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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除夕那天,上面下派的專案小組已經抵達古塔,并且接管了闫羅漢案的大部分內容,這個案子牽扯到古塔市的許多高官富豪,闫羅漢充其量是個大的背鍋俠,如果徹查,那古塔市的領導班子就得變天了。

通過王檢的關系,闫亂之後又去看了一次闫羅漢,還被監獄邀請在除夕聯歡晚會上進行表演。

在監獄獄友的票選下,闫亂除夕晚會的表演曲目是《奔跑》,主要是因為裏面的幾句話:“随風奔跑自由是方向、看奇跡就在眼前、心情是自由自在......”強烈表達了大家想要自由想要奔跑的心情。

闫亂到的時候所有獄友們正井然有序排着隊往大操場走,大操場前頭搭了個臺子,幾柱高高的路燈一亮,整個操場宛如白晝。

褚時雨和王檢坐在第一排,第二排隔着一排獄警,就是在牢裏混得最風生水起的一群人,其中就包括闫羅漢。

“兒媳婦兒...”闫羅漢從後頭非常不安分地伸出手,越過獄警察拍了拍褚時雨地肩膀。

“幹嘛呢?!”中間地獄警回過頭橫了眼闫羅漢,手裏的槍把就往闫羅漢手上砸去。

“不好意思~”褚時雨的聲音客氣禮貌地響起,他拉住獄警,又看了眼邊上的王檢,王檢跟那獄警說了幾句話,戴着手铐的闫羅漢就被安排到第一排的褚時雨身邊就座了。

闫羅漢臉上的那些傷口快愈合了,說明他最近這陣子起碼沒受什麽虐待,褚時雨和善親切地給闫羅漢介紹着:“待會兒闫亂第一個出來。”

闫羅漢的表情滿不在乎,剛剛被獄警擋着、上次在監獄走廊裏黑咕隆咚、再上次他壓根沒注意褚時雨,直到這時候才認認真真打量起了褚時雨。

“你真和我兒子在一起了?”闫羅漢還是不大相信,一雙牛眼睜得很大,眉頭皺成八字。

周圍鬧哄哄的,沒有人過度關注這裏,但在大庭廣衆下被這樣問,褚時雨還是緊張了一下。

褚時雨眸中有些不好意思的難色,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真能跟我兒子過一輩子?”闫羅漢的狀态漸漸變得深沉,眸子裏透些琢磨和寒意。

褚時雨和他對視着,他并不是不擅長撒謊,只是不願意,褚時雨垂下眼:“您聽我說。”

闫羅漢一顆心“咯噔”掉下去一半,這個反應明顯就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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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羅漢的眼睛眯了起來,褚時雨深吸一口氣:“這件事還麻煩您先不要告訴闫亂。”

褚時雨說得和緩溫柔,像大家閨秀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念詩那樣自然平穩。

“您大約在二月底就會被釋放了。”褚時雨看向闫羅漢的眼睛:“就在闫亂A影三試考完後的一個星期內;我爺爺目前在國外接受治療,他得了絕症,希望在人生最後的日子裏,我可以陪着他。”

褚時雨說得誠懇,闫羅漢的神情卻變得複雜而又沉重:“你用自己給我換了個釋放?”

闫羅漢不傻,即使上頭下來查,自己估摸着最起碼五年,哪能不到一個月就被放了啊?

褚時雨連忙搖頭:“您不要多想,只是......我想,闫亂很不舍您在監獄裏,我向家裏提一個條件也是提,提多個也是提,所以......”

