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搶人
這緊接的一覺差不多等到了妖界才醒來。
我基本淺眠,難得一回睡這般久是因為做了個混沌而綿延的夢,像是意識給什麽拖着,總是舍不得醒來,也便一直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我記得自己夢見了夜尋,等醒來之後卻已經忘記了夢裏發生了什麽,只覺心口有些悶,像是殘餘着夢中的情緒。
睜眼瞅了他好一陣之後,默然正準備從他身上爬起,卻給之一把拎住,勾回來,“你這埋怨譴責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我讪笑,“沒有的事。”但見夜尋沒個松開我的意思,又幹巴巴道,“我,我是睡迷糊了。”
夜尋挑挑眉,“起床氣?”
聽到這個詞腦海中不由晃了一遭千溯的臉,連連點頭,“大概,是吧。”
勾着我的腰的手一松,我直往旁邊挪了兩下,大有無罪釋放的輕松感。
眼光在雲頭上一掃,轉眸便瞧見雲尾上的木槿,背對着我們這方,垂頭喪氣且難得安靜的撐着頭看朝陽。
忽想夜尋已經一整日沒有休息了,便對他道,“你也休息一下吧?禦雲交給我就好。”
夜尋瞟我一眼,道,“已經快到了。”
我一聽,詫異随他的眸光望去,不遠處的天際隐隐暗紫色的妖氣若霧,一道極長的甬道邊悠悠妖火亮起,挂出各色的燈籠。這裏就是妖魔交易最頻繁之地,紫月走廊。
原本計劃的兩日路程,生生提前到了一日多,而夜尋面色絲毫不改,亦無憊态。木槿自下了雲頭,一直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的講個沒完,好似将憋了多少分量的話一次性傾倒而出。
開始進到“紫月走廊”的時候,人影攢動,我被木槿拖着走,不由便回頭看了一眼夜尋。
他原是漫不經心的、不遠不近的走在我同木槿的身後,瞧着兩旁奔走、長着一對兔兒的小妖,觸到我回首的眸光後微微一怔,随即勾唇輕淺朝我揚起一個微笑。
我大概是被迷了心竅,才會覺着他這一笑中含了幾分缱绻的溫柔,猶若月光的清雅。
紫月走廊實質上就是魔界到妖界的通道,當初為了加固這麽個入口,我同千溯也耗費了不少氣力。如今因為這方的空間穩定,諸多的商人便在此彙聚,漸漸演變作一方頗具名氣的交易之所。
人道,但凡魔妖兩界有的玩意,紫月走廊裏都有。
順帶一提,這走廊攤位的租金委實不是個小數目,也虧得靠着這塊黃金寶地,我才能以私房錢玩起煉丹這麽種燒錢的職業,拉拔養成木槿這只紙老虎。
進到紫月走廊後,四周便是霎時的黯黑下來,倒扣的結界有十丈高,除開店面可得行走的路寬約三丈,紫瑩瑩的廊頂上透着悠悠的光澤似玉,擡眸望去好似有一輪清月懸挂其上,可随人走,可随人留。細細的停駐觀看的話,還會漸漸從那頂上瞧見些紛繁的星光,好似隐沒在雲中一般,若隐若現。故而時時會有好奇孩子,趴在廊頂的上空,說要摘星星。
沒人知道廊頂上空是什麽,但作為這裏的設計人之一,我曉得這廊頂上還有一人高的夾層,其中都是游蕩的”鬼影“,用來監控維持紫月長廊的安定。只是從走廊內部看來,卻什麽都看不到。再往上就是撕裂的紊亂空間,任何一個低于魔主級別的人落進去,便是個死。
木槿第一回來着,難免大驚小怪,便要多留一陣。我尋思本就是陪同她來的,多留一陣也并無所謂,正要同夜尋說我們進店子看看,身側的木槿卻忽而道,“啧啧,姑姑,我要是你的話,有姑父這麽個曠古絕今的美人在身邊,那是打死也不願意帶出來的。”
我有一瞬的迷蒙,“怎麽說?”
木槿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黑色的東西,擱在嘴裏咬了口,然後手指一揚,“你看,有人纏住姑父了。”
隔着裏外三層的人牆,我瞧見有一妖族的女子端坐在頗為高大,通體漆黑的骨麒麟之上。绮羅珠履,骨鞭玉鞍無比彰顯着其身份的高貴,遂喃喃了一聲,“這人是誰?怎的沒見過?”
木槿好似沒聽到我說話一般,扒開人牆就往裏面擠過去,看模樣還略比我焦急幾分。
我爬她走丢,也跟着她分開的人流朝前挪了挪位置,恰好聽到端坐在骨麒麟上的女子清脆利落道,“你是誰?娶妻了嗎?”
