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晨光微熹,通透的光影穿過葉隙斜斜地打在帳篷上,嚎了一夜的野獸消停了,森林裏一片寂靜。
陸聿揚一睜眼看到就是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昨天晚上光線不佳而且滿腦子懵的,他壓根沒細看,這時候才發現這枚簡約的小圓環上對稱着鑲了兩顆小小的藍鑽,沉穩之餘不顯得過分單調。
怎麽說呢?
很有徐影帝的味道。
“它叫‘束縛’。”
陸聿揚的眼睛從戒指聚焦到徐青初的臉上,不知想到了什麽,擠眉弄眼笑得頗有深意:“啧啧啧,沒想到啊,徐道長如此道貌岸然。”
“嗯?”徐青初沒聽出他的話中意,微微揚了揚眉。
“束縛,”陸聿揚滿臉期待地一個勁兒眨眼,“監/禁愛,下一步是不是就該小黑屋,捆綁play了?”
“不是這個意思。”徐青初眼裏透着淡淡的無奈,有種被陸聿揚的趣味打敗了的無力感。
見狀,陸聿揚剛想為捉弄到徐青初偷着樂呵,下一瞬就見他忽然探過身在自己耳朵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要是喜歡,也不是不行。”
剛睡醒的嗓音帶着三分喑啞,伴着溫熱的氣息鑽進陸聿揚的鼓膜,長驅直入,引起心髒自亂陣腳,頭頂轟地充血,大清早這麽刺激,陸聿揚的身體相當配合地起了微妙的反應。
兩人貼得近,徐青初立時覺察,清冷的眼眸染上明顯的笑意,他在陸聿揚唇上輕咬了一口,溫聲說道:“乖,自己解決”。
看他轉身就要鑽出帳篷,陸聿揚紅着臉咬牙說道:“你學壞了!”
“是嗎?”
徐青初回頭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陸聿揚竟一瞬間在他臉上看到了徐卿州的影子,經不住汗顏,果然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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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聿揚鑽出帳篷的時候,徐青初正在用水澆滅火星,禁欲的側顏和緊瘦流暢的腰線看着他很有種獸性大發的沖動。
“陸處,吃早餐。”簡霄見陸聿揚出來,忙拿了壓縮餅幹和水給他。
陸聿揚接過來,忿忿地塞了一嘴巴,一邊嚼着一邊看向拆帳篷的蕭衡。
似是覺察到了陸聿揚的視線,蕭衡拆帳篷的動作一頓,偏過頭問道:“為什麽這樣看我?”
陸聿揚喝了口水把幹巴巴的餅幹咽下肚,說:“我還以為早上起來會看不到你?”
蕭衡輕笑了一聲:“以為我會跑?”
“不,以為你會忍不住先進去。”
“在你眼裏我就那麽愚蠢沖動?”蕭衡說。
陸聿揚收回視線,搖了下頭,意有所指地說道:“愚不愚蠢不好說,但确實挺沖動的。”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蕭衡瞳孔輕顫,抓着帳篷的手驟然收緊,沉默一瞬,他面帶苦澀地嘆道:“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銳。”
“多謝誇獎。”陸聿揚說着,掰了一小塊餅幹塞到了走近的徐青初嘴裏,“所以,你是承認受到教唆了?”
蕭衡沒有回答,陸聿揚就權當他是默認了,就又問道:“拿天道當幌子,想要南聞秋命的,究竟是誰?”
沉默了良久,蕭衡擡頭看着葉片零落的光斑,長嘆一聲,開口道:“天道怎麽會是幌子呢?若不是天道執意要懲戒南聞秋,将軍就不會和南聞秋一起成為自己的劍下亡靈。至于我等烏合之衆,不過是推波助瀾的蝼蟻。”
朔今的最後一劍,同時刺透了楚淮原和南聞秋?
陸聿揚眯了眯眼,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荒誕的猜想,但很快被他壓下,他接着問蕭衡:“你沒回答我,是誰?”
