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回堯城蹭的是游錦言的私人飛機,兩個小時的航程,一下飛機,發燒的游錦言就被游錦希拉回家休息了。簡霄在飛機上一直處于嘴裏吐魂的石化狀态,陸聿揚給他攔了輛車讓他回去了。
徐青初那邊也沒讓柯丞跟着,他從停車場把車開出來,一眼瞧見陸聿揚蹲在路邊對着一隊路過的螞蟻絮絮叨叨,把車開近才發現他是在當和事佬,調解阿沅對木雕娃娃的強烈不滿。
“小白啊,咱能不哭哭啼啼嗎?腦殼兒疼。”陸聿揚叼着一根煙,沒點燃,說話間香煙在他唇齒間上下搖擺,“阿沅,你也緩口氣吧,它都快被你數落到懷疑人生了。”
小白狠狠吸了下鼻子,憋着眼淚抽抽嗒嗒。
阿沅沒現身,麒麟紋身又滑到了陸聿揚手背上,背對着陸聿揚的臉,賭氣似的“哼”了一聲。
這兩位可算暫時消停了,陸聿揚松口氣,站起來一轉身就對上了徐青初的眼睛,他笑了笑,很識相地把煙拿下來随手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鑽進副駕駛座。
“你煙瘾挺大。”
徐青初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陸聿揚拉安全帶的動作卻是一頓,視線順着操作杆上骨節分明的手一路爬到了徐青初的側臉上,機場門口大鐘的時針剛好指向六點,車道兩旁的路燈依次亮起,暖黃的光緩和了他冷峻的面部線條,看着像是一副暖黃色調的油畫,比平時多了些溫度。
“說不上瘾,就是糟心的時候嘴巴老想做點什麽。”陸聿揚說。
“嘴能做的事情很多,吸煙不是首選。”路口紅燈亮起,徐青初踩下剎車,轉頭看他,眼眸中流轉着似有若無的淺淺笑意,“比如……”
陸聿揚被他忽然投過來的意有所指的視線燙着了,小心髒冒起一縷青煙,熏得喉嚨一緊:“比如?”
“我代言的口香糖。”徐青初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小罐口香糖,向陸聿揚開蓋示意,“薄荷味,你應該喜歡。”
怔怔地看着瓶口躺着的兩粒白色口香糖,陸聿揚木然地伸出手:“徐道長有心了。”
“嗯。”徐青初淡淡地應了一聲,手腕輕輕一抖,兩粒口香糖落到陸聿揚掌心。
陸聿揚其實不怎麽喜歡吃口香糖,原因無他,主要就是嚼着費勁,所以在不宜抽煙的場合,他更傾向于薄荷味的糖,清清涼涼之餘還會嘗出一絲絲甜味。
不過轉念想想,徐道長居然知道他喜歡薄荷味!那這嘴裏嚼着薄荷味的啥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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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陸聿揚嚼口香糖的動作都輕柔了不少,等到差不多嚼沒味的時候,徐青初的車停在了一家私家菜館附近的停車場裏。
這家名叫“莫多語”的私家菜館坐落在堯城郊區的山腳下,主打小橋流水的風格,店內環境清幽雅致,只設有小包間,不接待四位以上的客人。店如其名,店內禁止喧嘩,菜色也以清淡為主,特別适合口味偏淡又不喜吵鬧的客人。
這家店的主人在堯城面子很大,沒有哪家媒體敢來觸黴頭的,但他們只接待熟客,不是有錢有勢就能來的。同時店內所有員工都是聾啞人,他們做事妥當,對待客人一視同仁,似乎也見慣了大人物,徐青初和陸聿揚進門到落座都沒有接收到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
點完菜,服務員貼心地給阿沅送來了一份兒童餐具,陸聿揚微笑着比了個“謝謝”的手語。
等服務員退出包間關上拉門,阿沅驀地對手裏的木雕像張大了嘴,陸聿揚眼疾手快搶了回來,在阿沅腦袋上安撫地拍拍,說道:“《廣志繹》等諸多書籍有談及耳報神,說是能預知未來事的木雕偶人,又叫樟柳神、柳兒郎,一般是由自成人形的樟柳木根為載體,獲得适齡孩童的八字,咒而斃之。說是神,其實是身世悲慘的孩子。”
阿沅悶悶地喝了一口冰可樂:“知道,但阿沅不喜歡它和你綁定。”
綁定?
