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嚏!”凡昀站在蔡浮予房間的門口猶豫着,他的手中拿着家裏常備的感冒藥,還倒了一杯熱水,從昨晚洗了冷水澡之後,房間裏的人就一直噴嚏不斷,今天公司裏的培訓似乎也不是很在狀态,他想送點藥,卻又有些在意之前蔡浮予對他示好的反感,“阿嚏!”房間裏打噴嚏的頻率似乎更高了些,還伴随着用力擤鼻涕的聲音,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凡昀終于還是敲響了房門。
“房門沒鎖。”房間裏響起的聲音帶着很重的鼻音。
凡昀推開門,蔡浮予正坐在床上,頭也沒擡看着懷裏的筆記本電腦,床旁的書桌上堆滿了用過的紙巾,似乎床上的人并沒有打算再跟他說話的想法,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走進了房間。
他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吃點藥吧,這樣扛着也不是辦法。”一邊說着,他彎腰拿起離桌子有一定距離的垃圾桶,順手清理着桌上的紙巾。
“不需要。”依然盯着電腦屏幕的人果斷的拒絕着,然後擡起手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
凡昀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你覺得,我這樣做,也是那種讓你受不了的,所謂“泛濫的好”嗎?”他拉開桌旁的凳子坐了下來,認真的盯着床上的男人,今天索性就弄明白這個大男孩叛逆态度的根源,否則,他總感覺自己身邊住着一個□□,沒準他什麽時候就踩上去,把自己炸了個外焦裏嫩。
他這樣的堅持似乎有些出乎蔡浮予的意料,看着電腦屏幕的人終于側過頭來望向了他,“我在想什麽,對你而言很重要嗎?”厚重的鼻音此刻聽來反而讓面前這個大男孩像個成熟的中年男人一般,“凡組長總是很在乎別人的看法嗎?”雖然蔡浮予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他依然從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中看出了輕蔑。
都說現在的孩子很叛逆,他以為童童還小,他暫時不用感受到對付叛逆期孩子的辛苦,沒想到,眼前這個人還是讓他提前感受到了一種帶着刺的防備,“如果你總是用這樣的态度和別人交流,會失去很多重要的人。”凡昀并不擅長和這樣的人交流,他居然感覺今天的自己還挺勇敢。
蔡浮予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再次看回了電腦屏幕,“我只對不在乎的人用這種态度而已。”
果然,跟這種孩子交流,他總是處于下風,一句話就把他給嗆住了,他又要選擇軟弱的讓步了吧,“把藥吃了。”不願意溝通,不在乎他的感受,此刻都不是最重要的,至少不能讓病情惡化,他拿起桌上的藥遞到了蔡浮予的面前。
蔡浮予只是擡起一只手,将他的手推開,動作不算粗魯,卻明顯帶着抵觸,“我說過了,不用。”
這樣的抵觸終于還是讓他不甘的站起了身,或許這樣與坐在床上的人說話會更有威懾力吧,“蔡浮予!你既然住進了我家,好歹就算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抵觸別人對你的關心,但是,只要你一天待在我家,我就有必要照顧自己的家人,這沒有錯!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要麽,把藥吃了!要麽,收拾行李,把錢還給我,你立刻搬走!”
他的話音剛落,抱着電腦的人猛然将筆記本關上,擡起眼看向他的眼神犀利着,凡昀吸了口冷氣,這孩子不會真的收拾行李搬走吧,他只是随口一說,“家人?”但蔡浮予說出的話似乎說明這個人在乎的點并不在他給的兩條路上。
“喂!”凡昀忍不住驚呼出聲,床上的人随手将電腦放在一邊,然後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用力的拽倒在了床上,蔡浮予跪在床上,用自己的四肢成功的将他困在身下,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說明感冒對這個人而言并不算什麽病症,看來吃不吃藥還真沒什麽關系吧。
“你說你要照顧家人?”蔡浮予帶着笑意說着話,但那樣的笑意聽起來卻讓躺在床上的凡昀背脊一陣發涼,“很好,那麽現在,你的“家人”告訴你,他想做了,你想怎麽照顧?”
