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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煞這天早上醒來, 空氣中有些潮濕的氣息。

他睜開眼睛看向窗外, 陰沉沉, 灰蒙蒙的, 看不出是什麽時辰。

他轉頭一看，湖水乖乖地站在床邊。

鬼煞坐起身子, 順手擦掉湖水嘴邊的飯粒，問她：

“湖水，怎麽了？”

湖水眨眨眼，她仰着頭看着鬼煞，問道:“湖水想問, 爹爹這些天是怎麽了？”

鬼煞摸了摸她的頭, 沒有說話。

湖水繼續道:“是不是花仙子娘親回天上了？”

“……湖水。”

“爹爹是不是想他了。”湖水自顧自地說。

“那爹爹就去找他啊, 爹爹一個人在這裏難過幹什麽？”

鬼煞垂眸：“……爹爹找不到他了。”

湖水聲音脆生生的：“可是爹爹都沒有找。我知道爹爹是人, 小花仙不是人，可是這世界上的仙人又不可能只有小花仙一個，爹爹就去找找別的仙人啊，怎麽可能沒有辦法？”

鬼煞怔了一下::“……別的仙人？”

湖水認真地點點頭。

一瞬間，醍醐灌頂, 鬼煞心中猛然掠過一個名字——慈銘山！

鬼煞忽然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對湖水說:“我要出去兩天, 你好好在這裏待着, 出門記得帶上阿木。”

“陶然, 備馬！”

他心跳地飛快。

“駕！”

握着缰繩的手都是顫抖的。

“駕！”

淩厲的風從臉頰劃過。

“駕！”

夜晚, 暴雨。天亮，雨停。

就要到了。

這個村子過去，會有一片荒蕪的地方，擡頭便能看見慈銘山。

他握着缰繩的手心沁出了汗。

他走過這個村子。

入眼之處，一片荒蕪。

鬼煞的瞳孔驟然緊縮——

沒有慈銘山。

他沒有再看見慈銘山。

不對。

明明是有一座山的。

如今卻變成了一塊荒蕪的平地。

鬼煞有些慌了。

“駕——”

調頭，到村子裏。敲開一個門。

那人一臉困惑:“慈銘山？什麽慈銘山？我們村子那頭一直是一片荒地啊……”

那裏的妻子也走出來：“公子怕是記錯了吧，我們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多年，還從來沒聽說過什麽慈銘山。”

鬼煞失魂落魄地轉頭離開。

他又想起當初山上的情景。

沒有蟲鳴鳥叫，風都是靜止的。

老神仙屋子前有一大片藍色的花。

他這才想起來。

他是醫，閱花草無數，卻從未見過那種模樣的花。

原來是假的。

老神仙是真的，山是假的。

老神仙走了，山就不見了。

……那他怎麽辦。

他……怎麽才能再見到劉曠。

又下起了雨。

鬼煞也不知道躲。

他已經被昨夜的雨淋了一夜。

可是昨天晚上他心中有團火在燒。

現在他卻如墜冰窟，這雨，就如同冰錐一樣了。

可他依舊沒有動。

心死如灰莫過如此了。

他要在漫長的，幾乎毫無希望的等待中度過餘生嗎？

他只覺得痛苦，痛苦的看不見出路。

他只能這樣了嗎？

——不！

憑什麽？！

鬼煞伸出手，狠狠抹掉臉上的雨水。

如果有人看着這個男人，會發現他的眼神如同惡鬼一般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三天後 清風鎮】

方志俊打開門，猛地驚住了，他有些結巴道:“……什……什麽人？”

只見門外站着一個黑衣男人，那個男人站在臺階下，微微低着頭，黑色的鬥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慘白的下巴。

看起來就像是索命的黑無常。

那個男人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好看地驚心動魄的臉來。

方志俊松了口氣，笑道:“是公子啊，好久不見，剛剛吓我一跳，乍一看還以為是來拿我命的黑無常呢……”

鬼煞低聲道:“索命的黑無常嗎……這樣說倒也沒有錯……”

