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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14日
操瑞之正站在快捷酒店的房門前,他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還噴了點香水。
躊躇了半饷之後,他敲開了門。
今天是情人節,他是和他男朋友過來開房的,這是他們的第一次。
他男朋友叫付鵬,是和他一個大學的學生,年前在BLUED上認識的。
付鵬身材不錯,高有一米八的樣子,相貌十分普通,臉上有很多痘印,不過人站着的時候很挺,看起來很精神。
他和他交往的時候就和室友出了櫃,小三吐槽過他的審美水平不行,操瑞之只是笑笑說他人不錯。
兩人如膠似漆地混了一段日子,今天情人節就約了去酒店開房。
其實兩個人交往最初付鵬就想要跟他發生關系,操瑞之作為一個乖乖牌一直不願意,付鵬倒也是不強求。
但昨天他忽然打電話來說自己不想等下去了。
操瑞之當時舉着電話,鉛筆在紙上畫了一條流暢的線條以後就答應了他,平平淡淡的,沒有拒絕,沒有找理由,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挂掉電話,他看着紙上淩亂的線條組合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外面正是春寒料峭,一陣風吹來便能感到冬天還未褪去的淩冽。
快捷酒店的硬件設施不太好,房間裏有一股子灰塵的味道,床單看起來半新不舊的,有點發黃。
付鵬看起來已經洗好了,身上圍着一塊酒店的浴巾躺在床上。
“我來之前就洗好了。”操瑞之說,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熱切也不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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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鵬急切地站起來,他有些激動又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我們……?”
操瑞之沒有說話,而是走上去,環住付鵬的腰,給了他一個深吻,然後推着他倒到了那不太柔軟的床裏。
付鵬的呼吸急促起來,手從操瑞之衣服的邊緣伸了進去。
操瑞之的眼神很清明,半分沒有情緒,呼吸也平靜。
他的指尖落在了付鵬的臉上,畫出他臉上的輪廓線條,另一只手摸向了他的下面,扯掉了他身上的那塊浴巾。
“大鵬……”他叫了付鵬一聲,正想說什麽就被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給打斷了。
他退開去喊了一聲,“誰啊?”
“付鵬,你是不是在裏面?”外面的人喊道。
操瑞之聽着一愣,又看向付鵬,只見付鵬臉上滿是心虛。
外面的人敲了一會兒看沒人應又開始歇斯底裏地叫着他的名字,付鵬一臉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耐煩地回答道,“我跟你已經分手了,別來找我了。”
門外的人安靜了一下,又開始大聲說,“哈?你一個禮拜之前還在這個酒店,開了同樣一間房,在床上說你愛我,你一時一刻都不能離開我,你現在就馬上跟別人開房了?!你的愛真廉價!操瑞之,操瑞之是吧,我跟你說……”
門外的人一直在說,瘋狂、絕望、不敢置信。
操瑞之靠在牆邊盯着一臉窘迫的付鵬。
付鵬把頭低下,聽着外面的人聲無力地解釋道,“這,這是我前男友,我們分手以後他一直纏着我,老說些話破壞我交其他男朋友。”
操瑞之嗤笑了一聲,走到凳子前面拿自己的背包。
付鵬慌忙地阻攔他,“別,別走,瑞之你聽我解釋……”
外面的人也好像聽到了動靜,大聲說,“我告訴你們,有種你們出來,我手上有刀。”
操瑞之并不理會,還是冷着臉往外面走,付鵬一下子慌了,急急忙忙地拉住他,“別,別出去,危險。”
操瑞之停下來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徑直走了出去。
打開門,沒看到什麽拿着刀的八尺大漢,只有一個長相頗為俊秀的青年,一臉虛張聲勢地看着他們,眼裏是不解,是害怕,是不舍,是憤怒。
操瑞之之前就隐約感覺付鵬人很虛,也并不那麽愛他,但沒想到他還有個男朋友。
操瑞之看了他一眼,自顧自轉身就走。
他什麽感覺也沒有,只仿佛看了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然而和那個青年四目相對的時候,他想起了一些東西,走入早春帶着寒氣的空氣的時候,鼻子莫名酸了起來。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路燈亮了起來,車子與行人來來往往。
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嘈雜的鐵箱罩在他的四周,他在鐵箱的裏面與這個鐵箱格格不入。
操瑞之張口說了一個那字,還沒把話說完就吸了一口冷氣,被嗆住了。
他咳嗽了幾聲,眼眶紅了一圈,拉着圍巾捂了捂自己随便找了個方向往前走。
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坐在鐵質長椅上,這一站的站牌上寫了校一線,可以直接到他們學校。
他不過等了五分鐘,一輛空蕩蕩的車就開過來,發着轟隆隆的聲音。操瑞之看了看那車,起身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走了哪條路,他走着走着,路兩邊人逐漸稀少,直到漸漸沒有,連路燈都不停地閃爍。
整條路半明半暗
操瑞之在一個閃爍的路燈邊上停下,順着燈杆子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一輛出租車開到了他邊上,司機探出腦袋問他,“诶,同學,要不要坐車?”