陸聿揚很快反應過來,失笑道:“你這詞用得還挺時髦啊,放心,我和它很快就會解綁,等把它哥小黑找到,就會一起送去超度的。”
聽到陸聿揚信誓旦旦的承諾,阿沅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些。
小白一聽,激動得手舞足蹈:“真的嗎?真的嗎?你可以把我和哥哥一起送去投胎嗎?”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但意思确實沒毛病,陸聿揚伸手指指對坐的徐青初:“超度亡靈我不會,不過徐道長會幫你們。”
小白殷切的目光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見徐青初點了點頭,小眼睛裏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握拳重重地“嗯”了聲。
陸聿揚把小木頭人放在木制紙巾盒上,喝了口大麥茶,問道:“你自己的事還記得多少?”
小白茫然地搖搖頭。
不記得死前的事情是意料之內的情況,這層線索基本就斷了,陸聿揚轉而又問:“你哥是和那個餘羽豐在一起吧?”
“嗯,哥哥和餘先生也是……”說着,小白在紙巾盒上坐下,偷偷瞄了阿沅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綁定的。”
“不準學阿沅說話!”阿沅後槽牙咬着吸管幽幽地看着它。
一句話砸過來,小白的眼眶當場就積了水,陸聿揚忙拿了顆小金桔塞進阿沅嘴裏,眼神示意他穩着點。阿沅酸了一嘴巴,咕嚕咕嚕直喝水,倒是沒心思再瞪小白了。
小白的眼淚還好沒落下來,陸聿揚暗自松了口氣:“那你知道他們經常活動的範圍嗎?”
“知道,他們經常在山城的一個山洞裏,有的時候會來堯城,只在把我轉交的時候去過南城。”說到這裏,小白皺着眉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嗯……大概三個月前,還去了雲城。”
三個月前,雲城。
這個時間地點拼湊起來的事件,陸聿揚只知道一個——素水身死。
那麽,餘羽豐會和素水的死有關嗎?
還是說,單純的巧合?
見陸聿揚神色微變,徐青初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什麽,再擡眼時眸色深沉:“你懷疑素水和他有關系?”
徐青初的一語中的把陸聿揚驚到了:“徐道長這麽六的嗎?都不用掐指一算就知道我在想什麽?”那什麽小心思不就都攤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素水的事我關注過,時間地點吻合。” 徐青初略一躊躇,神情嚴肅地看着陸聿揚的眼睛,“而且,他十年前曾在雲城出現過。”
陸聿揚眉頭緊蹙:“你十年前就注意他了?”
徐青初點頭:“不是十年前,是二十年前,在他差點把他父親遺體煉成兇屍後,不只是我、徐家,還有各道觀,甚至是國家宗教協會,都把他列入了黑名單。”
“這麽狠?”陸聿揚沒料到對方會是個這麽棘手的人物,“二十年都沒抓到把柄嗎?”
徐青初:“他行蹤不定,行事缜密,也曾抓到破綻把他送進監獄,但僅構成詐騙,金額小,沒多久就放出來了。”
“為什麽你會說他是沖着你來的?”陸聿揚的指尖在桌上輕輕一敲,“噠”的一聲讓徐青初陷入了沉默。
陸聿揚極有耐心地和他對視,就連服務員送菜上來都不帶眨一下眼的,他算是看清自己了,徐道長這雙古井似的眼眸,縱然萬劫不複,他都能心無芥蒂地跳進去,就想探個究竟。
“他父親是被厲鬼反噬折磨致死,”徐青初緩緩開口,“爺爺知道時已經晚了,他卻認定是爺爺故意不救,于是煉屍改姓。我們本以為他後來做的其它事是為了給徐家抹黑,但事實并非如此,他沒有真正深入骨髓的恨意,就只是純粹的讨厭,他抛棄所有、無所畏懼,自我為中心,只為自己所求做事。”
陸聿揚:“這樣的話,怎麽會針對上你?”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徐青初頭疼的點,他輕嘆口氣,說:“他當初公然挑釁小叔,小叔讓他先把我扳倒。”
陸聿揚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你這小叔……鍋子甩得真順手。”
徐青初的臉色卻不是很好:“餘羽豐的矛頭轉向了我,柯丞的姐姐是我前助理,兩年了還沒恢複好,柯丞的事應該也不是意外,以及柳絮……他不分對象、不擇手段要跟我鬥法。”
陸聿揚斂去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光接招無濟于事,就目前來看,他主動把小白送來,或許就是在等你主動找他。”
徐青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确實符合他的性格。”
陸聿揚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如果說,餘羽豐十年前在雲城呆過,又和素水有關系,那是不是有理由懷疑他曾經去過普拉成?
