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風恰到好處地刮起, 門外的樹簌簌作響。
劉曠似乎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他手心中都沁出了汗。他知道鬼煞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但劉曠卻不敢看他。
劉曠只是看着門外的樹, 竭力冷靜地狡辯道:“…是啊, 這塊玉不是已經在我心口上放…”
可他說着說着就自己停住了。
——這樣的狡辯未免太過于牽強。
比當時在绫香樓不小心說出了:“我喜歡你。”之後的辯解,說是只是欣賞什麽的,還要蒼白可笑。
空氣安靜地兩秒之後, 劉曠咬牙開口, 聲音有一些緊張:
“玉石公子…我忘了一切原來的事情…但我總是會變得有些奇怪…有時候說出來的話, 都不經過大腦一樣, 希望公子可以忽視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既然什麽都忘了…自然…自然也不記得對你的感情。”
他的眼神一直沒有看向鬼煞,自然也看不到鬼煞如利刃般, 鋒利的眼神,和眉宇間幾乎無法抑制的怒氣,劉曠只是繼續道:
“如果我原來對你有什麽不妥當之處, 還請你能夠把現在的我和原來的我區分開,我現在真的只把你當做朋友, 還請你不要有什麽負擔…”
鬼煞站直身子, 他的眼睛猶如深潭, 幽冽而又深沉, 他開口, 聲音冷地可怕, 在夏日裏讓人從脊椎深處生出一股寒意:
“…你發誓。”
劉曠愣了愣, 緩緩舉起了右手:“…我劉曠發誓, 我現如今對玉石公子沒有非分之想,若有不實,天打…”
“——閉嘴!”
鬼煞忽然怒喊一聲,忽然伸手把劉曠的的舉起來的手狠狠拽下來,劉曠疼地悶哼了一聲。
鬼煞眼神冰冷到可怕,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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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鐵青,手還微微地顫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把眼前這個人掐死。
他幾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
“劉曠,我真想殺了你。”
說罷,他轉身離去。
只留下劉曠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可是這次鬼煞并沒有回來。
第一天沒有回來了,第二天沒有回來了,第三天也沒有回來。
晚上劉曠睡覺的時候,他在想,明天早上鬼煞會不會回來,正在後院澆水?
然後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再慢慢的走到後院。
他總是會站在空蕩蕩的後院愣上一會兒,然後拿些水和給藥草澆水。
最後再一個人,回到房間。
他起床,吃飯,出門,回家,吃飯,睡覺。
然後有一天,家裏來了一個鬼徒,把鬼煞的東西都拿走了。
他這才發現,鬼煞的東西少地可憐,他還能看見箱子上那個巧克力的空包。
啊,對了,玉石喜歡吃的巧克力…
“等一下。”
鬼徒頓住,皺眉道:“怎麽了?”
劉曠看着那個巧克力空包,道:“你能不能先把那個袋子給我,我換一個新的過來?”
鬼徒面無表情,聲音也是冷冰冰地:“門主只說了讓我拿他的東西。”
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劉曠愣愣地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視線裏。
他過着自己不曾遇見鬼煞的時候那已經過了三年的生活。
但他每天早上起來越來越不想睜開眼睛。
後來也不想再做飯吃了。
他明明已經一個人吃了三年,此時此刻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飯桌上卻莫名覺得凄涼。
還有一天,他吃飯的時候聽見店家指着他悄悄對一個人說:“這個人啊,他總是喪着一張臉,僵屍一樣。”
劉曠拿着筷子的手一頓。
他——總是很喪氣嗎?
真是個差勁的評價。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又低頭繼續吃飯了,吃完飯便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他在心裏默默想:“以後不再來這家吃飯了,本來也只是因為這家店離衙門近而已…一點兒也不好吃。”
但他好像真的變得很喪氣了。
因為他覺得鬼煞好像不會再出現了。
這明明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的,明明是當鬼煞的知己好友,和鬼煞在一起。
到底是哪裏錯了。
為什麽鬼煞會生氣。
劉曠隐隐覺得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可他又不明白。
他覺得現在就在似乎蒙着眼,一個人在冰上走着,他不知道前方是怎樣的障礙,不知道腳下哪裏有冰窟窿,也什麽時候冰會化開。
他就一步步地走着,看不見未來,看不見過去。
他不敢妄加猜測。
因為他一無所知。
“垃圾桶。”劉曠忽然開口。
“……我想…恢複記憶。”
他不願意再蒙着眼走路了。
他至少要明白。
他和鬼煞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複原我。”
劉曠重複了一句,他聲音沙啞地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多天的疲憊旅客。
垃圾桶親眼目睹的劉曠在這些日子裏的極其糟糕的表現,它沉默了半響,道
:“我也沒有辦法。”
劉曠聽了,他擡起頭,看着垃圾桶,眼神中布滿血絲充滿痛苦,他執拗地重複道:“...幫我。”
垃圾桶猶豫道:“可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選擇性複原,苪桐仙子當初給我施的法術就是以你穿越過來的時間為界限……”
它忽然想到了什麽,音調頹然便高,有些激動道:
“我想起來了,你的手機裏當初複原的時候一直把內存卡摳出來。三年前你失去記憶之後就沒有那麽幹過了,所以裏面的照片痕跡什麽的,全部都被清理幹淨了,我就先複原一下你的手機試試,看能不能恢複之前那些相冊裏的圖片。”
“好。”
劉曠話音剛落,手機便同時附上一層藍光。
過了一會兒,劉曠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機,點開相冊。
成百上千張圖片,映入眼簾。
成功了。
劉曠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相冊裏,只有鬼煞。
鋪天蓋地各式各樣的鬼煞。
鬼煞在前面走的背影,鬼煞思考的側影。
劉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拍照水平這麽高。
傍晚,殘陽如血,羊腸小道,一身黑衣的男人在前面走着,突然轉過身子來看他,側臉的輪廓布上了一層暖暖的金光,好看地不像是真人。
走着的,坐着的,醒着的,睡着的,每一個鬼煞都好看地要命。
劉曠覺得每一張照片拿去參賽都是能獲獎的那種。
不知道是因為照片中的人過于驚豔絕倫,還是因為拍照的人傾瀉的太多情感。
看到下一張,劉曠的手指頓住了,臉上也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這一張是鬼煞在吃巧克力,正是咬下去的那一瞬間,微微垂着頭,眉眼彎彎的,一副十分滿足的模樣。
劉曠看了這一張好長時間,眼底不由得浮現出一種類似于眷戀似的情感。
過了好大一會兒,劉曠才往後翻了一張。
還有一個是個小視頻。
是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錄下了鬼煞練劍的模樣。
黑衣,竹林,長劍。
他的招式似乎十分随意,卻又感覺如同勁風一樣,讓人無從遁形,但是那表情又微微帶了些散漫,練完的最後一下他看了下鏡頭的方向,唇角微微的勾起。
帥爆了都!
