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永恒海岸（9）

道金斯教授沒有辦法, 只得打開實驗室深處一個隐藏的小型冷凍庫，領着三人走了進去。

“大概有幾十個在這裏吧，平時也不來這裏, 我都快把他們給忘了。”他絮絮叨叨地說着，打開了小型冷凍庫的燈。

冷凍庫裏常年沒有人氣，總有一股陰陰森森的感覺，這裏不太大, 密密麻麻地放着幾排冷凍櫃，那些櫃子外壁斑駁, 原本應該是全透明的櫃蓋早就變得模糊不清, 只隐隐約約看到每一個冷凍櫃裏面都躺着人。

來到了這裏，連久經風雨的道格拉斯上将都有些凝重起來。

心中的不祥之感令三人同時變得沉默, 他們兵分三路開始一個個檢查那些冷凍櫃, 道金斯教授被西澤拎着，脫不開身，只得順着他的目光往冷凍櫃看去。

他能感覺到無聲沉默之中滿是壓抑，每走到一個冷凍櫃前時, 拎着他領子的那只手都會五指收緊指節發白, 而當抹掉櫃蓋上的痕跡看清裏面那張臉後，那股緊拽的力度又會略略松了下來, 如此反複。

冷凍櫃越看越少，西澤感到自己的步伐也跟着越來越沉重, 每一次伸出手去他都會心跳加速，而當櫃裏那張陌生的臉完全顯露出來後, 他又會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直到上将的聲音打破了冷凍庫裏的死寂。

“找到了。”

聲音在冷凍庫裏走了一轉，傳來了回音，西澤動作一頓，他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毫無焦點，視線模糊了好幾秒才重新聚焦在他這一排最後一個冷凍櫃上，櫃裏那人安靜地緊閉着雙眼，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幾乎是下意識地快步往上将的位置走去。

道金斯被他用力拉着，差點被旁邊的櫃子絆倒，哎喲了一聲才踉跄着走了過去。

西澤心思不在周圍，于是幾乎和同樣聞聲從另一側過來的奧斯維德撞上，對方伸手虛虛攔了一下，讓西澤不至于真和他撞上，然後默默地側過身，落後西澤半步一起走到上将所在的角落。

老爺子就站在角落那一排冷凍櫃前，他看了匆匆趕至的西澤一眼，指向五六步開外的另外兩個冷凍櫃。

西澤立即就明白了，他頭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想就往那兩個冷凍櫃走去，雖然那冷凍櫃已經被老爺子擦過了，但表面仍然有些模糊，當西澤透過這層阻隔去看裏面躺着的人時，那一瞬間入眼的面目既熟悉又有種可怕的不真實感。

多少年了，只能通過那個僅有的視頻反複銘記的那兩張臉，居然這麽近在咫尺。

他幾乎伏倒在上面，觸手可及的冰涼傳到了他的心底，連同冷凍櫃裏一絲極其微弱的脈動一起，在他的心髒處打了一記強心針。

西澤有些震驚地擡起頭。

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從他心中冒起——他們……居然還活着。

像是感受到了西澤心潮的震動，奧斯維德幾乎下意識地想向他走去，但上将卻伸手把他攔了下來。

“我也……找到了他們。”老爺子半側過身，看向了背後的兩個冷凍庫。

奧斯維德腳步立時頓住。

冷凍庫裏沒有了走動的聲響，徹底安靜了下來，除了道金斯教授，每一個人都不可避免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沒有人注意到冷凍庫外實驗室裏，道金斯教授那個一開始就被他們打暈了的助手抖了抖，慢慢睜開了眼睛。

助手頭暈目眩了好一會，最後摸着腦袋坐了起來。

他茫然四顧，輕聲道：“教授？”

實驗室裏一片安靜。

他摸索着站起身，發現光幕懸浮着，其中一個實驗臺上的實驗體已經是強化完畢的狀态。

他正感奇怪，發現實驗室深處一扇門是打開着的，他往那邊疑惑地看了看，想起那是什麽地方後面色微微一變，蹑手蹑腳走了過去。

一會之後，他又有些神色慌張地屏息退了回來，一路走出了實驗室，直接将實驗室門鎖上，然後啓動了內部的警報終端，開始呼叫格鬥場的老板，同時也是永恒海岸的主人。

“有三個人潛進了實驗室，還進了冷凍庫？”終端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身份知道嗎？”

助手道：“不、不清楚，您知道的，這裏很多客人都喜歡戴着拟真面具，我見裏面的人好像也戴着，就是星雲杯的西澤和奧斯維德的樣子，另外還有個老頭，模樣也相當眼熟，估計也是什麽名人的面具。”

終端裏的人哼了一聲：“知道了，時不時就是有些家夥想打探格鬥場的底細，無非是想知道這裏選手強大的秘密，真是不知死活。”

助手：“那您看……？”