家人什麽的,這種與他斷絕了關系的存在還真是讓他覺得陌生的可笑,蔡浮予盯着他身下那張似乎被吓到的娃娃臉,心裏翻騰的讓他煩躁,都已經刻意與這個家夥保持着距離了,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大言不慚的說什麽“家人”的理論,他們不過才認識4天,他不是個饑不擇食的人,但是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不在乎用這種極端的手段毀掉與這個人之間的關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身下的男人忽然揚起了溫柔的笑,擡起一只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原來是因為這個才讓你脾氣暴躁的,”那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反而讓蔡浮予自己望着那張臉愣住了,“那你這兩天把病養好,這附近倒是有個酒吧,下個星期發工資,我帶你去就是了。”
該死!不要再給他這種莫名其妙的溫柔!他不想要!蔡浮予的心裏吶喊着,但自己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的俯下身,緊緊抱住了身下的人,被抱住的人并沒有抵抗,反而一只手環住他的後背,一只手依然溫柔的揉着他腦後的發,就像是一個長輩對生着病的孩子給與的安慰一般,是因為自己這難得生病的身子放大了對這種寵愛的渴求嗎?他此刻還真不想花腦細胞去分析自己的行為,只是不自覺的加重了擁抱的力度,好溫暖,溫暖到他的雙眼都溫熱了起來……
“你最喜歡吃什麽?爸爸做給你吃好不好?”從10歲起,他就總是能聽到這句話,只是,這句話從來不是對他說的。
“唔,”那個比他小4歲的男孩忽閃着一雙大眼睛,認真的思考着,“魚,最喜歡吃魚。”說完,一張肉嘟嘟的臉揚起了笑。
那個被他叫做“爸”的男人寵溺的捏了捏那張笑臉,“好,爸爸今天就給你做魚。”那樣溫馨的畫面他進不去,因為他們從來就是兩個世界。
在蔡浮予的記憶裏,父母就僅僅是一對争吵着的男女,在那兩個人的争吵中他了解到,自己完全是這兩個人意料之外的産物,兩個根本沒想過在一起的人因為他不情不願的走在了一起,堅持了5年後,最終以分手告終,那個從來都不願與他多說一句話的男人把他帶離開了那個家,很快,另一個女人走入了他們的生活,于是,又一個孩子帶着那兩個人的期待出生了,随着那個孩子的出生,他終于看到了一個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世界,一個充滿了寵愛,關心,溫柔的世界。
如果不曾愛過他,為何還要讓他降臨在這個世界?十二歲那年,他就用這樣的命題寫過日記,那是他發自心靈的詢問,這樣的詢問,只換來了班主任的家訪,然後是一頓來自那個男人的吼罵,他說他不可理喻,說他不知好歹,說他胡說八道,他只是默默的聽着,不曾開口反抗過一句,只是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将內心的想法告訴過任何人。
他是憎恨這個“家”的,這樣的憎恨從那個男孩的降生開始便日積月累着,它們沒有發洩的出口,它們如帶刺的藤蔓般爬滿了他心裏的每一個角落,他要離開這個家!必須離開!終于,這個想法在他高考的前一年實現了,他被惱羞成怒的男人趕出了那個家,離開時,那個男孩躲在女人身後顫抖的哽咽着,他卻輕松的笑出了聲,之後,他借住在母親的親戚家,花着那個從5歲後便再也沒見過的女人給的生活費,考入了另一所城市的大學,從此,他和家人的關系,僅僅只存在于按時到達他賬戶裏的學費及生活費……
陽光毫不溫柔的灑在了蔡浮予的臉上,他皺着眉,擡起手來想要遮擋這阻止他享受睡眠的陽光,忽然,昨晚睡着前的記憶被他還未清醒的腦子提取了出來,他的身體反射性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只有他一個人,他捂着眼松了口氣,記憶裏他似乎抱着那個大叔睡着了,沒想到被自己刻意遺忘的記憶也被再次勾了出來,還真不能小看了那個大叔的本事。
今天還有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天班,估計那個男人應該按照習慣提前去了公司吧,蔡浮予準備走下床,卻看見了依然放在他書桌上的感冒藥,藥下壓着一張便簽紙,上面的字跡算不上好看:早餐有粥,不要空腹吃藥。
“嘁。”還真是個多管閑事的爛好人,蔡浮予不屑的嗤道,卻還是拿着藥盒走出了房間。
“阿嚏!”帶着口罩的凡昀擦了一把眼角的眼淚,用力的吸着鼻腔的液體,朝面前的單楚熙彎起眼笑着,都說只要把感冒病菌傳給別人,自己的病就會很快好起來,看來他不用太擔心蔡浮予的病了。
單楚熙擡起眼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人,無奈的嘆了口氣,“趕緊去打點滴吧,你可是一感冒就發燒的體質。”他算是公司裏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凡昀離婚的人,此刻這個男人狼狽的模樣,只能讓他聯想起失去了女人照顧的不幸。
“啊,我已經在OA裏提交了下午的請假申請,還麻煩你批一下,”對于自己的體質,凡昀再清楚不過,他必須趕緊好起來,這個周末還要帶童童去親子樂園呢,“但是今天下午的實習生培訓,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安排?”
“讓路源幫你帶一下培訓課好了,”單楚熙說着,在自己的OA裏操作好了工作安排,“你要不要先去跟秦翧說一下。”電腦前的一雙眼睛又再次移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他敢肯定,如果凡昀拒絕了他的提議,那麽他就會變成那個被秦翧問來問去的人。
“不用了,我在請假說明裏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隔着口罩的聲音帶着嗡嗡的共鳴聲,同時,也讓人看不清口罩下的面部表情,但是單楚熙能感覺到凡昀的刻意回避,算了,這兩個人的微妙相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還是等着秦翧的騷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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