“什麽？”方志俊不解地擡起頭。

只見鬼煞臉上忽然出現一種詭谲的笑容，下一刻，方志俊只覺得腹中猛然一痛，他瞳孔放大，眼前一黑，沒有了知覺。

鬼煞抽出染毒的銀針，他眼神平淡無波。

“抱歉了。”他低聲說。

方志俊掙紮地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懸崖。

這是……他娘子跳崖的地方。

方志俊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幾乎使不上力氣，他擡頭，看見鬼煞負手站在懸崖邊，風吹的他寬大的袖擺獵獵做響。

“小嘉呢？”方志俊摸着腿皺眉問道。

“我讓他睡了。”鬼煞語氣平淡。

方志俊一聽，便知道他也給兒子也下了藥，他忍着怒意道:

“公子，您先前醫治我娘子，我十分尊敬您，可你現在是要幹什麽？！”

鬼煞垂眸:“……方志俊，幫我個忙。”

方志俊皺眉問道:“什麽？”

“在這裏，把你娘子叫出來，我想讓她幫我找一個人。”

方志俊愣住了:“……我娘子已經……走了。”

他到底還是不忍心說出死了這個字眼。

“不。”鬼煞道:“楚筝是騙你的，她其實是天上的神仙，只是回天上了而已。劉曠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他是被楚筝的妹妹帶到這裏的，現在劉曠回他的世界了，可能只有楚筝能把他找回來。”

方志俊不可置信地看着鬼煞，幾乎是一種看着瘋子的眼神:“……胡說什麽？你瘋了嗎？”

鬼煞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楚筝當初必須要離開才施法讓自己重病不起以“死亡”離開這裏的。但她并沒有死，否則就算被老虎吃了又怎麽可能找不到一塊骨頭？”

方志俊搖搖頭:“別再胡說八道了……”

“她從懸崖跳下去後我見過她。你們的孩子是她偷的，因為人和仙是不能生孩子的。”

“……你真的是瘋了……”方志俊握緊了拳，喃喃道。

“那你喊她。”

方志俊搖搖頭，他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難看地很：“……你瘋了…”

鬼煞逼近他，他臉色陰沉，眼神狠厲地仿佛立刻就要殺掉方志俊一般，他拔出劍，劍出鞘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凄厲，讓人毛骨悚然。

方志俊臉色更白了。

方志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大聲喊起了楚筝的名字。

“阿筝——阿筝——娘子——”

方志俊喊地用力，臉漲成了紅色。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方志俊轉頭看着鬼煞，眼睛也都是紅的：“我娘子已經死了，公子你別在妄想了。”

鬼煞的臉色十分難看。

鬼煞走到方志俊身旁，道:“………別擔心，你要是死了，把方嘉安排好我也會死的。”

方志俊瞳孔猛然緊縮，眼睜睜地看着鬼煞拿出劍割開他的手腕，鮮血噴湧而出！

“啊——”方志俊疼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鬼煞看了一眼在地上用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腕的男人，然後他站起身子，把手中沾着血的劍狠狠插到地上。

塵土飛揚！

然後他一步一步走向懸崖，大聲喝道:

“楚筝！如果你不想要方志俊死，就出來！”

“你這瘋子！”方志俊咬牙道。

鬼煞顯然已經真的瘋了，他眼睛布滿紅血絲，死死地看着懸崖那邊的天，喊道:“楚筝——”

方志俊身下的黃土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他的臉色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地蒼白。

“惡醫公子…鬼門門主……怪不得人們叫你惡鬼……”方志俊虛弱地開口。

可是鬼煞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我還以為……以為你和謠言中的不一樣，沒想到你果然……”方志俊的聲音越來越輕。

鬼煞走過來，他的目光冷漠地如同修羅。

“你還能再撐一柱香，但是這樣太慢了是不是？”

方志俊恐懼地顫抖了一下:“……你……你想幹什麽？”

鬼煞抽出了劍。

他向懸崖的方位掃視了一圈，提高音量:“我數到五，如果楚筝還不出現，我就只能把刀劃在你的脖子上了。”

方志俊面如死灰。

“一。”

“你真是瘋了………”

“二。”

“…………”

“三。”

“……放……放過我吧……小嘉還小……”

“四。”

“公子——”

“五。”

——楚筝沒有來。

鬼煞拿着劍，那把曾沾染了無數人血跡的黑劍裹挾着淩厲的風朝着方志俊的脖頸刺去！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