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六個小時後, 黑色大G開進沈念的老家——竹林鎮。

從小鎮入口進去，先是經過一片小型活動廣場，水泥鋪設的地面, 中間栽了棵參天大樹，枝葉繁茂, 在地下投下一圈陰影。

這裏每天都會聚集不少鎮上的男女老少。

樹蔭下有兩張石桌，上面畫着楚河漢界的棋盤, 幾個老人家坐在那裏下象棋。

但是更多的人, 則搬着小板凳，圍坐在這陰影之外曬太陽。

邊吃零食聊天, 邊享受這冬日暖陽。

車子經過的時候，沈念從車窗上望過去，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些閑聊的人，當然也注意到了從眼前經過的陌生車輛。

“這車好霸道，咱們鎮上沒見過呢。”

“黑乎乎的有啥啊, 指不定多便宜。”

“是奔馳，你們看那個标志, 跟老劉家女婿開回來的一樣。”

“那是誰的比較貴？”

“不知道啊。”

一大爺磕着瓜子兒, 站那裏盯着遠走的大G屁股，冷靜分析：“我琢磨着這個比較貴, 你們看他車牌，是海城來的不？還連號三個8，電視裏不都這麽演嚒？像這種連號的一般人惹不起。”

“哎唷~”一群人聽了大爺的話後，都發出了驚嘆聲。

大G往前開了一段, 左轉進入到一條分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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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想看看，這“一般人惹不起”的車，到底會開往誰家，一個個默默跟了上來。

車開進分岔路後，停在了一個小院子前。

院子的圍牆由磚石砌成，前面一扇鐵門，時間久遠的緣故，早已鏽跡斑斑，左右種了兩顆植物，在寒風中只剩蕭條的枝幹，辨不清是什麽品種。

低矮的紅磚房是整個院子的主體，僅一層樓高，外牆沒有做任何修飾，紅色磚頭直接暴露在人的視線裏。

在大城市裏，這種紅磚房也許是一種藝術，但是在小鎮上，只會給人“她家好窮”的既視感。

小鎮近些年發展不錯，建了不少新式的房子，像她們家這種可以說是很少見了。

“車怕是開不進去，要不就停在外面？”沈念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問他。

顧以澤雙手趴在方向盤上，眼睛盯着前面，“後面這些東西怎麽辦？”

沈念往後看了眼，“……”

是有點難辦。

顧以澤眼眸微眯，大致測算了下鐵門的寬度，“先把門打開，我試試。”

“好。”沈念率先下車，将院子的鐵門打開。

顧以澤踩着油門，把着方向盤，将車子一點點往裏面移，左右兩邊僅留一根手指的距離，幾乎就要跟鐵門來個親密接觸了，沈念在旁邊看着都替他捏把汗。

好在有驚無險，車子最後往前一滑，成功從鐵門穿過去。

“厲害厲害。”沈念忍不住給他拍掌。

顧以澤偏頭笑了下，熄火下車。

外面跟過來圍觀的人群已經看直了眼。

“哇，不是吧，竟然是蘭芝婆婆家那個外孫女帶回來的男人。”

“這個男人好高大好帥氣哦。”

“想不到啊，沈念這小丫頭，在外邊還挺能耐，釣這麽一個金龜婿回來。”

“啥就金龜了！兩手空空的來，我看就只會裝.逼，車都是租來的都不一定。”

……

屋裏的趙蘭芝聽到動靜，從裏面打開門，探出頭來張望。

見到是他們兩個回來了，她立即笑逐顏開，擡腿出來迎接。

“快，進屋來，外面風大。”

“外婆。”沈念勾開被風糊到臉上的發絲，挽着她回屋。

“阿澤也快點進來呀。”外婆邊走邊回頭招呼顧以澤。

顧以澤拎着車鑰匙，跟在身後，“好的外婆。”

“餓了吧？飯菜我都給你們熱着呢。”進了屋，外婆興沖沖往廚房鑽，“我給你們端出來，念念你領着阿澤到餐桌那邊坐。”

其實，沈念并不餓，中午一點多的時候，他們在高速服務站休息時，點了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面吃。

不過顧以澤挑食，也可能是覺得不衛生？反正只吃了兩口，就嫌棄得放下了筷子。

又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沈念估計他肯定是餓了，于是帶着他到餐桌邊，拉了張椅子給他，“坐這裏吧。”

