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圍棋吾皇萬萬歲

正午時，晴空太陽越來越灼目。明明是冬天，體感卻十分燥熱。王子越走得滿頭大汗，終于在又一次經過一面無比眼熟的朱紅色宮牆時徹底爆發。

“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王子越氣喘籲籲地在牆角蹲下，戴上純黑連帽衫的帽子遮擋耀眼陽光，“怎麽走半天一個明星都沒看到？”

“應該是在這附近呀。”申為奇也很奇怪，胡亂地翻着小冊子，“這裏寫着‘清皇宮’啊。”

“唉，我去買冰汽水。”

王子越在牆角蹲了一會兒實在熱得不行，見路邊有兩臺自動販售機，便起身去買飲料。投入幾枚零錢後，摁了兩下冰可樂按鈕。

申為奇也湊了過來，王子越彎腰掏出一瓶冰可樂給他。

金屬易拉罐冒着絲絲涼氣，申為奇漆黑的眼珠轉了轉，很有心機道：“哎呀，我沒有零錢。”

王子越這回學聰明了：“沒事，不用給我。”

你怎麽能不按套路來？申為奇掏出手機正義凜然道：“哥，我一定要給你錢，用手機轉賬吧！”

不得不說，大娃叫的“哥”還是很悅耳的，意外地戳中了王子越的點。要知道在northern lights時期，王子越年紀最小，只有他叫別人“哥”的份，別人都把他當小弟。有朝一日翻身農奴做大哥，連大娃都順帶着順眼不少。

王子越妥協道：“好吧，你來掃我。”

歐耶！可以要到主唱大大的微信了！申為奇歡脫地點開微信，王子越卻機智地提醒他：“開支付寶，別掃錯了。”

申為奇：“……”

他冷着一張帥臉繼續扯謊：“我沒有支付寶，只有微信。”

“啧。”王子越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這小子事兒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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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點開微信，一個穿着黃色馬甲的大媽剛好路過宮牆。

“請等一等——”王子越收起手機掀開帽衫，迎上去親切問道，“不好意思，請問正大光明殿在哪裏？”

“什麽正大光明殿？”大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诶？”王子越為難地捋了捋頭毛，費勁比劃，“就是皇帝上朝的地方，有把大椅子，還有好多大臣跪在地上，一張口就是‘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的那個。”

“哦~你說清皇宮景區啊。”黃馬甲大媽恍然大悟，嗓音洪亮道，“你穿越啦！這裏是秦王宮景區。”

王子越：“……”

清皇宮，秦王宮，大娃你是路癡還是文盲？拿着地圖都能走錯！

為兩只迷途羔羊指明清皇宮景區方向後，黃馬甲大媽如行俠仗義的江湖浪人般翩然遠逝。

王子越一口悶了可樂，大踏步走上正确道路。走了幾步卻沒人跟上，他奇怪地回頭：“走吧。你不是想去看正大光明殿嗎？”

“嗯……”

申為奇咬住下唇，捏着可樂跟了上來。

這幾年流行清穿題材文藝作品，清皇宮景區的人氣非常火爆。莊嚴華貴的正大光明殿人流如織，威嚴霸氣的龍椅高高在上，寶頂上盤着條口銜明珠的巍峨青龍，許多游客都舉着手機四處拍照。

王子越撫着下巴啧啧稱奇，不得不服J市影視城完美的還原度，不愧是國家5A級水準！

申為奇像個出門春游的小學生一樣，舉着相機跟在後面拍個沒完，小小一片地方已經摁了幾百下快門。如果王子越自戀一點，都會以為申為奇在偷拍自己了。

這時，一個穿着太監衣服的中年男人艱難地撥開茫茫人海，迎面擋住二人去路。

“小哥，拍個照片留紀念呗。”

大叔身後不遠處有個小亭子，亭子裏挂滿了各種影樓風格古裝，衣架上還別着一張殘破泛黃的A4紙，用水筆潦草地寫着“三十一套五十沖洗”。

都什麽時代了，景區還在搞紀念照這套老把戲？王子越擺了擺手想要繞開，大叔卻锲而不舍地跟上來：“雙人拍照還有優惠哦。”

“不好意思。”王子越客氣地拒絕他，“我們一個人都不想拍。”

“是嗎？”太監打扮的大叔狡黠一笑，“你的朋友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哦。”

大娃……

王子越內心哀嚎一聲，立即扭過頭。

申為奇不知何時停了腳步。

他抱着相機，怔怔地望着挂在小亭子最外邊的龍袍。那雙邪魅眼瞳中湧動着無比向往的饑渴目光，一副狗子見了骨頭走不動道兒的癡相。

王子越：“……”

大叔再接再厲，賣力推銷：“再加二十塊還可以上龍座拍照哦！”

