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争執

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着, 慢慢往遠處走去，瘦弱的身影漸漸湮沒在廣袤的夜色之中, 消失不見，只餘一只黑色的豹子痛苦的捂着頭在原地翻滾掙紮, 激起陣陣黃土飛揚。

蒼瀾站在原地，始終沒有要走上前去的意思，他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人形，冰藍色的眸光定定的望着遠處一老一少現實的方向, 眼裏隐約有一點漣漪漸漸泛開。

“你當初說過要來接我, 你失約了。”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溫雅淡然, 翩翩君子一般頗有風度, 但想想他做的那些事，又完全不能将他真的同君子看待。

蒼瀾始終沒有回頭，他聽着他繼續說，像是在說一件別人的事，語氣無波無瀾，平淡自然，“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一夜, 你都沒有來, 我絕望了, 麻木了, 我想着幹脆讓那只邪妖咬死吧, 這時候，那個女人出現了，你知道嗎？我之前和她說，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裏，她把我毒打了一頓，狠罵了一頓，什麽難聽的話都罵過了，就在我以為我要被她關起來的時候，她沒有這麽做，她扔了幾個幹餅給我，然後就走了，我迫不及待逃了出來，仔細的把全身上下都洗過了，我懷着那麽虔誠的心等了你一天，最後等來的卻是她，是我以為最不會關心我的人。”

“她救了我一命，即使她只是為了留着我的命找我父親報仇，可她最後還是救了我，我本來想抛棄她一走了之的，可她為了救我損失了一條手臂，失血過多，身體虛弱，我最後還是沒離開她，我們在另一個村子裏定居了，因她身體虛弱，真實原因不便告知，未免惹疑，我便告訴別人是生我所致，倒也過了一段還算安生的日子，她和以前一樣愛打罵我，只是畢竟體力不行，沒以前那麽頻繁疼痛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也許是那次傷了根本，過了一兩年她就死了，臨死前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讓我替她報仇，替她殺了顧明軒，我答應了，便是還她生養之恩，然後将她一把火燒了，散于天地。”

“說實話，我本來的确是想着殺了顧明軒的，雖是生父，但我又沒見過他，談何感情，直至我見到了你，我突然知道，那日來我們村莊的道士原來就是我父親，說實話，我當時見到你是很複雜的，你永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有多麽驚豔，粉雕玉琢那麽一個小孩子，就像是傳說裏的神仙身邊的小童子，精致到我連見到你都會覺得自慚形穢，我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粒灰塵，把如此髒污的我從你幹淨美麗的眼睛裏移除出去，你永遠想不到，我那時有多麽憧憬你，我把你當做神明一樣尊敬，我只求做你身邊一粒浮沉就已心滿意足，你也永遠無法想象，我當時究竟是懷着多麽虔誠的心情去等你，在你失約之後又有多麽絕望，我甚至恨不得毀滅這個世界，讓所有的人一起為我寂滅的希望陪葬。”

周圍不知不覺變得漆黑一片，顧淩一邊說一邊慢慢的走着，路過蒼瀾身邊也沒有停頓，直至又往前了幾步，他突然猛的一回身，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等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我要努力變強，變得比誰都強，我不會再等你，我不會再給你失約的機會，等我徹底掌控紫雲宗的時候，我會永遠把你禁锢在我的世界，我一人的，只有我能看到的世界，多好啊，你說是吧？”

他黑幽幽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出口的話語一字一頓，有一股森森的寒意，“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你的失約改變了我的性格，改變了我的一生，你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話落，黑暗之中不知從何處伸出一段粗黑的鐵鏈，一圈一圈沿着蒼瀾的腳踝纏繞上去，很快就把他從下到上都纏的牢牢實實，而最奇怪的卻是，蒼瀾至始至終都沒動一下，甚至都沒說一句話，更別提反抗。

顧淩挑挑眉，他一步一步的走到蒼瀾身邊，微笑着說：“怎麽，是你也覺得對不起我了麽？”

蒼瀾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顧淩一皺眉，“怎麽，你不認同我？”

蒼瀾淡淡道：“不認同。”

顧淩眉間露出一絲憤怒，“要不是你失約了，我不會對你轉變心态，我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扭曲，我……”

