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令狐己這話一出,李谕就不樂意了。

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令狐己能很清晰地表達,他不能。他也只能借着混淆現實和想象的界限來懷念一些人和事。

有時候他也會想,令狐己是真的相信他的話嗎?還是當他在編織一個故事?但不管令狐己理智上相不相信,在氣氛上,情緒上願意配合,他們常常一起沉浸在一些離現實很遠的故事裏。令狐己也向他描述過一些想象呀。

令狐己說過他自己小時候學金剛,學泰山,在夢裏總是夢見自己雙腳騰空在空中騰雲駕霧,他幻想過住在世界上最高的山頂上,他甚至現在都為這個夢想不能實現而惋惜。

所以令狐己為什麽要打破這種氛圍?一定要他說清楚,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想?或許時間久了,一年年過去,李谕真的會慢慢覺得此處才是現實,前生只是幻夢。

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有些話是不能問的。

就像不應該突然在一個正做着好夢的人耳邊大叫。李谕像突然驚醒一樣,他想了起來,他的過去,從沒有人相信,在他的心中已經埋了很久,久到他想起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的過去沒有人像令狐己這樣親密,更沒有像令狐己這樣對他說話。他更不會因為一個小游戲就心軟。他只是太孤獨了。

太多苦樂悲喜都在他這被驚醒的一瞬間湧上。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令狐己察覺到李谕的異樣,他看着李谕,輕輕摸着他的臉,問:“怎麽了?不舒服?”

李谕點了點頭。令狐己說:“我們得說點現實的問題,你一味逃避也不是事。”

李谕起身,穿好衣服,一言不發去餐廳給自己倒了杯酒。令狐己跟了出來。他以為李谕這架勢是想好好談談了。

但李谕只是在神游,或者說思考,差不多的東西。

一直以來,他都憑直覺行事,因為他從出生起就如此。

令狐己說:“李谕,有關你父親的事情,他後來還聯系過你嗎?你知道他想找你的目的是什麽嗎?”

李谕搖搖頭,又說:“他不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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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己說:“我知道你恨他,不願意認他。”

李谕說:“我不恨他。在我心裏他就不是我的父親……”

令狐己眼看話題又要跑偏,他趕緊截住李谕的話:“這個話先放在一邊。我先向你坦白一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你的父親是……李永霖了。”

李谕很迷惑:“誰?”

令狐己說:“李永霖。不是嗎?”他注意到李谕臉上的那種神色,就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人一樣。那種怪異感又上來了。

李谕感覺自己被逼迫到了一個角落,令狐己好像突然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樣令他感到窘迫。

“我沒什麽好說的。”李谕突然說。

令狐己說:“你有沒有想過他能對你做什麽?這一次白昕又幹了什麽?”

李谕知道他不能再說話了。什麽李永霖,什麽白昕,他覺得這兩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想不起來是誰。他一說話,肯定會在令狐己面前露餡。

“這些不用你來管。”李谕冷淡地說。

令狐己喝了一口水,問:“那好,我不管。但你是一直打算瞞着我嗎?這對你來說,難道也無所謂?”

李谕依然不明白令狐己在說什麽,他的不快和不爽幾乎到了頂點。

他說:“你走吧。游戲結束了。”

令狐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說:“什麽游戲?”

李谕笑了笑,他竟然為看到令狐己錯愕的樣子感到高興。

“你知道什麽游戲,”他說,“雖然規則是如果有了另外的人就游戲結束。但我想結束的時候應該也可以結束吧。”

令狐己站在那裏,他覺得李谕實在是太兒戲了。但原本提出“玩一個游戲”的是他自己。這時候李谕提出游戲結束,并沒有什麽不對。

令狐己走的時候,李谕說:“你問我是不是故意混淆現實和想象。我告訴你,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怎麽地?”

令狐己還覺得很荒謬,他覺得這個分手一點都不真實。

“為什麽?”他最終也就只能問出這三個字。

李谕說:“我樂意。”

令狐己頓覺自己問得多餘。他早就該知道李谕的脾氣。過去他是沒戳中李谕那個點,不戳中李谕那個炸點,怎麽都好說。一戳中了炸點,李谕就離開把他掃地出門了。

令狐己覺得冤屈,太冤。明明一開始是李谕自己主動開頭提“爸爸事件”的,他開導了,提出現實的問題了,李谕就……把他趕跑了?

