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顧烨覺得自己要完了，這時程濛手勁陡然一松，身體猛地摔了下去。譚林站在她身後，用槍尾擊中程濛的後腦勺。她的前額有一個槍眼，鮮血從裏面像泉水一種噴湧而出。

譚林一把将顧烨拉了起來，兩個人繼續狂奔。

小丁和葉天跑不動了，他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顧烨和譚林追上他們，小丁氣喘籲籲道：“我跑不動了，我真的跑不動了。”

顧烨一邊喘氣一邊說：“小丁，你是體育生，這幾步路你就跑不動了，你丢不丢臉？”

葉天也不行了，顧烨和譚林兩人駕着他繼續跑，最後葉天一個倒栽蔥，頭朝地摔在了地上。

程濛沒有追上來，身後空無一人，靜悄悄的。

這一路狂奔已是極限，大家實在受不了，只能暫時停下來休息。狂奔的時候他們全是憑自己的感覺亂跑，進入黑森林之後更是像無頭蒼蠅，所以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幾個人随便找了一塊稍微平坦一點的平地，坐下來歇歇腳。這次沒有生火，擔心程濛會看見火光找過來。

小丁說：“我好渴，有沒有水喝？”

葉天便罵小丁：“這種時候了，上哪兒去給你找水？”

小丁便不說話了，一個人在那兒發呆。

顧烨難得見小丁這麽安靜，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便問小丁：“你想什麽呢？”

小丁抹了把臉，說：“沒想什麽，就是不明白程濛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小丁依然無法接受，自己喜歡的漂亮小姐姐，竟然是一個瘋狂殺人魔。

“不知道，”顧烨道：“她說，她想和我們玩一個游戲。”

小丁問：“你說，她為什麽要把其他的人的小腿留下來？”

這一點顧烨有想過，于是他将他的想法說出來和大家分享：“我覺得這是她的一個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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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小丁聽不明白，“什麽儀式？”

“人用腿走路，她将人的小腿骨留了下來，他們的腿沒有了，就走不了路，那麽也就無法離開。”顧烨答道。

“可她為什麽這麽做呢？”小丁說。

葉天說：“她就是一個神經病，你能跟神經病講道理嗎？”

“因為如果她不這樣做，沒有人願意留在她的身邊。”

葉天撇了撇嘴角，沒說話。

“她只是生病了。”顧烨說。

小丁若有所思道：“可我們要怎麽離開這裏？”

顧烨搖搖頭，“這我也不知道。”

小丁說：“我看電視上說，有些鬼遲遲不肯離開人間，是因為她們有未完成的夙願，你說程濛讓我們陪她玩這個游戲，這樣折磨我們，是不是因為她有什麽願望沒有達成？”

葉天不屑道：“她有什麽願望？她的願望就是要玩死我們。就有這種人了，自己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好，一定要将別人都拉下水，你看她将傑克斯和劉偉做成蘑菇，不就是因為她現在自己變成蘑菇了嗎？”

“她很害怕。”顧烨開口道。

“害怕？害怕什麽？”葉天說：“她有什麽好害怕的？”

顧烨搖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害怕。”

不知道為什麽，顧烨又想到了程濛眼睛上的淚水，她在哭嗎？她為什麽哭？

剛剛雖然走得匆忙，但顧烨還是将《少女杜拉的夢》順手揣進衣服裏帶了出來。譚林用木棍鑽出點火星，給顧烨點燃了一根小樹枝，顧烨拿着像手電筒一樣的小樹枝，借着微弱的光亮繼續讀書。

這是一本讓人壓抑而難受的小說，這個少女的講述着她的夢境，詭秘而古怪，顧烨一邊看，一邊思索着，程濛看這本書的時候，又是在想些什麽？

他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那個格格不入的溫順少女。

不理解，讨厭，排擠，是她生活的全部，她的苦楚和枷鎖只是別人嘴裏一句再不屑不過的“神經病”，她是同伴眼裏的怪物，父母眼裏的累贅，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瘋子，在這樣的困境裏，任何人都難以生還。她是怎麽活下去的？這一路上有沒有人與她同行？如果有，那麽那個人又是誰？

