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吉安有點意外,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吉安發現自己還是有點柢觸的,對于這個間接害死自己的人。

"學長他……精神還是很不好。我問過富裏學長的媽媽,他說學長一直在作噩夢,說他沒有要殺人,有時還會忽然沖出病房外,說有鬼要追殺他。"

長濱的神情看來有些憔悴。

"富裏學長……是我的直屬學長,我來這邊念書前就聽說過他了。報到之前,他還有打電話到我家裏,問我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情,大家都說學長很風流,很會騙女孩子,學校裏也有很多學長的流言。"

"但我因為爸爸的關系,常常會到學務處去,學長其實是個認真的人,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所以他希望能夠照顧到身邊每個人,他不想讓任何人對他失望。所以才會有人覺得他見異思遷。"

長濱深吸口氣,吉安默默地沒說話,只因長濱的描述,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福隆學長高中的事……我也聽小關說了。學長會一直無法拒絕福隆學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不擅長拒絕別人,他一直認為,福隆學長會糾纏他,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學長希望理解那個理由後,再去拒絕福隆學長。"

"但是就因為富裏學長這樣的溫柔……最後變成這個樣子。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一點……更直接一點介入這件事的,這樣說不定來得及救學長。"

吉安看長濱緊握着雙手,單薄的肩膀微微發着抖。依據颙衍的推測,長濱因為隐約察覺富裏受到福隆威脅的事,也察覺新生失蹤的事,或許和福隆學長有關。

但因為不确定,長濱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告發福隆學長,才采取那種迂回裝神弄鬼的方式。他看着長濱那一頭美麗的長發,想起宿舍門口那些散落的發絲,似乎可以感受到長濱當初內心的煎熬。

"就像學長無法滿足所有人的期望一樣,妳也不可能每個人都救得了啊。"

吉安脫口而出。長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吉安也很意外自己能講出這番話,肯定是被那個山上下來的天師影響了。

他看見長濱微笑起來。彷佛要消解什麽似的,長濱仰起了頭,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

"你應該……不是阿衍吧?"她忽然問道,把吉安吓得差點跳起來。

"妳、妳、妳、妳說什麽?"吉安結巴起來。

長濱笑起來,這回是開懷的笑法。"你別小看女孩子,女孩子直覺可是很敏銳的。不過沒關系,如果阿衍選擇讓你裝成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吧,而且我并不讨厭你,只是事後記得跟小關好好解釋清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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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的關山似乎終于找到餐廳,回過頭來喚他們兩個,長濱便忽然牽起他的手。

"快走吧!吃完飯,我還想跟你們去唱歌呢!"

吉安忐忑的心很快被美食和女孩子的笑鬧聲撫平,那間火烤兩吃店非常美味,吉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餐廳經營模式,長濱和關山的食量也令人瞠目結舌,明明兩人都瘦得跟鬼一樣,卻都拿了有吉安上半身這麽高的肉片和能吃上一年份的冰淇淋。

吃玩燒烤夕陽已沉,但關山卻說她訂好卡拉OK的包廂了。

吉安吃飽喝足,腦袋處于暈陶陶的狀态,沒多想什麽便點頭答應,被兩個女孩子拉着往卡拉OK店續攤。

卡拉OK店在鬧區的街角,走過人行道時,吉安隐約瞥見商店街內的巷子內,似乎有個東西在盯着他瞧。

吉安吃了一驚,他被關山拉着手,沒法停下腳步,但他多少還是看得清對方的輪廓。

那東西不像人類,外觀看起來有點像狗,但以流浪狗而言又太大只,大約有三分之二個吉安那麽高。重點是眼睛是血紅色的,在夕陽沉沒後的黑暗裏泛着幽暗的光。

吉安吃了一驚,那只大狗似乎發現吉安注意到他,挺起身軀,吉安看他身上毛發豎直,竟像是鋼釘一般硬挺。

他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恐懼像只大手一般攫住他的心髒,讓他無法呼吸。

"阿衍?"關山注意到他的異狀,轉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吉安發覺自己手心出汗,腳胫微微發抖。這些日子以來,吉安雖然看過各種千奇百怪的生物,但面對眼前這只大狗,吉安直覺地感知到危險,那是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直覺。

"怎麽了,阿衍,忽然臉色這麽蒼白?"

