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梁明月回到游宅時，不是一個人。游星河坐在大門口啃嬸娘送的鴨梨，遠遠地看到梁明月低頭和人交談的樣子，那人個子不高。近了游星河才發現，是個短發的女孩，穿着樸素，看起來比梁明月年長一些，個頭不高，圓頭圓臉，眼睛小小的，但很有神。

梁明月不好意思地介紹：“這是我姐，梁明珠，早上剛回家，她想來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你好，姐姐，歡迎你來指導和監督梁明月的工作。”游星河故意調皮道。

梁明珠被他逗笑，說：“星河你果然很有趣！”

她笑起來時有兩個酒窩，眼睛眯成了縫，看起來脾氣很好。

游星河得意地挑眉，他看看她，又看看梁明月，情不自禁道：“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梁明珠看他眼裏毫無心機，完全只是在驚嘆自己的發現，不禁笑出聲：“是不是我沒有明月好看？”

游星河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心裏卻說：“是，是。”他記起梁家和的模樣，也是這般圓頭圓臉。梁明月跟他們一點不像。

“明月是我們家最好看的。”梁明珠笑說。

游星河點頭表示認可。梁明月瞪兩人。

三人進屋，梁明月去做飯，游星河帶着梁明珠四處轉。

梁明珠以前來過游宅，但是只在前院走過一圈，沒有進到過裏面。看到裏面的布局後，她不禁感嘆：“真漂亮！”

游星河掃了一圈，黑木頭黑房子，都是四百年前的，在他眼裏，跟鬼宅沒兩樣。

梁明珠羨慕他可以住這麽好的房子，游星河想到梁家的破屋子，沒說什麽。鬼宅和破屋，在他眼裏都差不多。

兩人爬到二樓，游星河帶她看他和梁明月的房間，說以前梁明月發神經非得睡地下，現在不發神經了，兩人同睡一張床。

“睡一張床啊？”梁明珠似乎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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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游星河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可是被她這樣一問，他莫名覺得不好意思，不得不小聲地解釋說：“因為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覺。”

梁明珠笑：“原來這樣。”

游星河紅臉，腦子裏閃過他抱着梁明月睡覺的畫面，确實好像不同尋常。

“你喜歡我們家明月嗎？”梁明珠突然問。

游星河不假思索：“當然喜歡。”

梁明珠望樓下天井，梁明月正蹲廚房門口削土豆，她說：“明月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游星河跟着她一起看樓下，梁明月察覺到兩人視線，擡頭看他們。游星河問他：“今天早上吃什麽？”

梁明月說：“土豆湯。”因為前天游星河在嬸娘家吃到了好吃的土豆湯，一直念念不忘。

“你會做了？”游星河很開心。

“嗯。”梁明月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游星河告訴梁明珠，不管他喜歡吃什麽，只要能找到食材的，梁明月都能給他做出來，哪怕是西餐牛排之類的。

“他很聰明，好像沒有他不會做的事。”游星河想了想又補充道：“他也很能吃苦。”

他的評價讓梁明珠驚訝，眼睛睜得圓圓的看他。

游星河反問：“不是嗎？”他心中的梁明月，優點可不止這些。

梁明珠笑，低頭道：“明月很喜歡你。”

“那是，我這麽讨人喜歡！”游星河自戀的笑，笑容裏都是少年人的幹淨和純粹。

梁明珠忍不住搖頭，單純的人往往都很遲鈍。

“明月很痛苦。”梁明珠說。

游星河一聽，馬上來了興致：“他很痛苦？他痛苦什麽？”

梁明珠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問：“你很關心他？”

“他是我朋友！”游星河雙眼發亮，“你快說，他痛苦什麽？他什麽都不跟我說！”

“你問他比較好。”梁明珠賣起關子。

游星河很失望，但想到兩人已經拉鈎約定了，馬上又眉開眼笑。他看着梁明珠的圓臉問：“你比較像爸爸，梁明月比較像媽媽？”

他聽說過，大多數都是女兒都像爸爸，兒子都像媽媽。只有他，不像游世昌也不像袁翠翠，但偏偏很多人說他像游世昌，他覺得那些人都是睜眼說瞎話。

梁明珠搖頭：“不是。”

“那——”

“明月不是我的親弟弟。”梁明珠說完，看到游星河瞪圓了眼睛，他吃驚的樣子也是好看的。

“同，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游星河腦中的狗血電視劇又開始上演。

梁明珠依舊搖頭：“他是我爸撿來的，撿來的時候已經八九歲了。”

出乎意料的劇情，讓游星河腦部負荷過大，直接當機了。他想破頭也想不到，梁明月的身世比他猜的那些更要艱難坎坷。

梁明珠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說太多了，游星河完全已經反應不過來了。她今天來的目的，原本不是這個。

“你不要告訴明月，說你知道這些。”她提醒他。

游星河點頭：“我不會亂說的。”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他問梁明珠：“他的家人沒有來找過他嗎？”

