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但颙衍也沒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吉安實在忍不住,在一次下課後纏住颙衍。

"所以富裏學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吉安拉住他的衣襟,上一堂剛好是小考,周圍一片哀鴻遍野。但吉安看颙衍神色如常,好像考試對他而言不是什麽大事。

颙衍瞄了周遭同學一眼,有兩個女生正在朝他招手,"衍,待會要不要一起去吃個午飯?好不容易考完大刀的試了。"

吉安看颙衍神色無奈,他抓住吉安的手臂,把他往旁邊一扯。吉安踉跄地被他扯到暗處,遠處那兩個女生一臉狐疑地望向這裏。

"我已經解決你要求我做的事了,你還想要怎麽樣?"

"富裏學長真的不是被鬼纏上嗎?"吉安直拗地問。他現在發現對付颙衍,直來直往似乎更有效。

"不是,我說過了,妖異之物纏上凡人,通常需有因果。而且妖鬼的話,手法也不會那麽迂回,雖然陽世間不乏那種寄身于人,欺騙世人的妖鬼,但多數妖鬼的腦袋都相當單純,要害富裏學長這樣一個凡人,也用不着這麽大費周張。"

"那是怎麽樣?學長到底是被什麽纏上?"

吉安看颙衍望了他一眼,視線停留在他胸口那個護身符上。吉安因為怕丢臉,所以平常都把護符收在T恤裏。但剛剛被颙衍又是拉又是扯的,護符竟然掉了出來。

"我說過了,不是妖異之物所為。富裏不是修行之人,當然也不會是神罰天劫。"

"那是什麽?"

吉安愣了半晌,颙衍眼神深邃,他終于恍然明白過來。

"你的意思是……人為?有人要害富裏學長?"

颙衍抿了下唇,"那個人睡着之後,我搜過他的貼身物品和衣物,在他的枕頭裏,找到這個東西。"

颙衍說着,拿出了掀蓋式手機,吉安愣了一下,"你辦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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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衍怔了下,耳根有些紅,"啊,班上那些女生……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兩個,某天下課強行帶着我去辦的。機型和門號都是她們選的,我實在不懂人類……實在不懂這些,她們本來還要幫我付初月通話費,我拒絕了。"

還有這種要電話的方法啊……吉安不禁感慨現代女性的行動力,不愧是女性婚嫁率第一高的教育大學。

颙衍不太熟練地操作着手裏的機械,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雖然分辨率頗低,但吉安仍然看得出來,那是個以紅紙折疊而成的紙人,用麻繩子捆着,上頭還有像是鬼畫符一樣,以墨筆寫成的字跡。而麻繩子和紙人之間,還綁着一搓頭發。

整個紙人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吉安看了颙衍一眼,颙衍就說,"這叫紙紮人,是茅山術數的一種,就是在紙人背後寫下目标的生辰八字,以自己鮮血獻祭,再請人以易術開光,點上五官七竅。最後再附上目标的發膚血液等等身外之外,這樣紙紮人的精守就會與本人相連,對紙人做的事就會影響到本人。"

"簡單來講,就是像替身一樣的東西。"颙衍又說。

吉安盯着手機模糊畫面裏的紙人,臉上還真的畫有五官。但颙衍說的話有許多令他在意的地方。

"易術?精守?那是什麽?"

颙衍難得露出覺得麻煩的表情,"說起來複雜,但精守大致就是一個人的元神所在,透過修行,元神可以煉成金丹,就是我說的精守。但以富裏學長的情況,元神并未凝結,最多只能操控他的靈元而已。"

吉安只好放棄弄懂那些細節。

"那到底是誰?誰會做這種事?"

颙衍凝起眉頭,"一般用紙紮之術害人,通常不會都會把紙人藏起來,或者釘在常人難以觸及處所,或是放在自己身邊。因為一但被目标找到,只需将用以連結的毛發毀去,紙人便不能再對本人有所傷害。"

他把掀蓋手機關了起來。

"而且我看過這個紙紮人背面的生辰八字,好像不是富裏學長的。至少生日跟他學生證上的不大一樣。"

吉安一怔。随即想到颙衍竟然連學長的學生證都看了,不知道背着他做了多少調查,心中有點不太爽快,明明委托颙衍調查這件事的是他,但吉安現在卻有一種被室友拒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不是富裏學長的,那是誰的?"

但這一個月相處下來,吉安也慢慢摸清楚他這個神秘茅山道士室友的個性。他是那種你越積極去靠近,他越會躲你躲的遠遠的類型。

反而要是稍微放松一點,拉開距離,比如吉安前陣子就故意數日不去找颙衍說話,結果颙衍反而主動來問他"你還好嗎?"。吉安覺得那很像他小時候養過的貓,明明寂寞的要命,在主人伸手要摸他時還會假裝自己不想被人類碰觸。

"我不知道,紙人身上只能寫生辰,沒有寫名字。紙人身上附的毛發,只怕也不是富裏學長的。"

吉安點了點頭,以他在宿舍門口看見那些頭發的長度,這些頭發應該是屬于女性的,手機裏的頭發無論色澤和長度,都和吉安發現的那些門口的長發如出一轍。

"但是放自己的人偶,在紙紮之術裏極為少見,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做法。"

"為什麽?"吉安好奇地問。

"我不是說過了,紙人等于是施術者的分身。不管任何修行者,都不會做出自己的分身,還把分身放在自己管領不到的處所,這等于陷自己于危地。"

"咦?那為什麽對方要這樣做?"