一聽到凡人居然能坐龍座拍照，申為奇驚駭地倒吸一口涼氣，激動地語無倫次疊聲喊：“哥——！”

王子越：“……”

你知道這張龍座是假的吧？你知道這整座皇宮都是假的吧？

嘿嘿，老外的錢就是好賺。大叔得意地理了理太監服的衣領。這年頭人手一部智能手機，紀念照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還好我動作夠快逮到條大魚。

只見那外國小帥哥已經撒開蹄子奔着龍袍去了，另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哥哀嘆一聲，心甘情願地掏出錢包，一邊問道：“你剛剛說雙人拍照優惠多少來着？”

小亭子裏，申為奇甩開相機和背包，急不可耐地脫掉棒球外套，吭哧吭哧披上金光燦爛的戲服龍袍。

王子越本打算穿着自己的衣服拍，企圖降低一點傻x度。誰料申為奇拼命撺掇他一起換裝play，王子越為保清白誓死不從，他就撒嬌似地“哥”、“哥”一通亂叫。

王子越不得不承認，葫蘆娃已經徹底掌握聖鬥士的弱點了。

他脫掉連帽衫，認命地翻找起油膩膩的戲服。攝影師大叔也擠進小亭子，見狀為難道：“小哥，我這兒只有一件龍袍呀。”

太好了，我就怕你還第二件半價。王子越松了口氣：“沒事，普通的衣服就行。”

大叔很尴尬：“呃，我這兒的男裝比較少……”

王子越黑了臉：“不會只有一件龍袍是男裝吧？”

“……”

大叔一臉慷慨地扒開衣領，“來，我這套大內總管的制服就傳給你了！”

“您可別！”王子越連忙阻止大內公公當衆爆衣。申為奇則從衣架中翻出一件明黃色宮裝，興奮地沖二人道：“這不也是龍袍嗎？這也是黃色的呀！”

“你個傻、咳、二貨！”王子越簡直服了大娃，這小子怎麽沒有一點常識？

“那是皇後的衣服！”

“啊！”申為奇驚慌地撤回手，雙頰當即紅成一片。

因為他有外國血統，所以肌膚格外白皙，兩坨可疑的紅暈猶如晨曦朝霞般明豔動人，與酷帥邪佞的五官極不相符。

王子越：“……”

等等，你為什麽要臉紅！你這樣很奇怪！

由于申為奇的動作比較大，那件皇後朝服猛地彈回衣架，飄然落到地上。大叔心疼地彎腰去撿：“哎呦喂，這件才剛洗過呀。現在流行穿越到古代嫁皇帝，小姑娘都喜歡穿皇後衣服。”

你認識的小姑娘是什麽品種？哪個星球的小姑娘願意穿這種膀大腰圓的衣服？

王子越簡直無語了：“我還是不換了吧。”

大叔抖開金燦燦的皇後朝服，熱情地推銷：“哎，這件衣服其實跟龍袍也差不多，要不小哥你将就一下？”

王子越：“……”

一位偉人說得好，如果世界上有那麽一件龍袍出現過，其他龍袍都會變成将就。而我，不願意将就！（注1）

申為奇忽然從背後摟住王子越，下巴擱在肩膀上。

王子越回過頭，剛好撞見大娃無比認真的眼神。那對眼瞳如同零時夜空般深沉虛無，漆黑明鏡中倒映出自己茫然的臉龐。

“哥~我想跟你一起拍。”

王子越：“……呵呵。”

一聲老哥大于天，我就勉強為你将就一次吧……

等王子越磨磨蹭蹭換好假龍袍，申為奇已經急吼吼地奔龍座去了。

兩位假皇帝一出小亭子，衆人的視線就如舞臺聚光燈般彙聚在他們身上。這什麽公開換裝play？真會玩！

通往龍座的臺階上圍了圈隔離帶，攝影師大叔一把挑起紅色收縮帶，跟趕豬崽回豬圈似地催促：“快進去，動作快！”

這真的合法嗎？見申為奇義無反顧地躬身進圈，王子越只好提着衣擺鑽進隔離帶。

大殿中，男女老少各地游客無數目光追随着兩個閃瞎狗眼的金色身影，不約而同地向龍座行起了注目禮。

申為奇自動屏蔽那些凡人的竊竊私語，他邁着無比莊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那象征着帝國至高權利的霸道龍座！

在登基的這一刻，申為奇年輕的人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巅峰！這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麽？太酷了！

王子越捂着臉跟在後面，沒有膽量去看路人的反應……

申為奇端坐在寶座之上，神情嚴肅地俯視着屬于他的錦繡江山。攝影師大叔舉着相機激情拍攝，多角度多方位地記錄下這震驚四座的驚豔一幕。

拍完申為奇的單人照，還要拍兩人合照。申為奇很大方地挪了挪屁股，王子越僵硬地坐在他旁邊，臺下各種憋笑獵奇表情盡收眼底。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王子越精神恍惚地看着臺下，茫然地扪心自問：