聽這話我也知道是同夜尋說的,能叫人一見傾心的顏必須得是強大得無與倫比的。
擠了半天,木槿生生從我眼前被擠得沒影了,我四顧一遭,卻聽得人牆裏頭木槿聲音朝氣蓬勃的傳來,“這麽大架子,小姐你是哪家的千金啊?”
木槿朝氣蓬勃,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自她嫁給了果子之後,一貫都是收斂許多了的,唔,至少表面如此。
而她之所以會跟那女子嗆聲,一是她最不喜歡旁人占我的便宜,二是她作為一個從頭到腳實打實的世襲魔二代,很不樂見旁人拿勢力壓人。
我終于鑽到人牆的邊上,往中間一望,木槿站在骨麒麟身前不遠,頗有氣勢的負着手。夜尋則是事不關己,徹底忽視周遭境況,偏頭垂眸打量呈在店鋪透明的展覽臺面上的物件。
我留心瞅眼夜尋的側臉,邁出人牆的腳步猛然一頓,縮了回去,準備做好一個打醬油的角色。
女子一看木槿出頭,臉色就變了,“你是來搶人的,還是同他一起的?“周遭的人見情況有變,又知道貴族家的小姐使起性子來是不計較後果的,怕被殃及池魚紛紛避讓開了些。本就甚為繁華的紫月走廊因為一群人的駐足而擁堵不堪起來。
木槿聽罷這句之後,眼睛直往人群中瞟,我猜她覺着自己已經打了先鋒,就該我來武力解決了,一時也沒想清楚是搭理她好還是不搭理好。
而女子見木槿許久沒回,覺着自己被忽略了,心裏很不好受的哼哼兩聲,”我為妖界帝姬木翎雪,你若是識相的話,還是莫要同我搶人得好。”
木槿四下亂瞟的眼神一頓,回過頭去,面色古怪,“你說你是誰?”
女子臉上一黑,明顯不耐,”我說我是木翎雪,木花痕的女兒!“
木槿聽罷,靜了靜,捋起袖子就沖上去了。
我吓了一跳,趕忙上前去拉木槿。
好在她法力不濟,才在還未走一步的境況下便給我攔腰拎了起來,手中把握着的某種黑色硬質食物還是毫不含糊且執拗的擲了出去,恰好砸在那木翎雪的骨鞭上,噔的一聲清脆被彈開了。
木槿被我抓住的時候還在亂踢,恨恨道,”姑姑,我跟這個人沒關系,一點關系的都沒有。”
我安撫她,”我知道,我知道。”
木翎雪頓時也紅了眼,“你好大的膽,居然敢打我!水冥,水冥!給我抓住她!”
木槿在被我拎着的境況下還涼涼的啧了一聲,”不就是個老色鬼的女兒,還拽得跟天王老子似的。“
我聽到木槿垂頭的這一句沒忍住,笑了出來。
話音落後,圍攏在木翎雪身後的護衛中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提溜着把比他本身還高的黑色鐮刀,面無表情的望着我以及我手中的木槿。
我一怔,見他這個模樣幾分眼熟,卻一時沒有想起來。木槿也咦了一聲,支起頭道,“這算什麽?抄襲形象?“
前一刻還面無表情冷冷酷酷的水冥,在聽罷木槿的話之後自耳根起一直到脖頸都通紅了,擰着眉、眼中都似泛起了些水光,咬着唇支吾且憤憤道,”反正我就是喜歡這樣,你管我!”
我在他揚起委屈的八字眉時,心裏頭就同被貓撓了一下般,癢癢的。
正要心軟的上前寬慰兩句,脖頸卻給什麽繞上,拉了回來。夜尋手中握着一只白瓷的茶盞繞過我的肩膀、亮在我眼前,下巴也懶懶的抵着我的頭,淡聲道,“唔,瞧瞧,這跟你弄壞的那一只是不是很像?”
我低頭稍稍一回想,心神也全不在水冥身上了,“好似……是有點像。”
“那就買了賠給我。”
“……哦”
轉身要入店鋪之際,木翎雪身後的護衛齊齊拔劍湧上,我自知這種地方我動不得手,不過一個眼神,廊頂天穹之中便湧出大量黑色的霧氣,漸漸具化作”鬼影“的模樣,俯沖而下……
等至買好了瓷具,我們一行人溫吞吞的從店鋪中走出,我仔細回想一番那水冥的裝束,忽而哭笑不得起來。
他比及人高的鐮刀和簡單系起的馬尾,甚至于月白長靿靴,只不過雪色紋金交領襦裙給他改作紋金白色深衣,這……分明就是我第一回上戰場時的裝束。也難怪木槿說他抄襲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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