長濱也湊過來問,擋到吉安身前。吉安這才從那種被淹沒的恐懼中清醒過來。

他眨了下眼,再往人行道上一看,大狗已經不在了。

夕陽已經完全沉落地平線,街道華燈初上,許多夜裏的店鋪開門迎客,不少下班的上班族成群結隊地穿梭在商店與巷弄間,遠方有群OL邊談笑邊經過吉安身側。

吉安握緊了被冷汗濡濕的手心。他胸口心髒還在砰砰亂跳,些微的疼痛感還殘存在他的感官裏,從心口一路流淌過全身,傳遞到太陽穴的位置。

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眼前的視界因而變得模糊,變得虛幻而不實。

吉安驀地擡起頭來。"我得回去了。"

關山和長濱都同時吃了一驚。"什麽?"

關山一臉訝異,"咦?為什麽這麽突然>不是說好還要去唱歌的嗎?我還想說我們可以晚一點開始唱,那家店夜唱很便宜的,宵夜也很好吃。"

她走過來拉住吉安的手臂,吉安卻搖了搖頭。

"抱歉,我……還有很重要的事,非回去不可,如果現在不回去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長濱和關山都露出可惜的表情。但長濱很快開口,"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沒辦法了。下次有機會再出來玩吧,很期待聽阿衍唱歌呢。"

關山也了解地點點頭。

"對啊,反正之後都還會見面,我們還有四年的時間呢!"她笑靥如花。

吉安聞言微微顫了下。但他很快平複下心情,他看了眼關山,又望了眼一旁的長濱,深深吸了口氣。

"謝謝妳們,能夠像這樣跟妳們出來玩,能夠認識妳們兩個……真的很開心,太開心了,這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吉安眼眶濕潤,只能仰起頭來望着天空。兩個女孩子都一臉詫異,關山忍不住笑起來,拍了吉安的肩頭一下。

"我也很開心啊,阿衍你是怎麽了?忽然這麽正經,吓到我了。"

長濱凝視着他的眉眼,好像要從中看出什麽端倪。但最終只是伸出了手。

"我也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她頓了一下,又說:"……保重。"

吉安吸了下鼻子,慎重地點了下頭,終于轉身奔離商店街頭。

兩個女孩子目送着他的背影,良久沒有挪動腳步。

"小關,我得告訴妳一件事,剛剛那個……"

長濱剛才開口,關山便抹了下鼻子。"我知道。他不是阿衍,對吧?"

長濱頗感驚訝,她轉頭看着好友。只見關山伸高雙手,在夜空下伸了個懶腰,神色十分輕松。

"不過這樣才好,表示我還有告白的機會。好,再接再厲吧!還有三年半!一定要拿下颙衍同學!Fight!"

吉安發足狂奔。

天色越來越暗,他一路跑離商店街,也不坐公交車了,發足狂奔到和颙衍分離的殡儀館前。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火化儀式已經結束,他看見遠遠有個僧侶捧着像骨灰壇一類的事物,正要往佛堂的方向去。

吉安心髒狂跳,他不自禁地叫起來:"颙衍!"

他喚着室友的名字,在每個角落找尋他的身影。

"衍,颙衍!我回來了,我來把你的身體還給你了!快出來,颙衍!"

但吉安找遍了殡儀館上下,連廁所都翻過了,還是找不到颙衍的身影。

他腦中亂成一團,室友在把身體交給他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猶言在耳:

『你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如果超過那個時間,我的魂煉斷絕,可能就無法回到原本的身體裏。』

『這稱作『奪舍』,你會成為這具身體的新主人。』

『而我,會成為無主的孤魂,魂飛魄散。』

吉安咬住牙,他不肯放棄,他看了追随自己骨灰壇進入佛堂的父母一眼,轉身往另一頭奔去。

吉安回到大學校園,時間已是夜幕低垂時分,學校幾乎沒什麽學生在活動。吉安幾乎是用飛奔的進了校門,他直覺地就往男宿方向跑。

時值假日,宿舍裏沒留幾個人。走廊上都是空的,吉安打開他們同寝的男一間,裏頭一個人也沒有,早上吉安掀起的棉被還維持原樣,看起來不像有人來過的跡象。

吉安還不肯放棄,他在男宿裏逡巡,闖進每間男生宿舍裏,還意外目擊了不少不堪入目的場景。

他甚至闖進廁所裏,連樓梯間都找遍了,但到處都找不到他那神秘室友的芳蹤。

吉安心裏越發恐懼。是他的錯嗎?他回來的太晚,所以颙衍魂飛魄散了?