“你快樂嗎？”

“我很快樂！”

申為奇重重地點頭，專注地看着高臺下的人群，“我喜歡所有人都看着我的感覺。”

原來大娃是表演型人格？王子越回過神來，不禁有些好奇：“所以你才來普魯托做藝人？”

“嗯，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

趁攝影師大叔低頭檢查照片，申為奇轉過頭，定定地望着王子越。

“……最重要的是，我要讓我喜歡的人看到我。”

王子越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內心翻江倒海。

可惡，你這家夥明明長了一副兇相，不要做這種天真無邪的純情表情啊！

申為奇的外貌實在太吸引注意，在龍座上坐了沒一會兒，就有一些年輕女孩表情奇怪地仰望他，時不時還彼此交頭接耳，似乎在确定什麽。

王子越見狀不對，拍完合照後也不再拍自己的單人照，趕緊把申為奇趕了下去。

回到小亭子後，申為奇脫掉龍袍，仔仔細細地挂回原處。大叔用電腦連上相機，熟練地點擊鼠标道：“我可以把電子版拷貝到你的手機裏。”

王子越搶先把手機遞給他：“拷給我吧。”

拷完相片後，王子越加了大娃微信，把他的單人照片全部傳過去，兩人的合照則暗搓搓私藏。

督促攝影師大叔删掉備份照片後，王子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呵呵，我好歹也是正經藝人，怎麽可能把核彈級別黑歷史交予他人之手？大人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

在他身後，申為奇感動地把手機捂在胸口。

終于加到主唱大大的微信了！他主動給我了！

參觀完清皇宮景區後，申為奇又拽着王子越跑遍了剩餘九大不得不去的景點，直到天黑才返回酒店。《熒屏之吻》即将開機，休息一晚便要從J市返回D市。

第二天吃完早飯，兩人收拾行李來到前臺退房。演員房間是劇組訂的，但因為每位演員住期不定，所以需要自行退房。

王子越把房卡和證件交給前臺，前臺小姐彎腰點了幾下電腦，直起身子面露難色道：“王先生，不好意思。系統查詢到您的房間有加床交易記錄，請問可以核實一下新住客的證件嗎？”

“嗯。”王子越轉過頭，大娃正坐在旅行箱上看相機，一邊翻照片一邊放肆邪笑，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咳、申為奇，身份證拿出來？”

申為奇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身份證啊。”王子越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不會還沒到18歲吧？”

申為奇捧着相機一臉懵逼，前臺小姐見他是混血長相，便好心提醒：“外籍住客是使用護照登記的。”

“哦。”總算明白狀況了。申為奇珍惜地收好相機，從包裏掏出一本藍皮小冊子。前臺小姐恭恭敬敬地接過，翻開封面細細核對身份信息。

大娃原來是外籍啊。嗯，畢竟他是混血嘛，外籍很正常。

王子越突然生出點小小的好奇心。不知道大娃混的是哪國的血？怎麽生的如此骨骼清奇天生怪力？

這時，前臺小姐禮貌地遞還護照，小冊子還保持着向上打開的狀态，王子越幫忙傳遞時很有心計地瞥了眼內頁的個人信息欄。

“——诶！”

什麽鬼？！王子越難以置信地盯着護照的一行字。

怎麽了嗎？申為奇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王子越顫抖地指着護照上的出生日期：“大、咳、申為奇，你今年多大了？”

申為奇老老實實道：“22。”

王子越：“……”

麻蛋原來你比我還大兩歲！你怎麽好意思跟在我屁股後面“哥啊”、“哥啊”地亂叫？你這不是暗搓搓地占我便宜——呸、暗搓搓地騙我占你便宜嗎？！

申為奇抽回他手中的護照，疑惑道：“怎麽了嗎？我是讀完大學才回國工作的呀，怎麽着也該22了吧。”

從把秦王宮誤認成清皇宮到真假龍袍，一樁樁一幕幕走馬燈似地浮現在王子越眼前……

——原來大娃是個洋鬼子！怪不得他這麽沒有常識！

王子越狂躁地抓着頭毛：“那你為什麽要叫我哥？！”

申為奇反而很奇怪地看着他：“因為你出道比我早啊。”

王子越：“……”

你怎麽在這種奇怪的地方這麽有常識？你是老天派來克我的麽？

難道我天生就是做小弟的命嗎？我不服！我命由我不由天，向天再借五百年！

注1：“而我不願意将就”一句改自顧漫小說《何以笙簫默》名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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