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黃金鐐

有句話是這麽啰嗦的:男人大多只想脫下女人的衣服,卻沒幾個想着給女人穿上婚紗。

這件事放在以列王子身上,它羞澀而又悲哀地不太一樣。

原本懷着一顆甜蜜的小媳婦心思的以列王子,沒有成功為他美麗的阿螺姑娘穿上婚紗。懵懂的少年一次次掏心掏肺不成最後被逼到掏腎。

夢中,千夜蹲在屋檐底下,看着寶石争先恐後地骨碌碌滾了滿地。

不遠處的少女踩在滿地積水中,細白的腳趾有些不安地屈了起來,就好像前陣子千夜在水缸裏見到她時,那抽搐的魚尾。

想到這裏,千夜忽然想起來,當時在場的海王和海王他媽,并不是喚她阿螺的,她的本名是伊麗斯利茲,要麽就是莉莉絲肉絲,或者是伊斯力諾茲,總之是個複雜程度足夠千夜記不住的名兒。

想到這兒,千夜覺得哪裏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目光落在雨水中的紅寶石上,才想起來,剛才哈迪斯說起這位人魚公主,用的是“阿螺”。

雨勢太大情勢太緊急,千夜沒來得及細想這個事。長街盡頭以列王子那少年人特有的細白長指捏着少女光|裸的肩頭,他居高臨下挑眉看她:“你怕我碰你?”

他低頭,一字一字地問:“你有多怕我碰你?比我怕你不想我碰你還多?”

半晌,他單手松了喉結下衣領的扣子,露出一截不曾示人的脖頸,接着是鎖骨、心口、小腹……

千夜蹲在一邊看得好生糾結:看吧,對不起王子;不看吧,對不起自己。她究竟是看還是看呢?

正在糾結中,街旁傳來人聲,這大雨天也有人外出。

以列王子是一位貴族,一位貴族在大街上脫衣服已經很需要大無畏的勇氣和不要臉的覺悟了,要是再在人前上演一出大戲,估計已故的王後都要被氣活過來。

于是千夜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衣襟半敞的王子已經吹響了一只金哨子。一匹毛色雪白渾身濕透的白馬從街的盡頭狂奔而來。王子不愧是自小習武練出來的,千夜一眨眼的工夫,路上連人帶寶石并衣服都沒了蹤影,只有馬尾巴越來越遠。

千夜看了眼幾個因為認出王子的馬恭敬在路邊彎腰行禮的路人,心思敏捷眼疾手快撒丫子就追。

她一邊追一邊覺得自己沒用,這好歹是她的夢裏,雖說演的是別人的故事,但她也不能一點主場優勢都沒有吧?換個場景還需要自己跑來跑去,童話故事裏不是“嗖”的一下就過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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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跑得太快,雨又太大。千夜只覺得自己在一條看不見前路的通道之上狂奔。

奔到她已經想撂挑子不幹了,眼前才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尖頂高塔,牆面上爬滿墨綠色的蔓藤,看着好像故事裏的情趣囚禁之地。

就在千夜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慚愧的時候,卻見以列王子揮退了塔邊的侍衛,抱着懷裏的一卷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霸氣十足,哪裏還有幾月前暗搓搓量尺寸的扭捏害羞。

兩人進了高塔,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千夜趕緊跟上。

塔頂,圓柱形的房間,四周的牆上開了能有幾百個正方形的小洞。塔外的陽光好像被一刀刀劈進來似的,在地面打出幾幅詭異的圖形。

千夜好不容易爬上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整理好自己的以列王子,單膝跪在地上,将一只鑲着寶石的金腳铐拷在一絲|不挂的少女腳踝上。

那鏈子只有小指粗細,看起來就好像拴寵物的玩意兒。戴在她纖細白嫩的腳上,又像一件藝術品。

角落裏的少女安靜地坐在地上,長發半遮住身體,她眼裏沒有一般少女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有的驚慌失措和羞怯不安,只是靜靜擡頭看他,好像在看天上的一片雲。

天上的雲,無聊的雲。

一片雲彩的以列王子跪在滿地斑斓的窗影中,伸手從腰間取下那只一直被□□的布袋子扔在她腳邊:“不是喜歡寶石嗎。”

他說完,也沒管地上的少女還裸着,站起身來,皮靴和披風在地上留下一灘水跡:“明早,我将代替父王攻打鄰國。也許當天會回來,也許十天會回來,也許永遠都回不來。”

他轉身,和任何一位真正的王子一樣,右手扶上腰間的劍:“回來,我要看見你;回不來,你也別想出去。”

說完連個拜拜也不說,大步下了樓。

千夜有點體力不支,半天才半挪半滾跟了下去。

塔外,剛才被王子喊走玩丢手帕的侍衛們已經又走好位了。一身正服的阿諾擰着眉毛看着馬背一側幾點血跡,擔心道:“殿下?您受傷了?傷在哪裏?阿諾請了宮廷禦醫來。”

剛才還炫酷吊炸天的王子殿下,站在慢慢放晴的天空下,愣了太陽被一片雲遮住又露出來那麽久的神。

然後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嘴角悄悄挑了挑。

就在幾位灰袍的醫師提着工具要上前給王子殿下看傷的時候,一身濕漉漉的王子忽然後退幾步,攏了攏衣領低聲道:“不用。”

說完在一衆人不解的目光下,飛身上馬。調轉馬頭時,他淡淡對一邊欲言又止的阿諾吩咐道:“燒一罐牛奶送上去,再帶幾套幹淨衣服,叫侍女送上去。記住,侍女。”

說完策馬奔走,好像他沒穿褲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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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列王子這次奔得太快,千夜自認打了興奮劑也跟不上,只好返回塔裏瞅瞅另一位。

千夜蹲在她面前,她看不見千夜。

千夜看到她第一萬遍将袋子裏的紅寶石取出來、擺成一列、再裝回去時,實在受不了了:怪不得故事裏人魚要變成人,這海底要多無聊,能讓人玩幾塊石頭玩上三個月?!

九十多天裏,這位人魚姑娘沒有一般囚徒的歇斯底裏,甚至連偶爾發呆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她常年性發呆,只是老老實實坐在角落裏玩她的九十九顆寶石,偶爾有人來送飯,她老老實實吃喝拉撒睡,一樣也沒耽誤,就好像養在魚缸裏的一只烏龜。

等到第一百天的時候,千夜靠着牆快虛脫:誰做夢會夢見自己在一個高塔看着一個無聊的人擺石頭擺了一百天!而且是這麽真實的一百天,真實得她都想跳樓了。

就在她研究要不要把自己掐醒的時候,聽到外面響起了巨大的火炮聲。

她透過人臉大的石孔看出去,換了好幾個孔,才找到聲音的來源。

綠樹掩映下,白的纓,銀的甲,列隊整齊的騎士們,滿身肌肉的步兵們,戴着禮帽的文官們,簇擁着白馬上的王子。

以列王子曬黑了點,金發從銀色的頭盔中鑽出來,他的身姿越發矯健,面容越發鋒利。

就像很多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裏的那樣,凱旋歸來的王子脊背筆直地坐在馬上,手裏牽着另一匹馬的缰繩。

那是一匹很漂亮的紅馬,馬上側坐着一位少女,她有着和王子一樣昭示着高貴血統的淡色金發,和一雙大而美麗的藍眼睛。

微風過處,吹起馬上少女千層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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