他占據了颙衍的身體……?

吉安想起剛才在商店街看見的那只恐怖大狗。以前看電影還是小說,都說地獄的門口有養三頭犬,三頭犬會在人死的時候,審核那個人生前善惡,如果是最無可逭惡人就一口吞掉。如果是還有因果可計算的,才會放行讓他進入陰間大門。

雖然那只大狗只有一顆頭,但吉安覺得那只狗彷佛看透了他,看透他的自私和怯懦,看透他壓根不甘心去死的心情。

那眼神就像在譴責他。颙衍是基于多大的信任,才願意把身體讓出去,吉安無法想象。但他卻自私自利地辜負了那些信任。

他雙目通紅,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游走,幾個準備出去夜沖的學生,騎着機車在校門口聚集,幾個女孩子正在另一頭抽鑰匙。

吉安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他看着遠方升起、卻被烏雲遮蔽了月光,忽然心裏有個靈感。

他忍着些微抗拒的心情,往河堤的方向跑去。記得來這所學校第一天時,他就是這樣提着行李,沿着通往河岸的小路,以為自己即将展開四年的大學生涯,興沖沖地想去看個風景。

自此,一去不返。

吉安依着記憶,爬上青蔥的河堤坡道。

他站到河堤棱線的車路上,從上往下俯瞰着,但這裏實在太黑,雖說他的事情發生後,每個幾公尺就設了路燈,但光線還是太過微弱。

吉安沿着車路奔跑,眼睛不住往岸坡的方向搜尋,口裏也不自覺喊出聲。

"衍……!"

他叫着室友的名字,一聲響似一聲。

"颙衍……阿衍!快點出來!求求你快點回來!我不要你的身體……我不能就這樣拿走你的身體啊……!"

吉安幾乎要聲嘶力竭了。他雙腳一軟,跪倒在潮濕的坡道上。

"只有我留下來,你不見了,我不要這樣子,這樣子一點都不好……阿衍,求求你快回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好好待在我身邊啊……衍……"

吉安嗓音沙啞,整個人伏倒在草地上。整夜的苦苦追尋讓他精神疲乏,也無暇思索自己說些什麽了。

"……活着還是比較好的,對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吉安。他幾乎是從草皮上跳起來,發現他面前的河岸不知何時坐了個人,他抱着雙膝,安靜地坐在斜坡上,彷佛在欣賞遠方城市的燈火。

那人的身影有些淡泊,但吉安還是馬上認出來了。

"颙衍!"

吉安用尖叫的聲音喊着。颙衍松開抱膝的手,正要說些什麽,但吉安整個人朝他撲了過去,摟住他的脖頸,将他撲倒在草地上。

"颙衍……是你!是你!你還在……!啊啊啊!你沒有消失!還在!"

他像搶超市特價商品般緊抓着颙衍。颙衍似乎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給吓着,他望着吉安臉上神情,半晌竟輕輕笑了聲,吉安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笑。

"……看着自己的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真是個新鮮的體驗。"

颙衍的嗓音有些微弱。吉安還不肯放開他,颙衍在草地上坐直起來,他就抓着他的後頸,整個人騎在他身上,彷佛害怕一松手,眼前這個淡得出奇的身影就要化成輕煙不見了。

"快,颙衍!你不是說上身只能維持二十四小時嗎?現在時間早過了,你快點跟我換回來,我要怎麽做?要我主動親你嗎?"