“所以你得跟我兒子分手?”闫羅漢了然地盯着褚時雨,還透些涼意。

褚時雨因為情緒的錯雜而眨了眨眼,他抿嘴輕笑一下,卻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将自己今天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闫亂一定可以考過A影的校考,到時候,您要監督他好好完成高考,我不在的日子裏,就拜托您了。”

闫羅漢的腮幫子咬得緊緊的,他憤怒,憤怒自己的無能和軟弱,他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更無法決定褚時雨的命運。

他憤怒此時追問再多、反駁再多,眼前這個平靜寬宏的年輕人早已做好決定,早已用他和闫亂的未來交換了闫亂的前程和闫羅漢的後半生,激憤的人往往還有商量餘地,但這樣平和的告知,就代表誰都無法挽回他的決定了。

褚時雨低了低頭,隐藏掉自己眼尾淡淡的紅,等舞臺上主持人開始報幕,褚時雨才擡起頭,對闫羅漢道:“闫亂要上場了,我們看表演吧。”

監獄的除夕晚會做得非常粗糙,闫亂的話筒好幾次沒有聲音,他為了讓全場人都聽到歌聲,幾乎把嗓子吼得撕裂,脖子上青筋暴起,唱得滿臉通紅。

《奔跑》唱完後換來全場的歡呼和掌聲,剛剛有很多囚犯跟着闫亂一起唱,像是一場大狂歡。

而坐在第一排的闫羅漢卻陰沉着臉,一張臉泛着灰白;褚時雨淡淡地笑着看闫亂,闫亂和褚時雨對視,他把話筒遞給主持人,直接跳下了舞臺,朝褚時雨這裏跑。

褚時雨朝闫亂張開雙手,迎接他的擁抱,闫亂滿頭是汗,他拉過邊上一張凳子坐下,看了眼表情難看的闫羅漢:“你幹嘛呢?過年不高興啊?”

闫羅漢像是蒼老了十歲,他沉沉嘆了口氣,沒搭理闫亂,起身走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闫亂不爽地看着闫羅漢的背影:“大過年的他幹嘛?”

“可能想家了吧。”褚時雨接話道,闫亂撇嘴:“我還來給他唱歌了,還不高興。”

褚時雨伸手摸了摸闫亂的頭,安慰道:“他肯定高興的,只是不表現出來。”

這個年褚時雨和闫亂是在監獄裏度過的,褚時雨不需要回家,闫亂也沒有家,對于他們來說,有對方的地方就是家。

過完年闫羅漢案的形勢完全好轉,兩人只在古塔多呆了兩三天便啓程去了首都。

其他學生也都陸陸續續到了首都,年前的那場大紛争像是暴雨天的電閃雷鳴,在當時幾乎造成無法抵抗的轟動,但等暴雨一過,天依然清、草依然綠,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闫亂躺在床上跟白錫望炫耀年滿十八歲的男孩的快樂,那是被迫和小男友分手的白錫望所不能享受到的,白錫望從床頭櫃上拿了本藝術概論的書,将書重重打開:“你別說了,我要看書,不然我跟褚老師說你影響我學習。”

闫亂點點頭:“好啊,這樣最好,你去說,為了不讓我影響你,他就會把我從這個房間裏調走,那只有他的房間還有一張空床,費老師回家過年還沒回來呢,那我就能......”

白錫望氣不打一處來,他“呸”了一句:“別說了,我未成年!”

闫亂挑了挑眉,心說誰讓你當初跟我炫耀的。

A影是全國最好的影視類高校,僅僅初試就得面試一個星期,報名的人太多,而大部分童星、在高考前就有了名氣的演員甚至偶像歌手,基本都會來參加A影的校考。

所以現場确認時,現場除了考生,還有大量的粉絲和媒體,F藝當時的那些媒體和A影校考的媒體數量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大部分參加考試的童星和藝人都會帶着助理和保镖去現場确認,以免被人群攔住誤了時間。

所以第一天的現場确認除了某個憨憨,其他有名氣有影響力的校考明星都确認成功。

那個憨憨被圍堵在校門口整整五十分鐘,最終無奈給褚時雨打電話。

“老師...我進不去了...”

