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川島從有記憶起便被人誇是天才,不是普遍意義上的聰明,而是冠以“天才”之名。
學什麽都很快,記憶力強得可怕,任何東西都能輕易上手,就算是全然陌生也能輕松無比。
川島一度是沒什麽實感的,大概因為沒有比較,身邊也都是智商優秀的小夥伴,很難産生能直觀對比自己是非常聰明的那類條件。
直到終于有了什麽也學不進去的階段。
不管是什麽,只要是要強行灌輸、是要接受學習的新事物,都會換來劇烈嘔吐的後果,最嚴重時胃像灼燒一般疼痛,可明明沒有關于胃方面的疾病。那些所謂的精英訓練更像是符咒一般扭曲而無法辨認,只剩下一陣陣的反胃與頭暈目眩。
“……”
面對跡部探尋的目光,川島坦然承認:“确實是真的。不堪回首的過去啊,跡部你那時候還在英國念書吧。”
跡部的整個國小時光都是在遙遠的英國度過,直到國中時期才獨自回國。
開學典禮上川島一眼就将他認出,畢竟那份多年如一日的驕傲張揚旁人實在難出其右。
“哦?”微微上揚的語尾,跡部意味不明地沉吟,“早知道有這種事,看來我更應該留在國內。”
川島拿起杯子,四平八穩地回應:“那真要慶幸你沒有。”
喝下一口溫水,眼角餘光不可避免地看見身旁的赤司,手腕抵在桌沿,白淨如玉。
……
川島并不喜歡打籃球,沒有任何外因,單純的不喜歡。
會接觸這項運動完全是因為赤司。
大概是由敬慕的母親所送的禮物,赤司對籃球這項運動有着初始的好感,接觸之後所産生的喜愛不可否認,于是總會抽出時間練習。
最開始是為了讨好赤司,想要和其變為同盟的計劃讓川島胡謅了一通自己對于籃球的渴望,順便還讴歌了一下自己泛濫真摯的友情。
懷抱籃球的紅發男孩靜靜地望着他,過于專注冷靜的目光莫名讓人有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洞察感。
川島咧嘴笑了笑,大膽地勾上對方的肩膀:“愣着幹什麽?走啊,我還等着你教我呢。”
赤司抿唇避開,太過明顯的回避動作,川島頓時不滿了:“赤司你這就讓人很受傷了,躲什麽啊……诶你走慢點,我跟丢了怎麽辦?”
黑發男孩不依不饒地湊過去,話多得不可思議,堅持要保持“勾肩搭背”的姿勢,但平心而論,赤司征十郎長到這麽大都沒被誰在走路途中這麽動手動腳,不适應是肯定的。
“你先放開,好好走路。”
“不要,放了你就跑了。”
察覺到赤司微小皺眉的面部表情變化,川島笑眯眯地退開些距離,攤開手,好商好量的語氣:“誰讓你總是對我愛搭不理的,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打籃球嘛,不然你一個人多孤單啊。”
他說得無比真誠,笑起來誠摯又熱心,“帶帶我呗,阿征?”
突兀的親昵稱呼打得人措手不及,川島趁機再度纏上去,這次倒沒有再被|幹脆拒絕。
當詩織阿姨看見他們一起在庭院打球時,露出了分外溫婉美麗的笑容。
他最早接觸籃球的師父是赤司,這也就是說,所學基本都是赤司一手教出來的,後來雖然也有專門的教練,但早期被影響的痕跡根深蒂固,風格成形便再難改變。
後來放棄籃球,很大程度雖然只是因為不喜歡,但到底也不能否認有幾分規避的情緒在。就算是對籃球足夠擅長,也仍然在入學冰帝那一年選擇了完全不熟悉的網球。
隔壁桌的小池和神田不知道在讨論什麽,本來還是前者單方面的喋喋不休,在某句話之後突然就觸動了一言不發的神田,很快皺着眉頭小聲地與其争辯起來。
劇本之争的風波算暫且告一段落,赤司與跡部最後的一錘定音足夠有力度,兩人也沒有再為此争執。
跡部的手機接連響起來,随之是本人愈發凝重的臉色,川島一句“怎麽了”還未問出口,跡部已經拿着手機起身,邊撥出通訊邊走向門口。
川島耳朵夠靈,恰好在門合上的那一刻聽到了半截“おとうさん”的發音。
他不由地轉過視線,正好店員端着一鍋熱氣騰騰的湯豆腐經過,堪堪擋住視線,川島有些可惜地準備收回目光,就見那鍋料理猝不及防地往赤司身上傾灑過去。
“————”
千鈞一發的情況下連預警的話都說不出來,僅能憑下意識伸手過去将赤司推開。
熱湯洋洋灑灑地淋在手臂上,川島不可避免地倒抽一口冷氣,身旁的人驀地拉着他站起,反應快得不可思議,瞬間的距離拉近,川島甚至能清晰聽見赤司呼吸瞬時的紊亂與屏息。
“洗手間在哪裏?拿剪刀過來!”