顧以澤聽從安排地坐了下來。

“你等一下哦，我去幫幫外婆。”沈念給他倒了杯水，轉身往廚房去。

顧以澤坐在椅子上，随意看了看眼屋裏的設置，沒有單獨的餐廳，餐桌和茶幾都放在客廳裏，家具什麽的也都很普通，不過收拾得整齊幹淨，茶幾上、電視櫃上、還有角落裏都擺放了些巴掌大小的小盆栽，沙發上放着織了大半的針織物，已經初具雛形，好像是手套。

電視上正播放着宮廷劇。

他從不看電視劇，不知道演的什麽。

沈念和外婆陸續将飯菜都端上來，五道菜，葷素搭配，是趙蘭芝為迎接顧以澤，特別用心做的幾個菜。

沈念給顧以澤舀了一大碗飯放他面前，筷子遞給他，“吃吧。”

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顧以澤從早上七點到現在，只吃了兩口難吃的牛肉面還有兩瓶礦泉水，再沒有攝入更多的能量，他早已是饑腸辘辘，本能地提起筷子，卻又頓了一下。

“你不吃嗎？”他擡眸問她。

距離吃下那碗牛肉面，只過去一個多小時，沈念真的不餓，但是怕顧以澤一個人吃尴尬，笑了笑說：“吃呀。”

說着，她又跑進廚房去，多拿了一副碗筷出來，拉張椅子坐他旁邊。

兩個人埋頭開吃，趙蘭芝走過來，又是關心味道合不合胃口，于是囑咐多吃點。

顧以澤夾起一塊黃燦燦的菜問：“這個是什麽？”

“筍幹，五花肉炖筍幹。”沈念為他解了惑，緊接着又問他，“你是不喜歡吃這個嗎？”

顧以澤先前沒有吃過，“不是，很好吃。”

他這話不是敷衍，因為沈念發現，他吃進嘴裏後，又給自己夾了一塊。

沈念笑了笑說：“這是我們這裏的特産。”

顧以澤反應很快，“所以叫竹林鎮？”

“對啊。”家鄉的特産，能夠滿足這個挑食的大老板的胃，沈念頗為自豪，“我們這裏盛産竹子和竹筍。”

顧以澤勾唇笑了下。

他的喜怒哀樂在臉上的表現總是很淺淡，不是那種會大哭大笑的人，但是沈念察覺到了，歪頭問他，“你笑什麽？”

顧以澤撩了下眼皮，黑色瞳仁渡着一層薄薄笑意，“那這裏真是一塊寶地。”

“嘻嘻，是吧。”沒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家鄉被人稱贊，沈念聽了誇贊心情舒暢，主動給了碗裏夾了幾塊筍幹，“既然喜歡，就多吃點。”

顧以澤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心裏一個聲音在說：嗯，這裏真的是一塊寶地，不止有好吃的筍幹，還有……

還有你。

在“你”這個字冒出來的瞬間，他又晃過神來，低頭扒了幾口飯。

他覺得自己自從認識沈念，整個人經常性地出現這種中邪一樣的狀态，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吃完後，沈念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顧以澤開門出去，準備将車裏的那些禮品卸下來。

剛打開後備箱，外套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來看一眼，接通放耳邊，“你和念念這會兒應該到了吧？”

“到了。”顧以澤伸手從車裏面撈出一個箱子。

“那你們現在在幹嘛？”

在幹嘛？

顧以澤冷着臉，看着眼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搬完的後備箱，頗有微詞，“在當搬運工。”

黎雯君：“……”

在顧以澤看來，給筆錢，讓她們缺什麽買什麽，比這樣來得方便又大氣多了。

他單手将箱子抱到身上，跟電話那頭的人說，“就這樣，再不抓緊點，我要搬到太陽落山了。”

說完，他挂了電話，手機揣回口袋，伸手再拎上幾個袋子的手提繩，一起往屋裏搬。

“蘭芝婆婆的外孫女沈念釣了個金龜婿”這件事，不過半小時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竹林鎮。