劉曠一臉癡漢笑地重複看了十幾遍。
這一張……
劉曠轉過頭,面色有些緋紅,結結巴巴道:“我...我還親過鬼煞啊...”
垃圾桶一看,是一張合照,鬼煞看着鏡頭瞳孔微微放大一副驚到了的模樣,而劉曠湊過去親吻了鬼煞的臉龐。
這就把你吓住了?!
垃圾桶瞥了一眼劉曠,發出一聲冷笑。
手指再往後面劃。
“這這這...”劉曠整張臉紅的簡直能滴出血來!
他看到了什麽?!
黑夜,篝火,鬼煞在畫面中□□着上半身,似乎在熟睡,而他裸露出來的地方,是深淺不一的吻痕!
看到垃圾桶似乎要往這邊瞅,劉曠慌忙把手機翻過去不讓它瞅見。
垃圾桶啧啧了兩聲。
劉曠頂着一張仍然滾燙的臉,幾乎大腦一片混沌,他問垃圾桶:“我...我們是不是已經……睡了?”
垃圾桶冷靜道:“三次。”
劉曠:“!”
劉曠徹底驚呆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剩下臉,越來越紅,簡直要爆炸!
“我……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咳了兩聲,面色通紅,又傻呵呵地笑:“我和鬼煞……其實…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
“劉曠,我必須提前告訴你,事實要殘忍的多……你确定你要記起來當初讓你那麽痛苦的事情嘛。”
劉曠一愣:“什麽事實?”
垃圾桶一咬牙,想到劉曠馬上就要恢複記憶,提前告訴他還能給他以緩沖,它道:“鬼煞他當初與你多次歡好,只不過是為了利用你。”
“……利……利用?”
“對,鬼煞中了一種囚月的毒,而又因為這毒對你來說是無效的,鬼煞便以歡好為途經把毒轉移到你的身上,你知道後大受打擊,因為和鬼煞之間連着一個解不開的金鏈子,你甚至為了離開鬼煞砍了自己的手,後來囚月在你身上發作,我就是在你快死了的時候複原了你。”
劉曠臉色煞白。
他踉跄了一下,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巨大的沖擊感讓他的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彎。
……利用嗎?
那個明明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卻有時會有小孩子一樣稚氣的男子這般利用過自己嗎?
“你确定了嗎,複原?”垃圾桶低聲問到。
劉曠腦海中浮現的還是鬼煞雙手拿着巧克力,專注又滿足,像一只啃着小魚幹的貓。
劉曠手握成拳。
怎麽可能……
他不信。
“開始吧…複原記憶。”
劉曠聲音沙啞。
垃圾桶看着劉曠,深呼吸了一下。
好,還給你我當初擅自給你弄丢了的記憶。
垃圾桶閉上眼睛,準備開始施法。
就在這時,只聽“嘭——”地一聲。
劉曠随即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垃圾桶被驚了一跳,趕緊一看,頓時心底泛起悚然寒意——
只見剛剛還好端端的手機竟然自己爆炸了!殘骸崩了一地!
而拿着手機的劉曠整只右手都被炸傷了,烏黑一片,手心潰爛,鮮血飛濺!
垃圾桶驚叫一聲:“——劉曠!”
劉曠臉色慘白地望着它。
垃圾桶看着地上的手機殘骸,也是被吓得不輕。
他結結巴巴道:“劉……劉曠,看……看來是不能複原你了……”
手上的劇痛讓劉曠整張臉都扭曲了,但他煞白着一張臉吩咐垃圾桶:“……快,再複原一次手機試試!”
地上的殘骸被藍光包裹,然而藍光逐漸消失,地上,仍然是一地殘骸。
手機,再也無法複原了。
劉曠感到一陣後怕。
差一點,他就會如同這手機一樣...
看來記憶,也是不可能恢複了。
垃圾桶目光定在劉曠不停着血的手上:“劉曠,你的手...”
劉曠扯着嘴勉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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