背景音裏有人驚呼起來,場面亂作一團。
川島意識回攏得很快,如同迅速擴散的痛覺,片刻的眩暈後便回過神,因此被赤司拉去後間的過程中,他其實是完全清醒的。
也因此更能直接地看見,素來穩重冷靜的赤司征十郎在那段短暫的時間裏,露出了怎樣轉瞬即逝、卻足夠令人驚訝的慌亂緊張。
那是所有拉長時間節點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細小變化,不足以在沸騰的場面中激起新一輪的浪花。
小池要了剪刀過來,吓得不輕,川島讓河源把他們帶回去繼續用餐。
沒注意牽動了手腕,疼得一抖。
“別動。”
赤司輕聲呵斥,眼底的情緒非常不妙。
冰涼的水源源不斷地從水龍頭處流出,沖了好一會兒川島才感覺到了緩解,跟上來的那位店員不住地道歉,川島看着這位保持着九十度鞠躬不停承諾着會負責的女孩子,目光迅速地逡巡一周。
“別道歉了,沒事的。”川島打斷她,“去工作吧。”
“可是您的手臂……”女孩緊緊咬着下唇,“請去醫院吧,不由我全權負責我真的會良心不安的。”
“讓你一個女孩子對我全權負責,我也會良心不安的。”川島笑了笑,他能很清楚地分辨出這個女孩所處的生活環境,并且,這僅僅只是個同齡的女孩子,卻絲毫沒有外間那些女孩子光鮮亮麗的模樣,“我還有朋友在這裏,他會帶我去的。不要擔心,也沒有責怪你,去工作好嗎?”
女孩的眼底有很顯眼的青黑,衣服款式很舊,磨損嚴重,頭發也是随手紮起不經打理的樣子。
應該是疲于奔波,努力維持生計。
“我叫最上京子,那個……”女孩局促地攥着手,“如果您要找我可以來這家店,不論是什麽我都會負責的。”
“嗯,好。”川島順着點頭,“那你現在先出去工作,我這裏沒事了。”
“那個……嗯,我知道了。”女孩再次鞠躬,标準到可怕的九十度彎腰,“請務必要找我!”
“好,記住了。”川島笑眯眯地目送,待到看不見人影了才無聲地咬了咬牙——赤司方才趁機剪去他粘連在手臂上的布料,疼得他差點就沒繃住。
“你倒是很有耐心。”赤司意有所指地開口,卻沒有多餘的動作,低眉垂睫,專注地沖洗着他的燙傷區域。
不知道為什麽,川島覺得他的情緒比之前好了不少。
“畢竟是個女孩子,看着也不容易。”川島本來不想開口,但奇異地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适應這種樣子的赤司,一旦他斂去周身的壓迫與威勢,顯露出安适的寧靜氣質,川島總覺得自己要再不說點什麽,就像是刻意冷落,有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燙傷又不是什麽大事。”
赤司手指一頓,轉過視線盯着他:“不是大事?”
“……不然呢?”川島有些莫名,連假笑的弧度都扯不出來。
恰在此時,身後傳來兩聲敲門聲。
跡部站在門框邊,應該是打完電話了,正保持着擡手的姿态:
“車在門口,去醫院吧。”
這絕對是川島最尴尬的一次聚餐。
沒怎麽吃飽不說,到頭來還直接被送去醫院了。
燙傷問題不容小觑,處理不好可能會影響創面愈合、導致創面感染加深,醫生處理之後又囑咐了一番,便讓他們去拿藥。
是的,他們。
川島簡直要尴尬到突破地心。
讓跡部和赤司這兩人跟着一起過來實在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招搖過市”這個詞,但一個作為被救的當事人,一個作為擔當責任的學生會長,一起跟過來也……完全挑不出毛病就是了。
赤司拿完藥過來,跡部正接通他的第二通電話,所使用的正是用于國際聯系的那一臺,應當是與遠在英國的家人通訊。
神色肅穆,語氣都低沉下去。
“不要碰水,有需要的話……”赤司稍作停頓,“我可以從本家派人過去照顧。”
“我可以照料自己。”川島伸出手,示意對方将藥品交給自己,“另外,救人只是順便,你不用在意。”
赤司靜靜地迎上他冷然至無機質的目光。
“那真要希望這種順便少一點。”數秒後,赤司将藥遞給他,“就算是被救的人是我。”
“哇哦,這就是你道謝的态度?”川島挑眉。
那雙異色瞳實在是過于讓人感到不适,川島不自覺皺起眉。
“多謝你的出手相助。”
即便是道謝也無法讓人放松,川島不帶情緒地颔首,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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