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暗戀
晚上, 接近休息時間,一般來說,楊逸作為客人, 應當起身道別說離開了。但他反而轉頭看向陸晉, 睜大一雙明亮深邃的眼,說:“晉哥,
讓我借宿一晚吧, 我懶得回去了。”
陸晉正好跟他打游戲打得上瘾,一臉興奮, 精神勁特好, 再加上他向來受不住別人眼巴巴的眼神, 條件反射點頭後,下意識看了眼卧室門,
客廳裏還有兩個警察,猶豫兩秒, 還是同意說好。
楊逸彎唇,眼底閃着點點笑意,順手好心情地摸了摸蹲在一旁乖乖看他們開黑的金毛,熟練地輕撓下巴, 金毛舒服地眯眼。
深夜, 卧室安靜下來, 明顯兩人都累了睡下後,客廳裏讨論案情的聲音也刻意壓低。
就在晚飯後不久,應深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告訴他警員去花店詢問的結果, 據店員所說,來訂花的人穿着黑色立領長大衣,
戴着口罩帽子,看不到樣子,只是指了紫色郁金香,包裝好後,客人就付現金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店員顧忌客人可能是天生或意外喪失說話能力,沒有多問什麽。警員看了監控,對方很謹慎,有意識地躲避攝像頭,寬松的大衣也看不出身材,只能看出身高在180-187cm範圍內,去除了鞋跟高度,但未排除靴子的內增高可能性。
從花店得來的線索十分有限,連嫌疑人的性別都無法确定。在被害者分析中,劉曼是女性,周奇個矮體瘦,都比較容易制服殺害,但歐澤信經常健身,屬于體格健壯的青年,要一招制住并不輕松,而屍檢報告顯示,歐澤信生前有防禦傷但僅一處,這可能是由于被害者與嫌疑人認識,一開始并無防範,當發現威脅後,又過于震驚而來不及反應。
同時,應深還向技術員要了陸晉的經紀人,助理,造型師,還有楊逸的資料。根據以往的案例,超過一半是熟人犯案,并沒有理由排除他們的嫌疑。
因為此次案件涉及跟蹤,不得不讨論到跟蹤類型。
應深雙手合成塔尖狀,放在下巴上,目光平淡,“基本可以分為四種類型:被拒型,比如離婚或分手産生的挫敗感,心情壓抑,無法接受所以跟蹤對方;怨恨型跟蹤,被解雇後跟蹤恐吓主管;掠奪型跟蹤,有計劃的強.奸犯,跟蹤是為後面的性侵犯做準備。跟蹤的同時在慢慢品味這一犯罪過程,對他們來說好比前戲。從這一模式中得到快感以後普通的性行為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了,他們極有可能升級為連環強.奸犯,乃至連環殺手。”
“一般的跟蹤型案件,被害者多為女性,跟蹤者因為變态的迷戀而偷窺她們的生活、刺探她們的隐私甚至進行人身傷害。而男性被跟蹤的比例要低很多。陸晉收到的信件,有很明顯的性暗示,說他身材好,想脫他的衣服,還有送紫色郁金香的行為等等,都表明了嫌犯屬于第四種跟蹤者,親密型。TA希望與陸晉形成一種親密浪漫的關系,覺得陸晉是他的靈魂伴侶,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欲望膨脹之下,TA會不斷試圖将自己融入陸晉的生活之中,要求對方必須接納自己。這種跟蹤者危險程度僅次于掠奪型,随時間推移還會越加危險。”沈文欽思索着,回想起以前接觸過的跟蹤型案件,看過的案例數據。
照這麽說,第一反應很自然覺得嫌犯應該是一名女性。當今社會,女性早已經不是弱小的代名詞,相反,很多女性性格強悍,能力完全不輸男性。或許天生條件而言,女性的體能較弱,但只要後天特意加強,再用上智慧與技巧,女性殺人犯也不容小觑。
關于幾個嫌疑人選的資料,技術員都發到了應深和沈文欽的手機上。
