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南江
路邊, 停靠着巡邏警車,不時攔下幾輛車查看。人們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以為只不過是抽檢。
但實際上, 巡警的檢查是很有目的的, 符合嫌疑人車輛特征的,必須攔下檢查, 同時也會攔下幾輛不同的車型混淆視聽, 以免引起犯人的警惕,打草驚蛇。
站在路邊的巡警已經工作了許久, 額頭冒了許多汗, 腳也麻了, 終于忍不住和另一名同僚換班,想着再檢查一輛。
恰好, 一輛符合嫌疑車輛特征的車開了過來,巡警揚手讓他停下。駕駛座上的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
濃眉大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露出結實的胳膊,搭在方向盤上。
“怎麽了?”男人低聲問, 聲音有些沙啞。
“例行檢查。”巡警平淡答着, 多打量了他幾眼, 發現他眼球裏有着明顯的紅血絲,一看就是沒休息好,“不能疲勞駕駛, 不知道嗎?準備去哪?”
男人垂眉, “剛送完批貨,現在就回去休息了, 就在附近。”
他報了一個工廠的名字。
“是嗎?”巡警眯眼,低頭看了看面包車的後座,确實是空蕩蕩的。
半晌,巡警才揮揮手,“走吧,趕緊回去休息。”
“好的。”男人點頭,然後就開着面包車,過了紅綠燈,越走越遠。
沒有人知道,最終這輛車開到了荒涼的郊外,一個廢棄倉庫。
男人從車上下來,手裏拿着道具。
他推開生鏽的門,走了進去。透過門縫,裏面是一個擡頭驚恐望着他的中年男人,被綁住手腳,束縛固定在鐵柱上,身上多處傷口,流着血。
正是警方在找的失蹤者葉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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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江,是瀾江水系幹流之一,連通五座城市,全長512公裏,平均年徑流量226億立方米,幾乎是自殺聖地,記錄在案的今年之內就有357人溺斃,本市區域44人。”
當應深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麽一段話時,旁邊好幾個同僚都詫異地看向他,好像在看一個機器人,或者說是一本百科全書。
他身旁的沈文欽挑了挑眉,見得多這樣的情況,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有人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百度了。”
“……”
冷場得不行的警局,迷之安靜,好一會才有人打破僵局說:“這數字很不吉利啊。”
是啊,是啊。
大家幹笑兩聲,又繼續開始工作。從那44個溺斃的人裏,找出可能與本次案件相關的那起,再進行進一步的聯系。
就在他們做這些繁雜的排除性工作時,來了消息,說葉國海逃了出來,現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警方立刻派人前往。
醫院走廊,沈文欽和應深詢問主治醫生關于被害者的情況。
“他經歷了殘忍的折磨,身上多處挫傷,骨折,精神受到沖擊,我們給他注射了鎮靜劑,現在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了。”
“可以進行談話嗎?”
醫生點頭。
他們敲了敲門,和病房內的葉太太對視上,她立刻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還認得他們,大概知道他們來此的目的,站起身來,走過去輕聲說:“他需要休息,請不要問他太多。”
應深和沈文欽同時點了點頭。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臉色很不好,蒼白缺乏血色,頭上裹着繃帶,垂在兩邊的手被用木板固定住,躺在床上,面無表情。
在詢問之下,慢慢得知了被害者所經歷的回憶。
去接女兒放學的路上,他因為道路修建,繞了另一條路,經過江邊,看見一個男人在路邊慌張地招手,似遇到了什麽事。
葉國海猶豫一會,還是慢慢踩剎車,減速停下來,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男人說:“我車子出問題了,可我急着去接女兒放學,一直攔車都沒人願意幫忙,我快急瘋了。”
葉國海想到自己女兒,面對眼前這位父親也不自覺放松警惕,笑着說:“我也剛好去接女兒,時間快到了,你孩子學校在哪?不打電話讓你老婆過去?”
