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草長莺飛,暮春三月。
輪轉精神科的第一天,伍飄飄就病了。夢寐以求的科室終于到來,她卻感冒了。打噴嚏流眼淚,渾身乏力,所有的感冒症狀全部中招。
昏昏沉沉地聽完帶教張老師開訓,迷迷糊糊地跟着去查房。
輪轉生涯即将過半,适應能力日漸增強。就連貼化驗單的速度,也稱得上飛快了。
更何況作為病人家屬,她對精神科是很熟悉的,而帶教的張老師又是奶奶的主治醫生,所以幾乎不需要适應期,很快就能進入狀态。
如果不是身體不适,她絕對可以做得更好。
從一大早忙碌到晚上,本來還想幫忙整理一下病例,但張老師笑着攆她走,說眼淚鼻涕一大把,影響人家工作。
伍飄飄笑笑,也就沒勉強。确實累了,好想回家睡覺。
單車穿梭在小路上,微風徐徐。路邊的花開得漂亮,粉色的,像是櫻花。
算算日子,他還有一周就要回來了。想起這個,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心情明媚起來。
半年的時光,說短也短,說長也長。
街口的拉面館正直用餐高峰,她透過窗戶往裏面看,回想着第一次跟他吃飯的場景,回憶着那碗面的味道。好像……只剩下辣,還有他那瓶酸奶的甜。
巷子重新染上色彩,生機盎然,國槐正努力生長着,為夏天做着準備。
各家各戶的庭院,都開始了新一輪的自然景象,她家那排淩霄花也聽話的長大着。
他家的庭院不知道怎麽樣了。他雖然給了鑰匙,卻一次也沒有要求她過去照看一下花草。她問過一次,他笑着說又不是真讓你去幹活,只是留個念想。
她笑着瞪他,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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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一方面覺得已經很熟悉了,可挂掉電話之後,腦子裏卻沒辦法出現他完整的臉。像虛的,像一場知道到彼此是誰的網戀。
他安裝的燈還在亮着,她收回思緒把自行車鎖好。站直腰,伸手從包裏掏鑰匙,餘光感覺到巷口有動靜,随意一掃,整個人瞬間僵住。
冷白的燈光下面,一個身影朝她走來。
熟悉,陌生。
他背着光,看不清臉。可她知道他在看自己,濃郁到不知道是什麽的情緒,直沖大腦,瞬間驅散所有的困意。她動不了,心砰砰跳,手插在包包裏,傻傻地望着他。
他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都讓她心裏一揪。
不知道怎麽了,千頭萬緒在胸口沸騰狂歡,卻連一個字都張不了口。
他回來了。
回來了。
他,好高啊。
她望着眼前的人,仍舊說不出一句話。他在笑,笑得好熟悉,又好陌生。他瘦了。好像說了什麽,她耳朵嗡嗡嗡亂響,沒大聽清。
直到他笑着又重複了一遍,她才聽出來,是在說她走得快。
晏旸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時間,也需要跟手機裏那個笑臉盈盈的女孩子重合一下。
她看起來确實驚到了,喜,還沒有出來。
他慢慢地等着,把行李箱豎到一旁,任她看着自己,也好好回味着她。
陌生嗎?确實。
比視頻裏美多了,就這麽站着,還是以一種傻傻的姿态站着,都讓他心跳加速,忍不住想清喉嚨掩飾不自在。
活生生的,香的,喘着氣的,熱乎乎的。
“你……呃……”她開口了,濃重的鼻音傳進耳膜。
“感冒了?”兩天沒視頻,謊稱忙,想給她個驚喜,沒想到這就病了。擔心驅散了生疏和尴尬,他往前靠近了一點。
“……嗯。”她頭昏眼花,下意識地往後退。
原本就生疏的氣氛,立刻擴大。
他站在原地看她,背着光,看不清臉色。
她迎着光,臉上的尴尬,和一種類似于後悔的神情,寫得一清二楚。
晏旸僵着身子,感覺胸口那地方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難受,又不知道能怎麽辦。只能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姑娘,等着視頻裏的姑娘出現。
“我……”伍飄飄回望着他,張了幾次口,都沒有說出話來,跟着,眼眶竟然莫名其妙地紅了。
眼淚不聽話地在裏面打轉,也不知道是因為感冒,還是因為他。
“你別哭啊。”他低低地開口。
她點着頭,努力憋着淚,“對不起……”我不是躲你,我只是……不習慣。
他心頭一緊,感覺剛才被撞過的胸口,又緩過勁兒了。低着頭,望着她的眼睛,輕聲說:“抱一下,會不會好點兒?”
啊?
她一怔,臉倏地一下爆紅。
他沒等答案,直接把她的胳膊從包裏掏出來,單手一攬,人就落入懷裏了。
她僵硬地站着,兩手垂在腿邊,不敢動,也動不了,他抱得……好緊。
砰砰砰砰,心髒幾乎要從胸口震出去了。口幹舌燥,大腦像進了水,雲裏霧裏,不分今夕何年。他身上有香味,不是香皂,很好聞,也很男性化。
他好熱。
她呼吸一窒,感覺腰上的手臂又緊了一些。
耳朵上突然傳來溫度,吓得她更加不敢呼吸。
他……把頭埋進了她的脖頸。貼着皮膚,一陣酥麻。
好像,在聞着什麽。
她反射性地握住拳頭,緊張到發抖。腰上的手,好像松開了一只,一路往上滑,每挪動一寸,都讓她跟着發顫,最後,大手落到腦後,指腹好像在摩挲着頭發,似乎在安撫她。
“好點了麽?”他低低地問,聲音帶着溫熱劃過脖子,飄進耳朵。
她緊張地說不出話來,頭皮有點發麻,可他的聲音又好熟悉,好親密,讓她好想去依靠。
她小小地“嗯”了一聲,松開手指,緩緩地擡起胳膊,輕輕繞到他的後背,貼了上去。
他明顯僵硬了一下,跟着胸腔有了震動。
……他在笑。
她聽出來了。然後,也跟着甜甜地笑了。
想了半年的擁抱,如果終于成為現實,美好得有點不可思議。只可惜……
啪嗒——
一道光線突然從院子裏照射出來,緊跟着是伍奶奶走動的聲音。
伍飄飄吓得立刻松手,“我奶奶醒了。”
晏旸不為所動,直到老人的腳步聲快逼近大門口,這才直起腰身,松開手,側頭,眼神深邃地望着她。
老人慢慢悠悠地開了門,刺眼的廊燈照亮門口,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曝光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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