不乏許多好奇心重的人，親自登門過來看熱鬧。

不稍一會兒，小小的客廳就擠滿了人，看着堆了客廳四分之一面積的禮品，而且每一樣看起來都價格昂貴，一個個眼神發亮。

這禮也送得太豪橫了。

那些人對顧以澤和沈念一通誇，又稱贊趙蘭芝以後有福氣了，顧以澤跟沈念耳語兩句，起身走開。

一個個感覺熱臉貼了冷屁股，互相使了眼色後，漸漸散去。

“誰說他兩手空空來的？那堆東西得多少錢啊？光是鮑魚海參、人參鹿茸我就看到好幾盒。見過送禮這麽大方的沒有？”

“還有燕窩，好想嘗嘗，是不是真的可以美容養顏。”

……

幾個嘴碎的女人邊往院子外走，邊小聲議論着。

不偏不倚，全落進靠在牆角的顧以澤耳朵裏。他嘴裏咬着根煙，偏頭笑了下。

這一刻，他才開始覺得，雖然麻煩了點，但黎女士讓他送那些東西，确實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

沈念媽媽從前是未婚身子，在鎮上的風評不太好，一直是被嘲笑和欺壓的對象。

考慮到名聲問題，加上家裏條件簡陋，擔心顧以澤睡不習慣，沈念當晚帶顧以澤去到鎮上的酒店，準備開間房給他睡。

“你好，幫忙開一間你們這裏最好的套房。”沈念将身份證遞給前臺的小姑娘。

小姑娘搖搖頭，“沒有了。”

沈念原本還想問再低一個等級的呢？然而小姑娘先一步告訴她說：“全部房間都住滿了。”

“那只能去縣城裏看看了。”沈念轉頭跟身側的顧以澤說。

“縣城也不用去了。”小姑娘對着電腦點鼠标，邊工作邊好心提醒她，“歸鄉的人很多，不止我們這裏，縣城那邊也早被預定滿了。”

沈念先前從來沒帶過人回來過年，不知道會是這個狀況。

簡直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沈念打開手機上的軟件，查到只有市裏的酒店才有房間。

顧以澤要在這邊度過五天，如果天天讓他在市裏和小鎮之間來回跑，她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就在她搖擺不定時，顧以澤跟她提意見，“我不可以住你家嗎？”

沈念擡頭看他，從上午八點多，到現在夜裏九點多，顧以澤一整天沒有停歇過，臉上寫着明顯的倦意。

她心一軟，松口便答應：“可以。”

“走吧，我們回去。”她牽上他的手便往外走。

反正這麽多年，鎮上那些人什麽難聽的話都說過了，沈念從小聽到大，早就免疫了。那現在，何必為了那些喜歡诋毀重傷別人的人，而去折騰自己人？

沈念将顧以澤重新帶回家，把訂不到房間的情況跟外婆說了。

外婆表示理解，并且非常熱情地張羅起來，讓沈念跟她一起睡，然後将沈念的房間騰出來給顧以澤。

“那我先帶他回我房間了。”沈念跟外婆說完，領着顧以澤走。

家裏只有兩間房，沈念來到其中一間，擰開門鎖走進去，擡手啪的一聲打開燈。

顧以澤後腳跟着進去，女孩子的房間，撲面而來淡淡的馨香味，将他整個人環繞。

顧以澤舒爽地深吸一口，環顧了一圈小而溫馨的房間，放松地往床上一躺，還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舒服的低.吟。

聽得沈念耳朵一紅，推開窗透透氣，回身過來想要将他從床上拽起來。

“你還沒洗澡，髒死了。”

她知道他累一整天了，但沒洗澡就往她床上躺，她也是不太能接受。

可是，顧以澤就跟粘在了她床上似的，任她怎麽拉扯，他都癱在那裏紋絲不動。

“快點！”沈念脾氣上來了，往他小腿上踢一腳。

“好啦好啦。”顧以澤拖着慵懶的嗓音，借着她的力氣猛地起身。

沈念沒想到他會這麽突然，男人的臉急遽往她臉上砸過來。

她來不及躲開，男人的嘴唇，從她的臉頰擦過去。

沈念瞳孔大睜，捂着自己的臉，“你親我幹什麽？”

顧以澤也是感到很意外，喃喃道：“如果我說……我是不小心的，你信嗎？”

“你！”沈念滿臉漲紅，羞憤地控訴他，“你的不小心，怎麽就剛好親到我臉上！”

“你如果覺得吃虧……”顧以澤頓了頓，忽而笑得焉壞，将臉轉給她，手指在上面點了點，“那你再親回來，我們就算扯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