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粘土人
埃庇米修斯的長眼睛一轉,順着女人的目光側過臉去。
他們對面巨大的雅典娜女神像垂着眼,看向神壇的面容好像嘴角噙着笑,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燒 得紅彤彤的神壇上,女囚犯彎着腰,把塗了漆的木桶的開口抵在柱子上綁着的人腹部,一個神官接過士兵手裏的火把,火舌一下下舔着木桶邊緣,女囚犯的手掌被木 桶燙得直抖,桶裏的老鼠發出撕心裂肺的吱吱聲,隔着木桶也好似能看到它們争先恐後朝着唯一的洞口沖過去那拼命勁兒,真是我見猶憐。
另一名女囚半跪在地上,雙手探進柱子上的人裙底,露在裙子外的胳膊向上一送,柱子上綁着的人眉頭一皺。
那女囚也被吓得不輕,緩了好一陣子才繼續動作。
神像肩上,埃庇米修斯揮開黑鬥篷女人搭在他肩上的手,蒼白的手腕一下把邊上神像的大耳朵掰下來了。
雅典娜目光還停在神壇上,火焰映在她黑得怪吓人的眼瞳上。她沒看邊上的埃庇米修斯,只是伸出手臂再次把他攔下了。
她幽幽說:“再等等,不到生死關頭她不會說。”
埃庇米修斯冷笑:“你還真是急着把她弄死。”
雅典娜的黑發借着風抽了他一臉,她仍舊沒拿正眼看這位可憐的後見之明:“這就心疼了?你還不知道吧,不管收了衆神多少禮物,她也只是個泥人,成不了人。”她淡定地進行科學知識普及,“潘多拉,是沒有痛感的。”
後見之明臉上有一瞬間的愣怔,他目光看向神壇上綁着的女人。她眉頭鎖着,身體卻一動不動,完全沒因為兩大酷刑而有所謂的“痛苦的掙紮”。
他手裏的石塊轟然落地,下一個瞬間,這個病怏怏的美男子已經化成一道光飛出去了。
雅典娜無奈地搖搖頭,在半空中把人攔下,手裏一根橄榄枝橫在他身前:“別壞事!”
埃庇米修斯看了眼神壇,眼底有一抹說不清的東西。他二話沒說,從身上拔出劍就和這位戰神幹起來了。
底下的群衆本來還在看神壇上的熱鬧,忽然聽到腦袋頂上的響動,一擡頭,發現病怏怏的後見之明殿下和個女人打起來了,一時竟不不知看哪邊的熱鬧才好。
幾個看熱鬧的神官拿袖子捂着嘴交頭接耳:“看咱們殿下打女人這狠勁兒,他老人家可真是被虐慘了,怪不得殿下這十幾年連個女人都沒碰。瞧瞧這一刀刀砍的,這是多大的創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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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神官看了看左右,下巴尖朝着神壇努了努:“還不都是那女人害的。”
幾個神官心有戚戚,最後一直同意:“殿下真是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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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八卦的氛圍濃重,上頭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埃庇米修斯一柄長劍使得和雅典娜搶了他女人似的,哪裏薄弱往哪砍。
雅典娜橄榄枝揮開往她胸上削的劍,有點薄怒:“最正直的埃庇米修斯,是什麽讓你變得如此卑鄙?”
曾經最老實憨厚的神又一劍拐向她下身:“我樂意。”
女神一時無語,随手把橄榄枝往下一扔,樹枝和被打了興奮劑似的一層層破土而出,很快就密密麻麻把神壇包了起來。
一層層樹枝擋住了底下看熱鬧的目光,同時也擋住了埃庇米修斯的視線。
他于空中轉身,手一松,劍尖插入層層蔓藤之中。
橄榄枝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攻擊,從枝條之上再拔出一根根新枝,把劍也緊緊包了起來。
埃庇米修斯垂着兩排濃密的長睫毛,瞥了眼底下密不透風的半個橄榄蛋,迎風涼飕飕,語氣中帶了三分急切:“她再不好,也輪不着別人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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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被黑綠的植物遮蓋,神壇四周的火焰慢慢熄滅,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千夜側耳去聽,只聽到紛亂的腳步聲、大神官的呵斥聲和老鼠四蹿的吱吱聲。
壓在腹部的木桶已經不知去向,她狠咬了口舌尖,果然沒什麽感覺。
自從上了這臺子,她的身體就變得麻木,好像有什麽飛走了。
一想到剛才那一桶的老鼠不知道咬掉她多少肉,千夜就覺得眼下不能發麻的頭皮都跟着發麻。
再想想那伸進她裙下的鐵梨說不定還在她身體裏……
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
面前一片黑暗,她欲哭無淚地站在臺子上,聽着四周傳來的人聲和頭頂上方的打鬥聲,忽然感覺臉上癢癢的。
按照她目前對疼痛的敏感程度,這癢癢的感覺說不定是有誰在拿菜刀片她的臉。
她側頭想避過,卻被一股力量擋住。有什麽搭在她肩窩,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阿夜,別動。”
那特點鮮明的逛菜市場的語氣……
千夜心中忽然一酸,原來他竟真的一路跟來了。
這麽想着不免有些感動,她感動地低頭一口咬在他手上,一邊往死裏咬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我咬死你個異裝癖!你玩夠了沒有!快放我回家!不然總有一天我要……”
對方等了一會兒,默默問:“你要?”