這個預感旁敲側擊地告訴他,餘羽豐進普拉成的目的可能和他一樣,那麽,餘羽豐找楚淮原的屍骸做什麽?
一頓飯兩人吃得心有旁骛,陸聿揚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嘴裏塞了什麽,滿腦子都是餘羽豐這糟心玩意兒,一晃神功夫就站在了家門前。
開門剛進客廳,陽臺門忽然“唰”的從外拉開,林琳跳了進來,她胡亂打了聲招呼,火急火燎地沖進廚房,不一會兒廚房微波爐傳出“叮~”的一聲,只見她左手端着一大碗白米飯,右手拿着一罐老幹媽出來了。
迎着陸聿揚和阿沅錯愕的目光,她往沙發上一坐,老幹媽拌飯吃得津津有味。
陸聿揚給她倒了杯水:“你不是回家嗎?怎麽沒給你飯吃啊?”
前兩天半夜睡得正香,林琳忽然夢中驚醒,想起來還沒向族裏彙報阿沅的事,屁滾尿流地連夜趕回去了。
林琳三兩口扒完飯,一口氣喝了一整杯水,被老幹媽後勁辣得大舌頭:“還吃飯呢?差點被他們唾沫星子淹死!”
陸聿揚低低地笑了兩聲:“喲呵,還有人敢拿唾沫星子淹你?”
林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對阿沅說:“族長大人,那邊放話,關鍵的那七天必須在祠堂度過。”
阿沅點點頭。
陸聿揚不解:“什麽七天?”
林琳打了個飽嗝解釋道:“麒麟有三個成長期,每只麒麟的成長期都不相同,阿沅的第一個成長期應該就快來了,雖然不知道具體哪天,但提前會有預兆,預兆出現必須回去,不然他浴火歷劫,一燒起來可滅不了,七天時間很可能把周遭好幾座城都燒幹淨。”
“浴火重生的不都是鳳凰嗎?”
“誰說浴火是鳳凰專利了?我族歷任族長都是在前族長隕落那刻吐出的麒麟火中誕生的,麒麟火可不必鳳凰火差!”林琳從冰箱裏拿了冰淇淋出來解辣,聽他這話,語氣有些不滿。
陸聿揚突然起了好奇心:“既然有麒麟一族存在,是不是也有其它上古神獸隐伏在世?”
林琳道:“麒麟避世隐居才留存至今,族中只有少數可以像我和阿沅這樣化形,大部分族人頂多變個角出來,和普通人沒多大區別。至于你說的其它上古神獸,應該有部分在世,但已經千年沒現過身了。”
“龍呢?”
“自古僅有一條龍,萬年一輪回,化作龍蛋再長成。”阿沅說,“不過上一次孵化出一條魔龍,被斬殺了。”
聽到魔龍二字,忽然有一陣寒意自陸聿揚脊梁蹿過,他下意識把手伸進兜裏摸煙,沒想到摸出了一小盒口香糖,薄荷味,陸聿揚對着包裝上的徐青初眨眨眼,嗯?徐道長,啥時候掉包我煙了?
陸聿揚哭笑不得,抽出一片口香糖嚼着:“斬殺?誰有這能耐?”
林琳:“當然是能浴火重生的鳳凰啊!不過可惜,那一戰後,鳳凰也沒能重生,就連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陸聿揚唏噓道:“啧啧,确實可惜了。”
“它的尾羽留下了。”阿沅說。
林琳滿臉不贊同:“它的尾羽不是淬成劍穿透魔龍的心髒後碎成渣嗎?”
“阿沅,是循着劍影來的。”阿沅說着,視線轉到了陸聿揚臉上。
陸聿揚渾身一僵,頭皮瞬間酥麻,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那劍叫……朔今?”
阿沅點點頭。
陸聿揚這下是頭皮炸裂了,那他身上那只老鬼楚淮原不就是……
鳳凰?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的設定是,魂魄依附在木雕上,木雕不會動,但魂魄能有各種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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