“枭。”
蕭衡嘴裏吐出的冰冷字眼并不出乎陸聿揚的意料,陸聿揚垂眼,揉搓着指尖的餅幹屑陷入深思,沒有注意到蕭衡看着自己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下一瞬,蕭衡接收到徐青初投來的警惕目光,溫文爾雅地微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繼續收帳篷了。
徐青初卻沒有就此撤回視線,心裏則對他多了一份防範。
收拾好後,四人再次跟随千紙鶴往普拉成的方向行進。
“那個……你們有沒有覺得……霧越來越濃了?”簡霄聽陸聿揚的話,一路緊跟在蕭衡的身邊,兩人離得不過一步遠,他卻幾乎看不清蕭衡的臉,心裏頭不免有些緊張。
“森林樹多,濕度大,冬日清晨起霧很正常。”陸聿揚看了眼手表,眉心微微蹙起,“你跟緊蕭衡。”
“哦。”簡霄默默朝蕭衡挪近了些。
“它們靠得住嗎?”陸聿揚看着不遠處燃着青焰的千紙鶴,壓低了聲音對徐青初問道。
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他們七點出發的,按五鬼預計的時間,這時候應該差不多到了,可走到現在,他們卻連一點兒人跡都沒有看到。既然有素水的存在,普拉成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那麽附近多少會有人類活動的痕跡才對。
而且,晨霧随着時間的推移會變淡,眼下卻越來越濃了,着實詭異。
“應從召喚的鬼一般不會耍詐,有損陰德。”
徐青初話音剛落,飛在前方的五只千紙鶴忽然發出凄厲的慘叫,随即像斷了線的風筝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落地的瞬間燒成了灰燼。
“看來是餘羽豐在攔着我們。”陸聿揚若有所思地說道。
“嗯,他設了陣。”說着,徐青初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然轉身消失在濃霧中。
陸聿揚見他瞬間沒了影,心下有些無奈,只能站在原地等他。
突然,鼻息間似有若無地鑽進一陣淡淡的檀香味,陸聿揚的腦袋很輕地晃了一下,下一秒就見簡霄和蕭衡走近了些。
沒看到徐青初,簡霄擔憂地問道:“徐道長呢?”
“破陣去了。”
他剛說完,徐青初的身影就在前方慢慢清晰起來,然而下一刻,後面也出現了一個徐青初。
簡霄睜圓了眼,前看看後看看,一臉驚駭:“兩……兩個徐道長?”
“聿揚,這邊走。”兩個徐青初同時指着自己身後的路說道。
“陸處,二選一啊。”蕭衡笑道,“跟哪個?”
“這麽粗劣的把戲,選個屁。”陸聿揚冷冷地挑了下眉毛,驀地抓住簡霄的手一個使力把他生生丢向了前方的徐青初。
簡霄猝不及防橫飛出去重重砸倒那個徐青初,竟和它一并化作了一縷黑煙。
“聿揚,到我這邊來。”另一個徐青初皺眉看着蕭衡,向陸聿揚伸出手。
蕭衡的五官頓時一陣扭曲,他陰笑一聲,猛地向陸聿揚撲去。
陸聿揚躲都沒躲,利落的一個回旋踢把他踹得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砰”的一聲悶響倒在地上也消失了。
收回腿,陸聿揚的舌頭在上牙牙尖舔了一下,看向徐青初的眼神透着少有的狠戾。
“徐青初”看出他識破了自己,陰恻恻地勾了下唇,慢慢退後消失在霧中。
陸聿揚當然沒傻到去追,而是從兜裏翻出顆薄荷糖含着,抱着胳膊靠在了一顆樹上。
“陸處!”簡霄緊抓着蕭衡的衣服走了過來,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徐道長呢?”
“破陣去了。”說着,陸聿揚“咔”的一聲,把嘴裏的糖咬成了兩半。
兩個熟悉的身影應聲出現在他們前後。
簡霄睜圓了眼,前看看後看看,那表情明晃晃一個懷疑人生:“兩……兩個徐道長?”
