的結果是鳳煊咎由自取，一點怨不得旁人。

他看着不遠處伏在地上不再動彈的人，聲音始終沒有一點起伏，“你的弱點不過是鳳凰族傳承，其它東西你不需要，也不在意，若我沒猜錯，顧淩應該是用鳳凰族妖魂的下落和你交換了火之本源，他現在在哪？”

鳳煊仿佛沒聽到一般，沒有說話。

蒼瀾微微蹙眉，朝她走近了一步，語氣更加不耐了，“你直到現在還要執迷不悟？鳳煊……”

他剩下的話頓在了口中沒有說出來。

他微微低頭，看着腳下踩住的一塊被摔破的結界碎片，那碎片之下，是一個血紅色的符文。

那個符文，念做“時”。

破碎還未散去的結界碎片化作青黑色的霧氣，融入身下血紅的符文之中，霎時整個空地上所有的符文都散發出一股血紅色的詭異光芒，符文扭曲變幻，竟漸漸變成了和蒼瀾腳下那個字一樣的符文，凡是處在符文之中的所有人，包括蒼瀾和鳳煊在內以及角落那一隊考古隊在內，一瞬間仿佛都被停止了時間一般，全身上下都無法動彈一下，包括飄揚起的衣擺和發絲都停在了它前一刻該停的地方，一點移動的軌跡都沒有。

“噠噠。”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拐角處的陰暗之中，一個身穿玄色龍袍，年約三十上下的俊朗男子邁步走了過來，面上含着一絲優雅淡笑，聲音仿佛春風拂過一般，溫潤有禮，“蒼瀾，又見面了。”

陣法之中剛剛還動彈不得的人仿佛掙脫了某個看不見的束縛一般，驀地一個轉身看向身後，冰藍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上次附人的身，這次附鬼的身，顧淩，你的口味倒是越來越重了。”

顧淩微微一笑，“只要能和你說說話，口味什麽的，還是無所謂的。”

蒼瀾眉目不變，只淡淡道：“火之本源呢？”

顧淩伸手入懷，從懷裏掏出一顆火紅色的珠子，“在這裏。”

蒼瀾定定看了那珠子一眼，淡淡道：“條件。”

顧淩微微一笑，“我要你陪我走一趟。”

蒼瀾眉目一斂，擡手在下巴上摸了摸，似乎是在考慮。

顧淩一臉淡定的微笑，并沒有一點着急。

蒼瀾所站之地的符文早已被他篡改一空設了時間陣法，現在陣法已然發動，時間停止，蒼瀾光是抵禦着時間的力量就要耗費不小的心力，根本沒那個精力再出來和他搶珠子，況且，以蒼瀾對那只小鳳凰的重視程度，這顆火之本源他付出任何代價都會拿到手，他一點兒都不擔心蒼瀾會拒絕。

以鳳凰之力許諾，違背是需要付出很慘重的代價的，他不擔心蒼瀾會違背諾言。

因為心情愉悅，他甚至都把火之本源一下一下抛了起來，再悠悠然的伸手接住，臉上是一臉篤定的微笑。

果然，過了不多一會，蒼瀾終于出聲了，只是聲音極為緩慢，極為低啞，“我……”

顧淩又一下抛出珠子，這一下抛的實在有點高，因為太過在意，他甚至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雙眼緊緊盯着蒼瀾，迫不及待的問出聲，“怎麽樣？”

蒼瀾嘴唇緩緩張開，答案呼之欲出。

顧淩不自覺屏住呼吸，只覺得魂都要跟着他飄走了。

下一刻，就見蒼瀾眼底驀然泛開一抹淡淡的淺笑，淡色的嘴唇一開一合，微笑道：“不答應。”

顧淩剛剛期望太高，這會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問出聲：“……不答應？”

蒼瀾反倒是奇怪了，“我為什麽要答應？”

顧淩下意識的說：“火之本源在我手……裏……”

他擡頭正要去找自己的珠子，卻發現剛剛被他抛出去的珠子竟然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而他之前太過注意蒼瀾，竟然沒發現這一點！

珠子呢？

珠子去哪了？

這裏明明沒有其他還可以動的人了，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