操瑞之擡頭看了那司機一會兒,搖搖頭說,“不用,再走過去一點有個公交車站,我去坐公交。”
那司機沒說什麽,就這樣開走了。
操瑞之蹲了一會兒,沿着那條路繼續走下去。走了一會兒竟是柳暗花明,路燈漸漸明亮了起來,前面也出現了公交車站。
走到車站看了看站牌,上面寫着校一線。他笑了一聲,像是嘲諷像是無奈又像是慶幸。
公交車很快就來了,這次操瑞之沒有猶豫坐了上去。
車子駛出車站一段時間以後操瑞之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對着空氣喃喃自語道,“校一線根本就不往這邊走,那嘉,你出來吧。”
公交車的車身微微震着,發動機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車上除了他空無一人。
操瑞之站起來,走到車的中央,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出來,他就又說,“那嘉,別跟我鬧了,你出來吧。”
公交車拐了一個彎,開到了一條空闊的大馬路上,兩邊漸漸有了車,不過不多,路燈黃色的燈光照将整條街籠在明亮的昏黃之下。
車廂裏沒有什麽改變,整個車子上還是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出現別的什麽人。
“那嘉,你的法術失敗了,我沒忘記,你出來。”
操瑞之提高了聲音,他仰着頭露出脆弱的脖頸,聲音有點抖,前面原本開車的司機已經不知去向,座位上空蕩蕩一片。
“那天,那天你把我按進水裏,或許,或許你說得對,你的精液真的很補。”他說着頓了頓,歪歪頭,臉上有些紅,“大概就是因為它的緣故,我在水裏掙紮了一下以後發現,原來我竟然可以在水裏呼吸。你把我從水裏面抱起來的時候,我是清醒的,我只是裝暈而已。”
沒有人回應。
公交車的發動機停止了那轟鳴的響聲,世界像是一下子靜了音。
“所以我都知道了,那嘉我都知道了。”操瑞之扶着椅背上的把手說道,“我後來還問了邊秋。他告訴我,人的大腦十分複雜,所以施行記憶消除的法術十分困難,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被消除記憶的人自己也十分想忘掉這記憶,然後再輔以法術。這樣不容易出岔子
所以你才故意吓我是不是?想讓我怕的自己想忘掉這段記憶。
你當着我的面殺了小段,你怕暴露你自己的秘密,你必須删掉我的記憶,所以你才那樣做的對不對?”
什麽聲音都沒有,什麽人都沒有出現。
操瑞之看着這無人的車廂說,“我早就知道了,我感受得到你在我身邊。那嘉,我原諒你,我愛你,我是愛你的,你出來吧。”
還是沒有人。
“你出來吧,我是愛你的,我真的是愛你的,我也是真的原諒你了。我們和好吧。”
什麽人都沒有出現,操瑞之就像是一個同空氣講話的瘋子,他跌坐在凳子上,靠着車窗。
“那嘉,我試過了,非你不可,別人都不行,你出來吧。”他輕聲說,“我知道你聽得見。你的法術不成功就是因為我不想忘掉你。我真的愛你,真的原諒你。”
一切都很靜,燈光明亮,從窗外照進來,滿車都是暗淡老舊的黃光。
“出來啊。”
操瑞之說。
“出來啊。”
沒有人。
操瑞之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回去以後,我總是想着你,邊秋跟我說,我不可能再見到你了。
可我總覺得你在我身邊。
那麽擠的校一線,我總是能坐上空的。還有食堂的飯菜,我總是會比其他人多。體育考試的時候,眼看着就要不及格,我忽然會體力充沛……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他靜靜地說,車終于行駛到了更為繁華的地段,人流與車流充斥了整個馬路。
“可你一直不出現,一直不出現。于是我想,就交個男朋友吧,你再不出現,我就忘了你。
但你真的沒有出現。
你不出現啊,怎麽辦呢?我拖啊拖,我和他牽手,你不出現,我和他接吻,你還是不出現。
我告訴自己,今天晚上你要是還不出現,我就真的要忘記你了。”
車窗外面的聲音傳不進來,那車水馬龍如同無聲的電影,鮮活而毫無實感。
“那嘉,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出來。”
沒有人。
“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
沒有回應。
操瑞之忽然狂暴起來,他将自己的背包砸向窗戶,歇斯底裏地大叫道,“出來,出來,出來啊!”
“憑什麽?憑什麽?你憑什麽說走就走,憑什麽動我的記憶,憑什麽?!!這是我的故事,是我的愛情,你憑什麽說删掉就删掉?你憑什麽?!你出來啊!出來!!”