男人神情頓時灰暗下來,“我老婆,她一年前就……”
葉國海沒想到自己不小心揭了人傷疤,不禁道歉,“對不起……要是離得近的話,我順道送你過去吧。”
“謝謝。”男人目露感激,朝他點頭,“她在實驗小學讀書,很聰明。”
葉國海便開了車門,讓他上車。
但沒想到,對方一進來,就拿刀對着他,目光兇狠,完全變了個人的樣子,冷聲命令:“下車。”
葉國海腦子一炸,整片的空白。他感覺到刀尖刺在腰腹上,是很真實的痛感,他被迫回神,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後背直冒冷汗,恐懼地求饒:“你你、你要什麽?要錢嗎?我錢包裏的都給你,千萬別傷害我……”
但怎麽說都沒用,對方很冷漠,粗魯地拖着他到了一輛面包車前,逼着他上車。他負隅抵抗,最後被電暈了。
接下來的時間,宛如身在地獄,每時每刻都是煎熬折磨。他不知道時間的流逝,被綁在荒無人煙的倉庫裏,呼救到聲音沙啞都沒用。他喝的是渾濁的污水,嗆得口鼻都很難受,但不喝會渴死,被拳打腳踢,眼睜睜看着手指一根根被掰斷,恨不得自己可以痛暈過去,但對方不知給他注射了什麽,他一直都很清醒,全程感知所有的痛苦。
除此之外,那個不知名的惡魔還會面無表情地質問他,痛苦地吼着:“你有沒有良心!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她!你害死了她,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葉國海很确定,眼前的人已經瘋了。他不斷解釋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自己不認識他,讓他放了自己,但男人都仿若未聞,一直重複着要他說對不起,要他對着天磕頭。
王
“你一次次把她從我身邊奪走,這是你罪有應得,你害死了她。”
葉國海在無數次解釋都無效之後,他只能沙啞着聲音斷斷續續,不停重複道歉,說着對方想聽的話,“我不該這麽做,我錯了,求你原諒我……”
等終于某次男人又回到倉庫,再次折磨葉國海後,把他拖上了車。葉國海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他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男人把他推上車是為了放他走,有更恐怖的事情在後面等着他。
王
他躺在面包車後面,手腳被綁住,嘴巴上貼了膠布,嗚嗚地掙紮着,眼裏滿是恐懼和絕望,他甚至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快,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車子猛地停下,葉國海身體前傾,感覺到車門被打開,他艱難地擡頭看去。男人背光站着,臉上都是黑色的陰影,僅有的昏黃路燈些許光明都被他寬闊的肩膀遮擋住,只剩下黑暗。
葉國海被拖出來,四處張望,想要求救,但發不出聲音。整個世界很安靜,好像沒有了別的人。
他被拖到江邊一處偏僻地,被迫雙膝跪地,手背在後面,眼睜睜看着男人拿石頭要往自己身上綁。
對方想把他淹死!
葉國海瞪大了眼,目眦欲裂,眼眶通紅,奮力掙紮着,也不管增加多少傷口,只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麽,下一秒就要死了!
或許是老天爺幫他,他嘴上的膠布松開了些許,不顧一切地大聲呼救。
他以為自己喊得有多大聲,震遍了整片區域,實際上他的聲音粗啞近失聲,像被腐蝕過一般,只有自己和眼前的男人聽得見。
他睜大了眼,淚水控制不住地滾落,跪着求饒:“求求你,我不能死,我孩子還小,她才十歲,需要我照顧,我不能離開她……”
男人看着他,有一瞬間的出神,低聲幽幽道:“……我也有家庭,有妻子有女兒,但都被你毀了,你知道嗎……”
正是這一剎那,葉國海像突然爆發了一股力量,猛地站起用藏起來的玻璃碎片攻擊眼前的惡魔,狠狠地刺過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刺到了哪裏,轉頭就拼命地奔跑,想着只要跑到馬路上,總會有人能救他。
腦袋是空白的,胸腔火辣辣地痛着,大口喘氣,不顧一切地往前奔,把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上。風如凄厲的鬼嚎,呼呼從耳邊飄過。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渾身力氣耗盡暈倒在路上。
感覺到有人扶他起來時,他心裏閃過絕望,以為自己又被抓回去了,但他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反抗……
沒想到,再次醒來,他是在醫院,心心念念的妻子就在自己床邊。
他第一句話就是:“我在做夢嗎?”
王
多麽希望那段經歷只是一場噩夢,醒了就沒事了。
但渾身不可忽視的痛,刺激着他的神經,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是否活着,還是仍舊被關在舊倉庫,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他已經無數次看見自己殺死惡魔,回家和妻子女兒團聚的美好幻覺。
面對着到來的警察,他颠三倒四地說着自己的痛苦經歷。
應深和沈文欽慢慢拼湊出較為完整的過程,皺眉沉思。
葉國海緊咬牙關,眼裏滿是恨意和恐懼,顫抖着:“他就是個魔鬼!說什麽是父親,他女兒有這樣一個爸才是真的可憐……”
過度激動的情緒,病床邊的儀器嘀嘀作響,發出警報。
應深和沈文欽立刻按鈴呼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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