千夜咬牙:“把你是變态的事告訴所有人……”
最後一個“人”字還沒說完,身上一僵,有什麽貼在她唇上。
她有些愣怔,明明身體都這麽麻木了,嘴唇上那點感覺卻那麽清晰。
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不會有人把她嘴唇也削下去了吧……雖說不是自己的身體,但這麽和涮鍋似的實在讓人瘆的慌……
那觸感越來越深入,就只是貼着她的唇,好像被強力膠粘到地老天荒一樣。
身前身後一片混亂,黑暗中她聽見有人在輕聲嘆息:唉,阿夜。
唉,阿夜。
意識漸漸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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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時又已是夢中。
七十八根巨大的白色石柱撐起一座神殿,神殿四周九十九道拱門中,神侍們的白色裙角若隐若現。
她有點奇怪,自己為什麽知道那是七十八根和九十九道。
神殿後空曠的天空和層層霧氣在漫天彩虹下似真似幻,神殿前一望無際的花海是任何藝術家都畫不出的模樣。
在這麽高大上的背景下,有一個小眼大嘴還拖着一條殘腿的男人,很接地氣地站在寬得看不見對岸的河邊,玩泥巴。
一般熊孩子玩泥巴,不外乎就倆目标:捏個東西和糊別人一身泥。
這男人似乎已經玩出了一層新境界:他糊了自己一身泥。
紅頭發的男人雖然技術不怎麽樣,但贏在有理想有抱負。他捏的這塊泥巴,拼拼湊湊竟有一個人那麽高。
千夜站在他身後仔細端詳了半天,不得不感嘆:這神獸捏得果然十分威武兇猛,看那健碩的胸肌,看那鋒利的爪子,看那倆沒眼珠的眼眶,能把一般孩子吓哭了去。
她正在一邊臣服于此泥像的威猛,見到那男人從布袋子裏摸出一堆各色石頭子,一邊挑一邊念叨:“我的潘多拉,你想要一雙什麽樣的眼珠?紅的?綠的?藍的?還是五彩的?”
千夜虎軀一震,奔到河邊,瞅了瞅水中的自己,又顫抖着回頭看了看帥哥面前的神獸。
這、是、一、個、人?!!!
敢情那胸肌是不是肌、爪子是手來着?!
千夜遮了遮有點大的太陽,在心中感慨:藝術還真是容易出奇跡。
那瘸男人哼着小曲,把手裏的石子一顆顆往泥人眼眶裏塞,又不滿意地一顆顆摳出來。
看得千夜都覺得眼睛疼。
這時天色暗了暗,又亮了亮。一道光從天邊劃過,好像太陽落了下來。
那道光落下的地方,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河裏冒出來,金色的頭盔照亮一片水面。
千夜一愣:這不是之前夢裏的電燈泡嘛?
電燈泡蹚水上岸,一邊撸着胸口的水一邊和岸邊的男人打招呼:“嘿,赫淮斯托斯!你的妻子和阿瑞斯被網在床上!大家都去看熱鬧了!你怎麽還在捏這粘土人?”
電燈泡高出那被叫做赫淮斯托斯的男人一個頭,他繞到泥像正面,摸着下巴瞅了瞅:“你這粘土人看着有點眼熟啊?”
千夜感到了深深的悲哀:是誰長得這麽抽象?!
這 時卻見電燈泡理解地拍了拍赫淮斯托斯的肩:“兄弟,我說你怎麽對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的私通的事一點不上心,原來是還對雅典娜這老處女念念不忘。”他同情地 看了看那沒眼珠的泥像,“你上次借着青銅板的事,追了人家那麽遠,最後也就是把精液滴到她腿上,還不是被人家用羊毛擦了。這又照着老處女的模樣捏出這麽個 東西來,唉……”
他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傳遞小道消息:“赫淮斯托斯,別說你打不過雅典娜,就是打過了,你玩得過她男人嗎?”高大的電燈泡低頭在可憐的瘸子耳邊嘀咕,“她的男人……普羅米修斯可不是好惹的。”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千夜心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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