他頭一歪,正要撞上窗戶,身後一雙手伸出來阻止了他将他拖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操瑞之轉頭,對上了一雙憂郁又妖媚的眼睛。
“瑞之……”
操瑞之沒有給人說話的機會,他狠狠地抓住他的領口一口吻了上去。他将舌頭伸進那個人的嘴裏,又抓住那個人的臂膀将他按在椅背上,近乎啃咬地輕吻他。
他吻的那樣兇狠,以至于兩人分開的時候,嘴唇都受了傷。
“瑞之……”
“我愛你,我原諒你,我不要忘記你。”操瑞之不給那嘉說話的機會,急急地表白道,“我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我們只是吵了一架,好不好?嗯?就這樣好不好?”
他抓着眼前的人,或者說是妖,都無所謂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挽回他們的戀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重修舊好。
那嘉別過頭,不去看他。操瑞之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你不回答就是答應了,我們……”
“不。”那嘉打斷了他的話,“瑞之,忘掉那段記憶,我們不合适。”
“為什麽?我知道,知道小段是個老鼠精,她只是想拉你入魔……你怒火中燒在我面前殺了她,後來又為了消除我的記憶故意吓唬我。”操瑞之感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不是吓唬你,我那時是真的恨極了你,有多愛,就有多恨,所以我故意恐吓你,傷害你,侮辱你,貶損你。
我想報複你。
我那樣恨你,因為我是那樣愛你。
想删除你記憶,想真的吓唬你,是在聽到你給邊秋打電話以後的事了。
瑞之,我是妖,。
妖的天性就是害人的,被我愛上,你就會被傷害。
愛使我憂慮,愛使我驚惶,這憂懼會化為傷害,加諸于你身上。”
操瑞之的手換着扶着椅子,聽着那嘉的話。
他很害怕,他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他覺得自己喉嚨發緊。
“你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你一定聽過。
好心的農夫救了蛇,而蛇卻咬了農夫。
這是蛇的天性。
瑞之,我是蛇啊,一條毒蛇。我只能給你帶來傷害。”
操瑞之看着那嘉擡頭,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細長的,帶着特有的媚。
“我是妖,是妖就會傷害你。我想要你活的好好的,被呵護,被珍惜,不是讓你被傷害。
瑞之,忘了吧,那段記憶太可怕了,一直記着,對你不好。”
那嘉低下頭,操瑞之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想不通,那嘉為什麽這麽固執,也想不通他們為什麽一定要走到這種地步。
“如果我是人就好了,是人就不會傷害你了。可我不是,瑞之,我不是,我傷害了你。”
他看着那嘉漸漸地變小,最後在椅子上變成了一條黑白花色的眼鏡蛇。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注:引用佛經)
那條蛇游下了凳子,游過操瑞之的腳邊。
操瑞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眼鏡蛇仰起頭,脖子處變成了一塊扁平的扇形。操瑞之看着那條蛇,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把它拎了起來。
眼鏡蛇軟軟的,它很聽話,也不掙紮,就乖乖地被人拎住。
操瑞之嗤笑一聲,“你不是說你克制不住天性麽?那嘉,不如你咬我一口,你現在要是咬了我,我就當我倆從沒開始過。”
眼鏡蛇動了動,擡起頭,張開大嘴露出它劇毒無比的尖牙,然後停住。
操瑞之顯然不害怕,用力地捏了捏眼鏡蛇,那蛇一動乖乖地閉上了嘴。
操瑞之冷笑一聲把那嘉放到了凳子上,“眼鏡蛇進食咬人就是天性,你的本性呢?你害人的本性去哪兒了?”
眼鏡蛇縮在位子上盤成了一盤。
“是,你把我吓得不輕,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吃不了肉,連GV都看不了了。”操瑞之站着,看着眼鏡蛇把頭埋入了蛇身裏。
“但那嘉,那天是你生日吧。你告訴我你生日的前一天,你在家等了我一整天。
想起來,總是你等我,總是你做家務,總是你為我考慮,總是你委曲求全。
因為我不想出櫃,你不敢直接打電話給我,更不敢來見我。每次想我了,只說想見我,我說忙,你就不再說了。”
操瑞之戳了戳眼鏡蛇的蛇皮,“我從未考慮你的感受,想起你了來見你,犯懶了就不來見你。”
“那嘉,你難不難受?”
眼鏡蛇嘶了一聲。
“你說妖會害人,人就不會害人了嗎?我這算不算是傷害了你?”操瑞之輕聲說,“即便相愛的是兩個人類,他們也會互相傷害。愛是救贖,也是毀滅。
是啊,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可難不成人就該是一輩子不識愛恨?
我們能不相愛嗎?我們能不去愛嗎?
那嘉,就算你離開了我,我也會愛上別人。
哪怕那個別人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類,只要是愛,就會去傷害,被傷害。
我們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答案,究竟怎樣才可以克制愛之憂怖,究竟怎樣能更好的愛一個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那嘉,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你願不願意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你願不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
這個機會就一次。
我們一起去尋找這個答案。
你願意嗎?”
眼鏡蛇從盤着的身體裏揚起頭顱,它黑色的眼睛不知看向何處。
“好。”
我們要怎樣相愛,才能不傷害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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