沈文欽低頭看着資料,“經紀人謝博輝,男性,34歲,有妻有兒,陸晉被廣告公司挖掘出來後,正式邁進演藝圈,沒多久便挂在了他的名下。不過,在陸晉紅之前,謝博輝默默無名,手下的藝人不溫不火,排在五線以外,有一定的粉絲量,卻總是只能演些不起眼的配角。可以說,陸晉的到來才讓他的事業走向了高峰。他很看重陸晉,絕對不會想他出事。不過,在他那通偷偷摸摸的電話搞清楚之前,嫌疑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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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深:“助理王曉露,女性,28歲,單身,出身科班,但其貌不揚,前路狹窄,同時還是陸晉的忠實粉絲,後參加應聘,成了偶像的助理。”
“且熱衷健身,力氣大,工作能力不亞于男性。”沈文欽接着道。
照片上的女性身材姣好,有馬甲線,細腰長腿,手臂和腿部有一定的肌肉,但又不影響美觀。
“如果是她,就算是女性,閃電式襲擊也一樣能殺死三個被害者。不過……”
沈文欽說:“我覺得嫌犯是個男人。”
應深點頭,唇角無意識勾起一點弧度,“嗯,我也這麽覺得。”
雖然,男性被害者,同性案例的跟蹤少之又少。若不是同性戀的話,不含有隐晦的性關系,多數是英雄式崇拜,把跟蹤對象偶像化,希望自己能成為他那樣的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但根據側寫,指向的是25-35歲的青年男性,身強體壯,自信謹慎,童年缺少關愛,精通計算機技術,愛慕陸晉,自認為犯下的罪是為了陸晉好。
應深繼續看資料——造型師趙明,男性,32歲,未婚,有一男友,給很多明星做過造型,跨度從二三線到十八線,後基本都給謝博輝手下的藝人服務,主要當然還是陸晉。名單裏顯示,他還給楊逸做過幾次造型,兩人關系似乎不錯。同時,他和周奇關系不好,因為周奇反同,侮辱過他和他的男友。
“周奇這家夥,還真是到處拉仇恨啊。”沈文欽感慨,“要只是單獨他這麽一起案件,警方光是從殺人動機來排除嫌疑人,都要排除很久吧。”
還有楊逸。王
幾乎可以說是好孩子的代表,成績優異,人緣好,性格溫和懂事,即使父母感情不和離婚,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周圍人對他的評價都很好,看起來就是個完美小孩。
“不過,也就是看起來吧。”沈文欽看着,“離婚原因是母親不忠,這樣的經歷一般會讓孩子對愛情産生不信任的情緒,甚至對女性産生厭惡感。不完整的母愛使他變得敏感多疑,但同時又渴望有人愛,如果這時正好出現一個對他好的人,他可能會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不放。”
說的正是陸晉。
應深:“大學時期半工半讀,還有獎學金,他靠自己就承擔了所有學費。畢業之後,和別人合租房子住,那個人就是陸晉,後來陸晉被廣告公司看中,他也因為自身條件優厚,一起踏上了這條路。”
“他原先是國內互聯網公司的程序員。”沈文欽看着資料又道。
這一點也符合側寫中的——具備一定的計算機能力。
他們的側寫指向,表明了楊逸的嫌疑很大,但犯罪心理側寫向來就是作為參考進行協助偵查,沒有決定性的有效證據,并不能說明什麽。
安靜之中,咔嗒一聲,開門的聲響,昏黃的燈光從門縫裏傾瀉而出,一個高大的黑影随着光亮,投射在地板上,拉成長長的影子。
楊逸背着光,出現在走廊,看不清神态,只是視線是望着客廳的。
應沈二人聽到動靜,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過了兩秒,楊逸才走出陰影,來到了客廳的燈光下,寬松的睡衣,邊緣是絨絨的毛邊,他眼睛半眯着,沒睡醒的樣子,溫和無害,用低啞的聲音慢慢說:“差點忘了你們在這,這麽晚了,警官先生不困嗎?”
應深眨巴了兩下眼睛,說:“還好。”
沈文欽也搖頭表示沒事。
楊逸半睡不醒,解釋:“剛才玩太瘋了,渴醒了,出來喝點水。”慢吞吞地朝廚房走,順便問了句,“你們要嗎?”