颙衍看了教室前人來人往的學生一眼,垂下視線。

"我不知道。我把紙紮人暫時先收起來,這種東西對施術者本人也很危險,凡是易術必定有反噬,從撰寫生辰八字的手法,可以看出這個紙人是外行人做的,萬一沒有控制好,制作者被自己的術法吞噬也是常有的事。"

"吞噬?什麽意思?"吉安一愣。

"各種狀況都有。最糟的狀況是,紙人反過來操控施術者,紙紮人的魂魄與施術者本人調換,通常這種狀況,紙人都會反過來讓本人消失在世界上,好讓自己取代活人生存下去。"

吉安聽得背脊發涼,颙衍又思索地說,"要是能夠知道全校學生的生辰八字就好了,但又不可能一個一個去問……"

吉安"啊"了一聲,"如果只是生日的話,學務處應該會有。"

他擊了下掌,"最近不是宿營嗎?副理學長又是宿營副總召,如果以副理的名義,去跟學務處的學長姊借名冊的話,他們應該會給。"

吉安看颙衍用手指抵着唇,看起來若有所思。

"唔,明目張膽地去借可能不太妥當,畢竟做紙紮人的,很可能就是這所大學裏的人。你以富裏的名義去借,要是被她知道了,她很難不聯想有人在調查她。"

"那要怎麽辦?"

吉安問。颙衍不知為何瞄了吉安一眼,視線仍然停留在他胸口那個護身符上。

"如果名冊在學務處有的話,你有辦法把它拿出來嗎?"

吉安愣了一下,"拿、拿出來?你是說去偷嗎?"

颙衍撫了一下下巴。"也不用整個帶出來,被發現不見了反而麻煩,你用我的手機,手機是有拍照功能的,找到名冊之後一頁頁拍下來。"

"也不用每個學生都拍,大學裏太多人。我想這件事,應該是今年的新生所為,所以只要拍新生的名冊就好了。"

"新生?為什麽?"

颙衍把自己新辦的手機交到吉安手裏。吉安看相片簿裏已有不少照片,這人的學習能力還真是驚人,兩個月前連販賣機都不知道怎麽使用的人,現在竟然已經會用手機拍照了。

吉安注意到他的穿著也有點改變。他不再把白襯衫紮到西裝褲裏,衣襬松松地垂在外頭,多了點大學生的感覺。吉安發現室友的頭發也長了,應該是故意不去修剪,他不禁有點懷念兩個月前那個早上四點就跑去沖瀑布的好青年。

"你說富裏學長心神不寧,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我實際問過學長,他之前也沒發生過這種狀況,是九月之後我們兩個搬進宿舍後才開始的。"

颙衍說着,"學校的男宿最多只能住到大二為止,三年級以上得自己想辦法。如果是富裏的同學,大可不用等到現在,學長從入學就住在宿舍裏,而且學長有說過,宿舍有段時間只有他和福隆學長兩個人,那時候下手容易得多。"

"但為什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外校也有可能不是嗎?唔……副理學長在校外交游好像也很廣闊。"

颙衍沒說什麽,只是把手機又拿回來,轉到剛紙紮人的畫面。

"你看一下這個紙人,有看到背後的字嗎?"

"字?你說生辰八字嗎?"

颙衍搖了搖頭,"不,這紙人經過折疊,但多少還是看得出來,你看折縫的地方,有印刷體打印的字跡。"

吉安一怔,他努力辨識手機裏模糊的影像,果然看見就在紙人的背面,墨跡背後,竟果真隐約有像是标語一樣的文字。但照片分辨率實在太低,吉安只依稀看得見"男……歡迎……二月十五……期待你的加入"幾個片段的字樣。

"這是……"

"應該是學校社團的招生簡章。實物更清楚一點,是個叫作『男體研究社』社團的招生傳單,剛開學那幾周,一直有人在教室附近發這些東西。"

吉安摸了摸鼻子,據他鍵盤觀察,那個"男體研究社"應該是大學裏的Gay為了交游聯誼組成的社團。以前這種社團都挺低調的,沒想到現在還會發傳單了。

他看了一眼一臉清純的颙衍。雖說他的室友現在已經進化不少,但他覺得還是別讓山裏的仙人知道太多比較好。

連A片都沒看過的男孩,讓他知道世界上有更多元的肉體交流方式那就太殘忍了。

"但他們通常只在學生上下課時間發,而且只在教室附近發,發的人也都是學生,這種傳單沒事也不會交給外校的人。所以才說做這個紙人的,十之八九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是新生的可能性尤其高。"

颙衍把手機交回吉安手裏,"你把名冊拍下來之後拿來給我,雖說同學年同天生日的可能不只一個,但至少可以縮小範圍。"

吉安吶吶地接下那支斬新的手機,颙衍看吉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忍不住問,"怎麽了,有什麽困難嗎?"

"啊,不……怎麽說,覺得你挺厲害的。"

颙衍挑了一下眉毛,"什麽?"

"沒什麽。那個……只是想說聲謝謝你,幫我調查富裏學長的事。"

吉安摸了摸後腦杓,颙衍愣了一下,吉安看他耳根一紅,表情變得有點蹩扭。

"不幫你的話,你會一直纏着我不是嗎?"颙衍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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