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初見

段殊年屆十九,已是長身俊逸,豐神清朗。

紀愉前世第一回見他是她十四歲時,那時段殊已經及冠,相較如今的模樣,也是有幾分變化的。但是這會兒,紀愉堪堪轉身,一眼就認出了他。

可想而知,毫無防備的紀愉有多震驚。

段殊原本正要開口道歉,沒想到這小姑娘一看到他就傻了,那皎若明月的臉龐上,一雙桃花眼兒尤為惹眼,目下正睜得大大的,看他看得目不轉睛。

不知怎地,他的耳根有些熱,被她這樣望着,竟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他微微颔首,避開她的視線,目光瞥到地上散落的糖球子,陡然反應過來,連忙開口,“姑娘……”

話音初起,就被一道急促的男聲打斷——

“杳杳!”

段殊一愣,循聲望過去,見一個墨袍男子一把将眼前的小姑娘拉到身後,他下意識地去看那姑娘,卻被那男子刻意用身體擋住,他一擡頭,對上男子飽含敵意的目光。除了敵意,那人眼中似乎還有一絲驚怔和戒慎。

段殊被那樣複雜的目光看得微怔。這時,另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和一個着紅裙的小女孩也轉過了身。

“阿姊,怎麽了?誰欺負你?”

段殊聽見那小女孩兒緊張地問,卻沒聽見小姑娘的聲音。

看來是把他當壞人了啊。段殊只好上前一步,拱手解釋,“抱歉,适才一時不察,撞落了那位姑娘的巧食,實非有意唐突。”

紀宣的視線從他身上下移,瞥了一眼地上,目中的敵意卻分毫不減,倒是一旁的孟紹霆聽明白了情況,大度地接過了話,“原來是個意外啊,既是誤會一場,足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這……”段殊看了看紀宣,見他臉色仍舊不好看,遲疑着道,“既是鄙某的錯,自當賠罪,煩請幾位稍待,鄙某這就去買來巧食還給姑娘。”說罷,轉身快步朝賣巧食的攤子去了,孟紹霆想攔阻都來不及。

“這人倒是挺客氣啊!”孟紹霆哂然一笑,轉頭對紀宣道。

這一轉頭,就見紀宣黑着一張臉,臉色難看極了。

孟紹霆恍然大悟,啊!難怪那小子客氣成那樣,原來是被紀宣吓的啊!

“哥哥,”紀愉這時緩過神來,心裏有些亂,不安地拽了拽紀宣的袍袖,“他不是故意的,別讓他賠了,我們走吧。”

紀宣側首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目光冰冷瘆人。紀愉被他看得一窒,不及反應,紀宣已經将手裏提的東西一股腦兒塞到了孟紹霆懷裏,一手執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拉住紀沁,也不管孟紹霆,徑自就走。

“诶?”孟紹霆被晾得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趕緊追上去了。

段殊很快買了兩袋糖球子回來,但已經看不到紀愉他們的身影了。段殊在那處轉了幾圈,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并無所得。他想起那幾人的穿着,心猜他們應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姑娘,定然是不會在意這點巧食的,恐怕還真把他當登徒子了,否則也不會不等他回來就走了。

看着手中袋子裏紅彤彤的糖球子,段殊忽然想起那個小姑娘霧蒙蒙的桃花眼。

她會不會也把他當登徒子了?

想到這個,段殊不由地蹙了眉。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綠裙的姑娘高興地跑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嬌甜的嗓子喊道,“大哥,你在這裏啊,二哥他們還說你偷偷跑掉了呢!”說罷,瞥到他手中的糖球子,驚訝道,“大哥怎麽買了這個?這個好甜,你不是最讨厭甜食嗎?”

段殊還未回答,她又恍悟地叫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給表姐買的吧?她最愛吃這個了,”說着,暧昧地笑了笑,“阿娘還說大哥不開竅呢?我看是阿娘看走了眼哪!”

“阿瑤,亂說什麽?”段殊皺眉,想起那位姨表妹,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不許再說這種話。”

段瑤見他變臉,吐了吐舌頭,低頭乖乖道,“知道了,大哥。”

段殊瞥了她一眼,将兩袋糖球子塞給她,“給你吃。”

“啊?”段瑤癟着嘴,“我又不愛吃,還是拿給表姐……”才說了半句,見兄長眼神又淩厲了,忙識相地改口,“算了,還是我吃吧。”

“允之他們在何處?”段殊一壁走,一壁開口。

“二哥他們已經到了美陂湖,大概在挑彩舟了,我跟三哥來找你,三哥去買吃食了,我在這兒等着,就看到你了。”

“那我們也過去吧。”

“嗯。”段瑤應了一聲,看着前頭兄長高大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甜膩難吃的糖球子,不由為她的表姐嘆了一口氣。

紀宣腿長,且步伐邁得急快,兩個小姑娘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跟着他的步子,走過了一整條鬧市,紀宣才停下來,松手放開她們兩個。

紀愉和紀沁呼呼地喘着氣兒,這時孟紹霆也抱着一堆東西趕上來了,看見紀宣的臉色仍舊不大好,便把抱怨的話憋回了肚裏。他覺得今日的紀宣委實有些奇怪,似乎火氣不小,還是少惹為妙。

紀愉歇了一會兒,想起方才紀宣的眼神,扭頭去看他,紀宣正好側首,兩人目光相觸,紀愉的眼中滿是疑惑,紀宣的神色卻有些複雜,但總算比先前好多了,至少紀愉這回沒有被他的眼神吓到。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紀宣臉上露出一絲狼狽,在紀愉的注視下默然偏開了臉。

“阿姊,”紀沁用手肘戳了戳紀愉,紀愉轉過頭,看見紀沁用唇語問“他怎麽了”。

紀愉哪裏知道紀宣的情緒為何如此無常。突然遇到了段殊,本就是她預料之外的事,被吓了一跳也就罷了,現在連哥哥都莫名其妙地對她甩臉子,委實教人頭疼。

這般想着,她無奈地對紀沁搖搖頭,轉身向一旁裝聾作啞的孟紹霆使了個求救的眼色。

孟紹霆與紀宣相識多年,對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平常時候紀宣若是脾氣上來,給人擺臉色時,全身上下散發的陰冷氣息能把人凍死,所以孟紹霆素來識相,從不往火口上撞,這會兒也習慣性地站遠。但是,接受到紀愉求救的目光,他就不好意思再這麽理所當然地獨善其身了,立刻上前來搭救她。

紀宣的心情此刻也緩了一些,見孟紹霆懷裏抱着一摞東西,還在那兒費力地打圓場,就沒再拂他的臉子,接受了他提出的去游湖泛舟的主意。

紀沁一聽可以去劃船,興奮勁兒立馬就上來了,高興地對孟紹霆笑了好幾回,弄得孟紹霆那個大男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個人回到馬車上,把東西放好,就往美陂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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