“你會被那只黑豹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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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冷漠的聲音驀的響起，顧淩被說的一愣，就見蒼瀾淡淡望着他，冷聲道：“你我互不相識，我沒有必須要對你負責的義務，失約是我的錯，不管因為什麽原因，這一點我承認，我當時正在和那只邪妖對峙，若是我真的按時赴約，以我當時的修為，肯定護不住你，你有九成可能被它所吃，換一種說法，就算我不曾約你出來，那只邪妖襲擊村子時，就在村子裏的你根本沒可能逃出來，那邪妖第一個攻擊的對象就是你，就連你母親也沒機會救你，既然兩種情況都是你有可能死，我又如何欠了你？”

顧淩怒道：“你這是狡辯，失約就是失約，因為你的失約，我扭曲了整個人生！”

蒼瀾忽地一笑，那笑有點淡，昙花一現般很快就消失了，再出口的聲音就有點冷了，“顧淩，你這個人一直就是這樣，得不到什麽，只會用陰謀詭計，做事不成功，只會責怪于外人，我問你，我不去赴約，你怎麽不會來找我？你可知我當時就被困在你不遠處的後山樹林裏，我被困了一天一夜，一度差點死在那裏，那是迷陣，可瘴氣濃郁，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在那裏帶一天一夜足夠讓我身隕，若不是師尊搭救，我又豈能活到現在？你在那裏等了一天，只會自怨自艾仇恨他人，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了及時趕到你那裏，把體內大半靈氣都耗光了？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是因為什麽危險不能來了，你有為我擔心過一絲一毫嗎？你所說的奉我為神，就是如此的廉價嗎？顧淩，你口口聲聲說我失約改變了你的人生，其實是你的自怨自艾徹底将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扭曲變态的人，你最愛的永遠是你自己，而我，不過是你發洩對世界不滿的一個工具而已，只是如此！”

“不！”

顧淩猛的尖叫出聲，随着這一聲喊，黑暗的世界瞬間一個震顫，宛如玻璃碎裂一般露出好幾個缺口，顧淩卻像是沒察覺到一般，他捂着耳朵猛烈的搖頭，眼睛裏布滿紅色的血絲，聲音都有點兒抖了，“不，我是喜歡你，我想把你關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我不是把你當成工具，我……我當時……我當時有擔心過你的，對！有的，我還想去找你的，我……我……”

“也許你的确有過這個想法。”蒼瀾淡淡道：“可你沒有付諸實踐，你只是在腦海裏想了想，就繼續你的自怨自艾了。”

“我說了我喜歡你！”

顧淩突然尖利的大叫出聲，他赤紅着眼睛，看着面前被鎖鏈纏住的蒼瀾，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反正你現在被我捆住了，你逃不掉的，這可是鎖神鏈，連神都能鎖……”

蒼瀾輕輕閉上眼睛，嘆息一聲，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的幻境已經開始崩潰了，幻境是你心之所幻，這裏出現裂紋，證明你心防已破。”

他忽然就就覺得有些可笑，這麽想着，他就笑了出來，“這本來是你要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吧，利用昨晚的夢境讓我心防出現破綻，借此機會在入你結界之時被你拉入幻境，你成功了一半，我的确如你所想被你拉進來了，但你剛剛所幻化的幻象卻很不幸的讓我清醒過來了，怪就怪你，太過自以為是，你所以為不幸的，恰恰是我最讨厭的。”

他睜開眼睛，微微勾了勾唇角，“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麽瞞了這麽多年，突然就告訴我你是誰了？”

顧淩臉色難看到簡直快成了調色盤，他深吸口氣，倒也不介意回答，“以前是不想讓你知道我那不太光彩的過去，契約失敗後倒也想用過，一開始是沒找到機會，後來你身邊有了那只鳥，心防強了不少，用不用效果差不多，至于現在，那是沒得選擇，再不用，我就沒那個機會了。”

蒼瀾點點頭，“原來如此。”

顧淩陰森森一笑，“想知道的也告訴你了，那就該做正事了。”

蒼瀾“嗯”了一聲，竟然罕見的點頭了，“是時候了。”

他仰起頭，提着聲音喊了一聲：“團團，動手！”

話落，他身上的鎖鏈猛的燃起一陣恐怖的紅光，紅光一陣比一陣耀眼，不過一會，他身上的鎖鏈就燃燒成鐵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