“通知警衛隊的人過去處理一下吧。”那人似乎并不太過在意。

助手連聲應了，正要結束通訊，卻又聽那人喊了聲等等。

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那人剛才還有些不耐煩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興味：“還是放幾個冷凍箱的‘怪物’出來陪他們玩玩吧，正好可以試試看精神爆發的效果。”

助手吓了一跳：“那、那教授怎麽辦？他好像被那幾個人挾持住了。”

那人無所謂地哦了一聲：“沒事，死了就拉倒吧，他這幾年也沒研究出什麽新花樣，而且他那一套你不是也學得七七八八了嗎？他沒了，你不正好有機會取而代之？”

助手聽得一愣一愣的，直到通訊斷開才有些回過神來，幾秒之後，一股狂喜從他心頭湧起。

而實驗室深處、小型冷凍室裏頭的幾人對此尚無所覺。

四個冷凍櫃被特意搬了下來，裏面躺着的人被冷凍液包裹着，面目栩栩如生，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二十年的時光并未能在他們的臉上留下痕跡。

然而四個櫃都打不開也無法激活，它們擁有極其驚人的抗外力破壞等級，就像是堅不可摧的堡壘，任是上将這樣的S級哨兵，都無從下手。

道金斯教授看着他們絞盡腦汁的樣子，忍不住道：“沒辦法的，我以前也試過幾次了，這玩意真的密不透風，普通的力量不可能将它打開，得是機甲那種強度的武器才行，不過出動機甲的話，裏面的人也會跟着被轟成渣了。”

西澤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死心地圍着冷凍櫃繞了幾圈，不放過每一處細節。

“這不是普通的冷凍櫃，這是二十年前的星艦老型號冬眠艙。”他看着底部被暴力損壞的接駁線，“如果被設定了最高權限鎖定的話，只有重新接駁上聯盟的星艦，通過艦長級別的軍官授權，才能将它們打開。”

上将點了點頭，他對這種冬眠艙也相當熟悉，以前戰争時期，有些戰士受重傷無法通過醫療機器人治愈，會暫時被安放在這種冬眠艙裏頭，他們的生命會在那一刻被凍結，直到再一次被系統喚醒。

“那只有将他們帶回首都星了。”上将道，首都星有聯盟的星艦，他雖然退休了但威名猶在，權限這種事自然不在話下，到時只要将這些冬眠艙接到星艦上，利用權限就可以重新開啓。

西澤知道父母只是陷入深度冬眠後，人就徹底鎮定了下來。

他壓抑不住心頭的喜悅，聞聲立即點頭同意，但他過了幾秒後卻神色一整，回頭環視一圈。

密密麻麻的冬眠艙映入眼底，每一個裏面都躺着一個聯盟的戰士，他們失蹤了整整二十年，就這麽暗無天日地躺在這麽個地方，始終無法和自己的親人相見。

奧斯維德一直在旁邊看着，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默不作聲地看了看自己的祖父。

上将怎麽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麽？他嘆了口氣：“何止這裏的幾十個？外頭那些冷凍箱裏的一百三十四個，也都是聯盟的戰士。”

他們變成那個古怪的樣子，都是當年實驗的錯。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應該就這麽被遺忘在這裏。

“看來得盡快離開這裏，回到沒有信號幹擾的地方之後立即聯系軍部，讓軍部出動聯盟星艦展開一次清掃行動，将永恒海岸徹底查一遍，也将他們……帶回去。”上将沉聲道。

穿過死亡區域之後，信號一直受到幹擾，他們的終端一直無法和首都星那邊取得聯系，只有重新返回到死亡區域另一邊，才能接通通訊。

老爺子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決定：“我現在立即出去盡快和首都星取得聯系。”

上将身份不同，只要他親自聯系，首都星那邊出動的效率肯定遠高于西澤他們去聯系。

但事情顯然沒有他們預想的順利，當他們返回到實驗室後發現，實驗室的大門居然無法打開，被人從外面徹底鎖住了。

“什麽情況？”西澤看了道金斯教授一眼。

後者倒是一臉輕松：“沒事沒事，我有實驗室的所有權限，這鎖算得了什麽。”

然而他輕松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他連續嘗試了好幾次後門禁都顯示他權限不夠。

“奇怪了。”道金斯教授滿額頭汗，試得次數多了，門禁上甚至冒出了一個紅色警報提示。

衆人面面相觑，都意識到有些不好。

就在這時，門禁上的紅色警報忽然隐去，一個綠色的通行字眼顯示在上面。

道金斯教授一看，摸着腦門的汗長籲了一口氣：“我就說我有權限的。”

實驗室的門在他的話聲裏緩緩打開，他回頭往西澤他們看去，卻見他們的臉色都是一變，還沒反應過來，西澤就忽然一把将他拉倒在地上。

道金斯吓了一跳，只感到一聲奇怪的嚎叫聲從背後傳來，尖利的氣流聲從耳邊堪堪刮過，他被拉得摔了個狗吃屎之後擡頭去看，只見門的另一側，一個個高大腫脹的身影渾身冒着冷氣，正有些僵硬地向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