他們都搖頭,道了謝,說有需要會自己倒。
楊逸便只顧自己。從他們的方向看過去,只有一個挺拔的身影立在桌邊,安靜的夜裏,水流過喉嚨,輕微的吞咽聲。
微妙的停頓。
“你和陸晉的感情很好是嗎?”應深突然這麽問。
王
非常直接,讓沈文欽度忍不住驚訝地看向他,但什麽都沒說。
楊逸喝水的動作一頓,漆黑的眼睛望了過來,表情不明,但下一秒,他忽的笑了,眉眼彎彎,笑容絢爛,要是他的粉絲看見了,必然要激動尖叫。
他走了過來,半倚靠着沙發背,凝視應深。此時,他很明顯是完全清醒的,或者說不想在警察面前隐藏什麽,裝迷糊了。
他挑唇,坦誠回應:“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喜歡陸晉吧?更甚者說,你懷疑那花是我送的。”
應深雖沒料到他這麽直白,但微訝過後,還是淡然點頭,等着他為自己辯解。
“沒錯。”楊逸大大方方地承認,在他們面前出櫃,“我喜歡男的,喜歡陸晉,這份感情我一直藏着掖着,因為別人肯定接受不了。但是,我不需要做那些事,我和他關系很好,經常可以見面相處,還能像今晚一樣住一起。”
“可他是直的。”沈文欽直指重點。兄弟間的親密舉動可以有,但再進一步就不可能了。
楊逸苦笑,眼睫垂着,看着頗為悲傷失落。
“算了,你們就懷疑我吧,反正再怎麽樣,萬事講求證據,你們找不到的。”
然後,便似不在乎這事,被人戳到傷心處,心情不好地轉身回了房間。
房門關上後,沈文欽輕聲說:“他的态度很坦然。”
應深點頭,平靜道:“這樣自然的表現,要麽是真無辜,要麽就是演技極好,對自己十分自信,料定我們找不到什麽對他不利的證據。”
心中思量,分析着楊逸就是嫌疑人的可能性有多大,目前他們掌握的線索并不多,只是初步的懷疑。沈文欽撐着下巴,忍不住說:“把陸晉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嫌犯看不到他了,肯定會被刺激到,露出馬腳,出現很好的突破口,可惜……”
過了好一會,都沒聽到應深的回應,沈文欽略疑惑地轉頭看過去,才發現應深側身歪倒在沙發扶手上,不小心睡着了。
早上到省廳時,應深就已經是睡眠不足的困頓模樣,一天下來,好幾次抽空隙忍不住揉眼睛,想來該是早就累了。也不知是不是體能訓練的緣故。沈文欽托腮看着,想着是不是該減輕強度。然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搖搖頭。
趴在沙發扶手上的應深忽然驚醒,半眯着眼,意識還有些迷糊,眼神茫然。
“睡着了?”沈文欽明顯是在明知故問,語帶戲谑。
應深一個激靈,立刻坐直,皺眉微微懊惱。身為前輩怎麽能表現出這麽不靠譜的一面。他打起精神,瞪着眼辯駁:“怎麽會,才淩晨兩點而已,我的大腦皮層已經習慣在這個時間保持興奮狀态了。”
沈文欽看着他,笑而不語。
應深托着下巴,視線心虛地飄向別的地方,就是不敢看這位後輩。他恍惚想起沈文欽剛才說的話,咳了一聲,轉移話題答:“陸晉對自己的生活有很強的掌控欲,且不想和警方有過多接觸,不會同意的。”
沈文欽微笑,“我也這麽覺得。說起來,我也困了,不如我們輪流守夜,你先睡吧,到時間了我叫醒你。”
“……嗯。”應深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點點頭,又說,“我看完這些就睡。”王
沈文欽不置可否。
不過一分鐘,他就看着應深的頭跟釣魚似的,一點點地歪向沙發扶手,最後趴在上面,雙眼閉着,呼吸平穩綿長,很快就進入了熟睡狀态。一側的臉壓在手背上,嘴唇自然地微微嘟起,眼睫低垂,落下小扇子一樣的陰影,軟化了平日冷靜嚴肅的表情,反倒像個小孩。
沈文欽無聲輕笑,拿了一旁的毛毯替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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