令狐己也沒堅持,風度還是要的,李谕這會兒正生氣。他先離開,讓李谕自己冷靜冷靜再說。

等令狐己一出門,李谕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搜索一下“李永霖”“白昕”。

搜索立刻跳出了成千上萬個結果。

李谕這才想起來了,李永霖是誰。令狐己之前就提過一次,說是可能要合作的一個商人。白昕是誰,是在網上所謂有人氣的富二代。

李谕一下子松了口氣。

他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剛才令狐己說得那麽嚴肅,什麽“你知道李永霖白昕能對你做什麽嗎!”,他還以為李永霖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是封疆大吏還是手握重兵,再不濟也得是個能破家的縣令吧。能輕而易舉取他性命呢。

原來還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商人。

當然,不是說做生意的就個個都是良善之輩,殺人越貨之事自古至今都有。但李谕到這裏這麽久也算知道了。他基本不用擔心這個。除非李永霖和白昕是真瘋了。

他來這裏這麽久,遇到的最不痛快的事情,就是在網上被人罵,罵啊罵啊,罵了好幾次。想想令狐己說的話,李谕猜想,很可能這裏面就有李永霖和白昕搗鬼。

李谕想着李永霖一面來找他,一面在網上找人罵他,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不論想幹什麽,他都沒興趣搭理李永霖。本來就不是一條路子的人。李永霖是做生意的,他是做演員的。李永霖又不缺人叫爸爸,他也不想多李永霖這個爸爸。

不過李谕還是忍不住好奇,把李永霖的生平都查了一遍。這才弄清楚了,為何崔秀琴一個人生活,崔家人與李家人毫無來往,影帝也不認這個父親。

李永霖的所作所為,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惡心。白昕這個網紅富二代,在網上居然還有不少人追捧,誇他長得帥品味好。李谕一看就覺得此人面相心術不正,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李谕心道,得虧影帝不認李永霖。影帝要認了,要他叫這種人爸爸,可得把他惡心死。

李谕把這事情琢磨透了。又想想令狐己的反應,他算是有些明白了,原來令狐己這家夥!早就知道李永霖就是那個負心漢了!

難怪要和他談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要和他談嚴肅的問題。

李谕越想越覺得這些事情攪和在一起可笑。他真想告訴令狐己,如果現實是指看得見摸得着,确确實實可以用科學驗證,那麽他來到這裏,本來就是一種非現實。

不過和令狐己的事情暫時放下不談,李谕給何樊打了個電話。

“這段時間你給我多安排兩個保镖。對,兩個……不,最好四個。”李谕現在清楚了,他錢雖然沒有做王爺的時候多,但雇幾個保镖的錢還是不需要眨眼睛的。

何樊不懂李谕突然害怕什麽,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四個保镖,但還是吩咐下去執行了。有些明星是講究排場,但如今這種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不是特殊場合,沒有妻小,一般不用這麽多保镖。

不過既然李谕這麽要求,他只能照辦。

于是李谕去拍戲的時候,除了平常的兩個助理,一個司機,又增加了一個助理,突然又多了四個彪形大漢保镖。加上李谕浩浩蕩蕩九個人,快十個人,偶爾再多個服裝造型什麽的,看起來整個一個移動的行動小隊,衆星拱月般環繞着李谕到片場。

李谕終于找到了點當年的感覺。當年他在王府內移動的時候,差不多就有這麽多人跟着吧。幾個丫鬟,幾個太監,還有幾個侍衛。嗯,差不多差不多。

只是要是出了門,那人就更多了,起碼得幾十號人。如今他要雇幾十號人,也有這個錢,就是交通太不方便了。幾十號人光停車就要停半天。

李谕終于找回了點排場上的自信。

不僅是自信,被這麽多人圍繞着,孤獨的感覺仿佛也被稀釋了。熱熱鬧鬧的,到了片場大家都被影帝的排場給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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