是她的長輩、朋友，還是醫生……

“诶，”小丁突然問顧烨道：“你說照片上的那人是誰？”

顧烨将照片翻了出來，照片上的男人安靜地望着他，他的眼神堅定，向顧烨傳遞着他無法解讀的信息。

“我不知道，這是一個對于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只有非常重要的人，才會将他的照片保存的這麽好。”

又過了一會兒，大家開始困了，顧烨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但依然哈欠連天。小丁猛地掐了自己一下，說：“這破游戲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

顧烨眨了眨眼，分析道：“程濛是最後一匹狼，今晚她殺的是譚林，而譚林是獵人，開槍帶走了她，好人勝利，游戲結束。”

“那我們為什麽還在這裏？”小丁暴躁地問。

顧烨道：“白天，只有等到白天才會公布結果。”

不遠處開始傳來悉悉索索地腳步聲，有一個女人在輕笑，“你們在哪兒？”那是程濛的聲音，忽遠忽近。

她找過來了。

顧烨立即将手中的樹枝吹滅，小丁和葉天立刻湊到他和譚林周圍，小丁聲音都吓尖了，問：“我們現在怎麽辦？”

顧烨對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環顧四周，迅速找尋可以藏身的地點，不遠處有一棵兩人大榕樹，顧烨指了指那棵樹，四個人立刻躲了過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顧烨側耳細聽，不只一個，一支龐大的隊伍正用跳躍的姿勢朝這個方向過來。

“他們是誰？”小丁問。

顧烨捂住小丁的嘴，搖搖頭。

微弱的月光透過一層層繁密的枝葉照耀進來，借着月光，顧烨從荊棘和藤蔓的縫隙裏看見一條龐大的隊伍。隊伍至少有三十多人，他們排列整齊，步履穩健，卻臉色蒼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在月光下行走。顧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條隊伍中站在最前面的，是被他親手殺死的孟小凡。

孟小凡和第一次見到時一個樣子，頭戴鹿皮帽，穿着米色風衣，裏面是規規矩矩的三件套小西裝，他的臉色蒼白，神情木然，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後面跟着的是劉偉，劉偉的黃色的臉皮變得幹癟透明，緊緊貼在微微變形的頭骨上；再後面是傑克斯，他看上去比前兩人更加可怕，他的肚皮敞開，露出裏面空蕩蕩的胸腔和慘白的肋骨，金色的頭發在月光下像中世紀小說裏走出來的精靈。餘下的人顧烨無法分辨了，他們有陌生的臉，陌生的打扮，然而一如既往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程濛步履輕快的走在隊伍之中，她咯咯輕笑，在晚風裏一遍遍喚道：“你們在哪裏？快出來陪我玩一個游戲。”

小丁吓得渾身是汗，一直發抖，跟篩糠似的，他嘴裏嘟嘟囔囔，一次次重複着：“怎麽辦，怎麽辦？他們要将我們也變成那個樣子。”

顧烨不說話，他也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了。

形同幽靈般的龐大隊伍向他們逼近，顧烨屏住呼吸，程濛不可能看到他的，這個角度，這個方位，她看不見他們……然而程濛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她的腦袋轉了三百六十度，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與顧烨對視：“呀，我看到他們了，他們在那裏。”

孟小凡和劉偉跟着木然地扭過頭，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躲在樹下的四人。

程濛指向他們，笑着說：“你們認得他們麽？”

孟小凡和劉偉不說話，只是歪了歪腦袋。

“就是他們，”程濛繼續說道：“就是他們将你們變成這樣子的，是他們親手給你戴上繩索，要了你的命，現在去報仇吧！”

孟小凡和劉偉的下颚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們邁出腿，身體在原地旋轉，然後像陀螺一樣，向他們沖去。

“跑！”顧烨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