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次日清晨,晏旸如期而至。
伍飄飄睡眼惺忪地打開院門,看着他愣了兩秒。
“加肥。”他淡淡地解釋。
“哦,對不起啊,我忘了。”她趕緊錯開門,讓出路讓他進來。
晏旸來到東牆角,擺弄花苗。手上動作不停,腦子裏卻都是她剛才開門時候的樣子。頭一次見她把頭發散下來,感覺像換了個人,想多看兩眼,但又不能直白地盯,顯得輕浮。
“麻煩你了,我先去洗把臉。”伍飄飄邊說邊朝屋裏走,心裏有點懊惱。昨天晚上睡得晚,而且一直半夢半醒的。
她來到洗手間,一照鏡子果不其然。好邋遢。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還腫。身上穿得倒是T恤長褲,可畢竟是睡衣,一夜翻來覆去弄得皺皺巴巴。真難看。
她紮起頭發洗漱,稍微按摩了一下臉,這才覺得清醒了一些。
一回到院子見他還在東牆那邊看土,她不好意思地說:“你告訴我買什麽肥料就好了,不能以後總麻煩你。”
晏旸看她一眼,收回視線,面不紅心不跳地瞎掰:“外頭買的肥配比不對。”
“……”伍飄飄不懂。
晏旸也不打算讓她弄懂,岔開話:“沒吃早飯吧?”
“嗯。你想吃什麽?我請你可以嗎?當作犒勞。”伍飄飄看看手機,發現才六點半。他昨天好像也睡得不早,精神頭可真足。
“你呢,沒有想吃的?”他是不習慣讓姑娘請客,可更不想沒機會一起待着。于是邊澆水,邊琢磨一會兒帶她去哪裏吃早飯。
“我都行。”她這會兒因為沒睡夠,沒什麽胃口,不過還是得吃早飯,要忙一天呢。上午去醫院輪轉,下午要導師面試,滿滿當當的。
“喜歡廣東早茶麽?”帶她去那兒也不錯。
“可以啊,這附近有這種店嗎?”
“嗯,一會兒帶你去。”晏旸起身,洗手收工。牆邊那些完全不需要被照顧的花苗,終于松了口氣。
“我回去換個衣服,十分鐘門口集合。”他拿起工具走出院門。
伍飄飄也趕緊回屋收拾東西。
六點五十分,兩人再次重聚院門口。
晏旸從巷子底走來,一眼就看見了她。微風徐徐,陽光明媚,她站在那顆國槐下面,靜靜地沖着他笑。她笑起來很甜,不是那種發膩的糖,而是會讓心髒那個地方特別不對勁的甜。他覺得,這應該叫心動。
廣東早茶店是個二層小樓,位置不好找,生意卻異常火爆。不過跟那次去吃西餐一樣,他們一到,竟然又立刻被服務員引到了小包間。二層靠窗,而且從窗口望過去,竟然能看見醫院。
“我都不知道這胡同裏面還有家店!”她忍不住感慨,虧得每天從這附近過,竟然從來沒發現。
晏旸心情好,把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麽。”
伍飄飄接過來,邊翻看邊讓他推薦,最後點了燒麥、蝦餃、鳳爪,多了怕吃不完。晏旸要了差不多的。不過等點心上桌,她發現還多了一樣東西。
“椰汁糕。”他解釋。
“我沒吃過椰汁糕。”
“……味道還行。”
“哦。謝謝。”她用筷子夾起一塊,咬上一小口。
他看着她,等待評價。聽說女孩兒好像都挺喜歡吃這種甜東西。
“嗯!好吃!清甜,不膩。好香……”她眼睛一亮,笑成月牙。
他也笑了,心裏挺高興。昨晚跟自己窩得那些火,也散了個差不多。
早茶在愉悅的氛圍中進行着,美食總能多添幾分幸福指數。不過再愉悅,也有結束的時候。等伍飄飄掏出手機預備買單的時候,服務員又笑眯眯地通知她,已經結過了。
“說好了我請客的。”伍飄飄一臉沮喪。
晏旸沒說話。
服務員大姐笑呵呵地爆料:“我們老板請客是應該的!”難得單獨帶個小姑娘過來,長得還這麽俊。
伍飄飄被大姐的話弄蒙了,滿臉震驚地看向晏旸。
“走吧。”晏旸扶了下她的肩膀,帶出包間,低聲解釋道:“有點股份而已。”
伍飄飄一路跟在他後頭,下樓,穿過大廳,回到車上。
“謝謝。”她發覺好像只能說這個了,“東西都很好吃。”
“你喜歡就行。”他發動車子,看了她一眼。
她沒來由地心跳了一下,又開始有點慌。
車子朝醫院開去,相同的場景讓她忽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怎麽好像又跟之前一樣了。他還是對她挺好的,請她吃飯,幫她種花。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人家說了只是朋友。拒絕的說辭,好像都不太好講了。
兩人随後抵達醫院,在停車場分道揚镳。
一上午,伍飄飄跟着鄭安成在門診忙得團團轉,中午來不及吃飯就得往學校趕。好在學校食堂還有飯,跟楊娜娜簡單吃了一點之後,開始導師面試。
魏紅教授是燕醫精神科的科主任,是她的偶像。從高二那年決定學醫之後,就勵志要成為像魏紅教授那樣的大夫。
精神病患者百分百治愈的幾率,很低。就算終身服藥,每月複查,也不能保證不犯病。就像隐藏在身體裏的膿包,只要存在,就有随時爆發的可能。
患者不僅要承受藥物帶來的各種副作用,更多的,還是一種來自內心的恐懼。我什麽時候會瘋,我什麽時候會讓我愛的人再受傷?我控制不住我的大腦,我怎麽辦?
對有精神病患者的家庭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防犯病,防自殺,防走失。看管三大定律,始終要銘記于心。同時也要經受精神上的折磨。當我愛的人,最親近的人,變成一個陌生的,像魔鬼一樣的人時,我該怎麽辦。而且因為清醒,考慮得更多,既為愛的人痛苦,也為自己的人生悲哀。
痛苦挫敗,伴随着病人和病人家庭的一生。
伍飄飄深有體會,同樣也正是深有體會,才更要積極地解決問題。
她學醫,不是為了成為多了不起的人物。而是為了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夠稍微減輕一點點病人的痛苦。就像在只知道傻哭,不知道該拿奶奶怎麽辦的兒時,家鄉精神科的王大夫給了她一點點光明一樣。
“保留最積極的底色,迎戰濃墨重彩的悲情。就算蝴蝶只震動了一下翅膀,內心也應波濤翻湧。”魏紅教授再一次講座中,如是說。
那時正直高二的伍飄飄,從此立下了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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