闫亂完全低估了來拍A影校考的媒體數量和自己的粉絲數,從酒店出來前白錫望還問了他一嘴,問他到時候要不要他們幫着擋着點,闫亂滿口拒絕,他以為就像在F藝那樣,擠擠就能進去了。

于是朋友們陸續進了學校,而闫亂一米九的大高個兒戳校門口,怎麽擠都擠不過粉絲圍成的厚厚人牆、以及一臺又一臺攝像機、居然還有媒體帶着斯坦尼康和軌道,是想拍紀錄片嗎?

闫亂像罰站的小朋友一樣站在自己僅有的那一點點空間裏,他戴着口罩和帽子,低着頭一動不能動,給褚時雨打電話十分鐘後,A影裏面出來三個保安,特別威猛地沖進人群,拉起闫亂就往學校裏跑。

“是他嗎?你別找錯人!”一個保安說。

“校長不說了嗎?最高的那個,站着一動不動的,就是他就是他!”抓着闫亂疾步向前的保安自信道。

闫亂被保安這樣大力抓着,突然覺出一絲感動來,雖然往前推進的腳步都以十公分十公分邁着,但好歹是能往前挪了。

“闫亂!闫亂啊啊啊我好喜歡你啊!我愛死你啦!”

“亂亂嗚嗚嗚好帥啊我的亂亂!”

“闫亂能不能看一下鏡頭啊!我們這邊是新民社!”

......

周遭人聲混雜着外面馬路上的車聲沸沸揚揚,褚時雨坐在酒店裏看電視上的實時直播,A影門口到外頭一條馬路都堵得水洩不通,人群裏此起彼伏的“闫亂!”“亂亂!”不絕于耳,記者站在不遠處的鏡頭前拿着話筒對着攝像機道:“今年A影的校考不同往常,除了廣大有影視夢的藝考生們、除了像往年一樣有熱度和影響力的童星們,還有闫亂,他去年年末在網絡上經歷了一場沒有硝煙卻充滿炮火的戰争,他引發了全民讨論,從被所有人讨伐、到被所有人道歉,再到短短一個月內重回頂流,甚至比以前更......”

褚時雨按滅了電視,手機上收到A影校長的消息:闫亂已經接進來了,你放心。

褚時雨覺得挺可笑的,他從好幾年前開始,就恨死了家裏的權力帶給他的影響,所有人為他讓道、無辜的人因為他被全世界讨伐、黑可以變成白、白也可以變成黑,然後萬劫不複。

他發過誓,下過決心,他這輩子可以再也不靠家裏,他要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吃苦和受累他都願意,他覺得那樣滔天的權力不正常、也讓他作嘔、讓他覺得柏旭會入他的夢,會永遠恨他......

可就是這樣令人作嘔的、這樣畸形的權力,這次的褚時雨卻成為了一個行使者,他和家族權力相輔相成,默許他們将闫亂的事炒到空前絕後的輿論力度,然後将闫羅漢入獄的消息在關鍵時刻放出去;再不費吹灰之力差人将F藝的面試視頻放出來;他一邊控制着闫亂不失控、一邊和家裏保持聯系。

于是他發現家裏說的一切都是對的,輿論逆轉只需要非常細小的導火索,就像太平洋某個小島上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闫亂就從萬人唾罵,再次到被萬人崇拜。

一切的目的都指向将闫羅漢的罪責減到最輕,他做到了。

闫亂不再受到傷害、闫亂的父親免受牢獄之苦;甚至這一戰,闫亂整個人的商業價值、名聲影響,超越了大部分明星藝人。

這就是權力,只手翻雲覆雨,殺死一個人像殺死一只螞蟻,難怪那麽多人前赴後繼。

褚時雨想,太可笑了,自己就是一個當**立牌坊的混蛋,當這些東西傷害到自己的時候,他退縮、覺得可怕;可自己真正為在乎的人利用權力的時候,他俨然忘了柏旭、忘了自己曾經的憎惡,只覺得便捷好用。

褚時雨對自己感到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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