他曾經看過電影《失孤》，孩子被拐賣後，他的父母找了他半輩子，吃了很多苦。

“沒有。”梁明珠說。

“卧槽。”游星河罵，難怪梁明月說生他的人很糟糕。他想，他們一定都是大混蛋，哪有孩子不見了不找的。他十一歲時離家出走，游世昌差點被假綁匪騙了一百萬，而袁翠翠更是差點推遲演唱會。當然，他回家後被游日海揍到屁股開花。

“他說他不記得家人了，說什麽都忘了。”梁明珠又說，她記得梁明月剛被撿來的樣子，髒的鼻子眼睛都分不清了，瘦得都能數清肋骨條，一口氣吃了半鍋飯。

“記不得才怪！”游星河心裏很酸。

都八九歲了，很多事都記得了。爸媽的模樣和名字，家裏的地址和電話。游星河從小就被袁翠翠教育，要背熟這些。她總怕他被人拐賣或者綁架。梁明月比他聰明多了，不可能不記得，怕是不想記得。

梁明珠苦笑，當時媽媽剛生病去世，家裏早就一貧如洗，但梁家和看到翻垃圾桶的梁明月，還是義無反顧地将他帶回了家，給他吃給他穿，給他取了梁家的新名字，讓她像對親弟弟明玉那樣對他。

想到親弟弟明玉，梁明珠忍不住問游星河：“聽說你們游家在公安局有關系？”

游星河向來不關注游家的事情，但這次袁翠翠出事後，他多少知道了一些游家的事情，反正游日海比他想象得厲害多了

“應該有的。”他說完又問：“是想幫明月找他的親生父母嗎？”

這提醒了梁明珠，她按下心頭的沖動，點頭道：“是。”

游星河皺眉：“明月應該不想找他們。”

梁明珠說：“我不是想讓他們領走明月，是明月身份的問題。”

游星河不明白，梁明珠解釋：“明月一直是黑戶，因為我家辦不了領養他的手續，他一直沒有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哪裏都去不了，很限制他。我這次托人想幫他先辦個身份證，查了他的指紋，發現他是登記過的，他以前辦過身份證，他的戶口還在。”

游星河再次被震驚到目瞪口呆，他愣了許久才回過神問：“我要怎麽幫忙？”

“你只——”

“吃飯了！”梁明珠剛開口，梁明月在樓下喊。

梁明珠小聲說：“改天說。”

游星河皺眉，他不想改天說，他必須馬上問清楚。

梁明珠跑下樓，先回家了，說是要陪梁家和吃飯。游星河坐在梁明月對面看着他大口地吃飯，憂郁地沒有胃口。

梁明月發現他盯着他看個不停，看起來心事重重，也不好好吃飯，裝作無意地問他：“你跟我姐聊了什麽？”

“沒聊什麽！”游星河答得很快，眼珠子亂轉。

梁明月心裏一沉，“你不要聽我姐亂說。”

游星河覺得梁明月好像有點慌張，但不知道他在慌什麽。他鎮定地辯解：“她什麽都沒跟我說。”

梁明月盯着他看，游星河為了自證清白，挑着下巴與他對視。梁明月的眼神鋒利，游星河心跳加速，他怕被看穿，故作淡定的舀了一勺土豆湯，剛送到嘴裏，就被他吐出來。

“好燙！”他吐着舌頭喊。

梁明月嘆氣，端了涼水給他。游星河喝了水，張着嘴讓他看舌頭：”是不是燙傷了，我感覺舌頭被燙壞了？”

梁明月湊近看了看，游星河的嘴唇紅潤的不像話，他心裏一動，移開視線說：“沒有。”

“我感覺被燙壞了，很疼。”游星河大着舌頭說。

梁明月突然伸手，夾住他的上下嘴唇，紅潤的雙唇被扯成了鴨子嘴，看起來很搞笑，再沒有那勾人心魄的模樣。

“我姐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游星河瞪眼搖頭，嘴裏咕嚕咕嚕的想要說話。

梁明月松手，游星河嘴還保持着被他捏扁的形狀，罵他：“混蛋梁黑狗，你弄疼我了！”

梁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聲音越罵越小，兩人大眼瞪小眼。

游星河的演技太拙劣了，梁明月一眼看穿，梁明珠肯定跟他講了什麽，但是不是他擔心的東西，他松了口氣，繼續吃飯。

游星河也松了口氣，默默地又舀了一勺土豆湯，他剛咽下，梁明月問他：“好喝嗎？”

他剛點頭，馬上又誇張地搖頭：“好燙。”

可惜已經晚了，梁明月玩味地看着他，特像微信裏的表情包“我就靜靜地看你裝逼”。

游星河面不改色地評價：“沒有嬸娘的好喝！”

“舌頭燙壞了，還能吃出味道，你好厲害啊，游星河！”梁明月故意學他平時陰陽怪氣的樣子，說完又忍不住笑。

被他拆穿了，游星河無所謂地撇撇嘴，幹脆厚着臉皮光明正大地繼續喝湯，梁明月做的和嬸娘做的味道一樣，他很喜歡。

游星河一直惦記着梁明珠跟他說的事，可是接下來兩天，梁明珠都沒有來找他。他去了好多次梁家，也沒有碰到她。

梁明月說：“她進城辦事去了。”

游星河想，難道她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還是說梁明月知道了不讓她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