蕭衡的視線分別在兩個徐青初面上掃過,微微勾起唇角,帶簡霄走到陸聿揚身側,但笑不語。
陸聿揚斜了蕭衡和簡霄一眼,原地不動。
“聿揚,我是真的。”前方的徐青初眉頭微蹙。
另一個徐青初淡淡地看了陸聿揚一眼,雙手擡起飛快地結了個手印,唇上輕聲念道:“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注】”
咒畢,前方的徐青初被當頭一道雷劈中,頃刻化為灰燼。
對嘛!這才是我家徐道長,人狠話不多。
陸聿揚看着徐青初咧嘴笑道:“怎麽才回來?這都第二波了。”
“破陣需要點準備。”徐青初說道。
“準備好了?”
徐青初點頭,手上又結了個印,喝道:“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注】”
随着咒術出口,濃霧肉眼可見地逐漸散去,周圍的景象很快清晰起來,正前方隐約露出屋舍的一角。
“到了?”簡霄愣愣地問道。
“到了。”蕭衡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波動。
走近普拉成,眼過之處,屋舍俨然,已過飯點,還有零星的幾個屋頂升起袅袅炊煙,确是人煙。
田間彎腰勞作的人注意到陸聿揚一行,紛紛看過來,離得近的免不了小聲議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空氣中隐隐漂浮着一股難以言語的詭異感。
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追着一條小黃狗迎面從他們身旁跑過,經過陸聿揚的那刻忽地一百八十度轉過臉來,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甜美卻瘆人的微笑。
“陸處,我感覺……怪怪的。”簡霄小聲說道。
陸聿揚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小心點兒。”
蕭衡似是完全不在意周圍的詭異,視線掃過一圈,走到了幾人前面:“這邊走。”
“去哪?”徐青初拉住陸聿揚,沒有貿然跟上去。
蕭衡回過頭,緊盯着陸聿揚:“你家。”
顯然,這句話是對南聞秋說的。
到了這裏,不論蕭衡安的是什麽心,都該剖開了。
陸聿揚看了徐青初一眼,安撫性地捏了捏他的手。
再看向蕭衡的時候,他眼眸一閃,已經切換成南聞秋了,“走。”
蕭衡對普拉成似乎不熟,每走到一個岔口都要停下來想一想,好在普拉成不大,他們沒多久就走到了一座木屋前。
是陸聿揚在朔今的記憶裏看到木屋,古樸簡單的原木色建築,就連木窗斜支起的角度都相差無幾,三千年的光陰已逝,這裏卻好像被定格在了原處。
房門是虛掩的,南聞秋走上前輕輕一推,在“嘎吱——”聲中緩緩打開。
“南先生!”
屋內坐着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手上拿着一支毛筆,臉頰沾了一小塊墨漬。
在看到陸聿揚的那刻,他兩眼一亮,丢了筆騰地跳下椅子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然後就扯着嗓子號啕大哭起來:“我以為……你和淮原師父再也不會回來了……”
南聞秋微微一僵,腦海裏瘋狂湧進零碎的記憶片段,他腦子一陣刺痛,在男孩聲嘶力竭的哭聲中微微張了張嘴,喃喃道:“四郎?”
四郎擡起臉,抽抽嗒嗒地重重點了下頭:“嗯!是四郎!”
“四郎,長大了。”南聞秋的手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不能哭,再哭,會惹人笑話。”
四郎忙擡手抹眼淚,一邊哽咽着一邊轉頭去看他身後的簡霄,忽然開口說道:“可是,淮原師父好像也快哭了。”
南聞秋暗紅色的眼眸狠狠一縮,猛地轉頭看向簡霄。
“胡說,淮原師父沒哭。”簡霄的嘴裏吐出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嗓音,他眼眸微擡,露出一雙淺金色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注】選自道教咒語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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