吉安猴急地問道,他抓着颙衍的後腦,側首就要吻上室友的唇。

颙衍卻推開了他,凝視着他的眼睛。

"這樣就好了嗎……?"他問道。

吉安一臉不明所以,颙衍輕輕掙開他的擁抱,語氣平靜。

"換魂雖然很難超過一日,但我的身體十分特殊,體內有種可以儲藏魂魄的東西,你就把它當成道教的『金丹』來理解就行了。"

"如果把我的魂魄藏到金丹裏,你仍然可以擁有那個身體,我也不會因此消失,你可以用我的身體在陽世存活下來。"

吉安愣住了,颙衍的提議,是他這個平凡人從未想過的事情。

他回想起今天一日的種種,讓人吓破膽的雲霄飛車、喧鬧繁華的城市街頭、女孩手心柔軟的汗水、烤肉竄進鼻腔裏的香氣、火鍋湯液滑過咽喉的溫暖、風撫過耳際的清涼感、太陽的熱力、花草的清香、河水的濤聲……

這些全都得活着,才能夠體驗得到。

他不是不眷戀活人的滋味。如果不是今天這樣玩下來,吉安幾乎就要不記得,活着是什麽樣的感覺。但室友的體貼,讓他重新理解到活着有多麽美好。

他想要活着,他從來都不想死。

但是當他在殡儀館前,赫然失了颙衍蹤影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這是在他過去十九年人生中,也從未體驗過、也從未領略過的心情。而這分心情超越了他想活下去的欲望,超越了眼前即将到來、對于死亡的懼怕。

吉安摸摸自己還在發疼的心口,胸中忽然一片光風霁月。

"不。"

吉安搖了搖頭,語氣十分堅定。

"我想把身體還給你,衍。然後像常人一樣死去。"

他回望着颙衍,就像當初他們初次見面時那樣。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托,請幫助我結束我的生命,颙衍。"

颙衍深吸了口氣,吉安覺得他的表情,像是早已有所悟,卻又有幾分出乎意料。

"……我明白了。"最終他說。

颙衍這次沒有吻他。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另一手在掌心不知道虛寫了什麽。吉安看他牽起了自己的手掌,與自己掌心相對。

吉安感覺到他的體溫,和颙衍輕得幾乎感受不到重量的掌心交疊,流淌進對方的體內。吉安輕輕閉上眼睛,感覺白光從眼前掠過,身體像是沉進一片柔軟的棉被中,有人将他張臂納入懷抱,又緩緩松開。

他睜開眼睛,看見颙衍蒼白的身體躺在河岸青草地上。

他聽見颙衍微微呻吟了聲,扶着腦袋爬了起來。吉安看他第一時按住肚子。

"你還真是……吃了不少啊。"颙衍忍不住說,讓吉安輕輕笑了起來。

"只有一天的時間,當然要充份利用了。對了,你明天應該會肌肉酸痛,誰叫你躲躲着不讓我找到,我這輩子還沒跑得這麽快過。"

吉安笑着說。他看颙衍回頭凝望着他,兩個人同時安靜下來。

"……謝謝你。"吉安伸出手,看見自己的掌心略顯淡泊,"颙衍。"

吉安聽見身後傳來狗叫聲,他對狗有心裏陰影,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尼諾。在上身期間,他又回到了"另一邊",也因此看不見尼諾的存在,尼諾看來十分焦急的樣子,跑上來舔他的掌心。

"乖孩子,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過去陪你了。"吉安安撫着牠。

颙衍從河堤上站起身來,走近他和尼諾,伸手往西裝外套內一摸。

"你的父母給了我這個東西,告別式的時候,他說要送給我。但既然你在這裏,我想還是還給你比較好。"

颙衍攤開掌心,吉安看見那個他從小到大,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符。

他的屍體被挖出來時,吉安有看到它挂在自己脖子上,卻沒想到這個護符保佑了自己這些年,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他知道父母對這個平安符相當在意,竟就這樣送給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天師,只因為他自稱是兒子的朋友。吉安不禁感嘆人帥真好,颙衍就是他娘會喜歡的那個型。

"這個『平安符』……相當特別。"

颙衍說道,"說是平安符,不如說是一種屏障,他把你保護在某個術場……某種類似高牆之類的東西裏,讓那些來向你索命的妖異之物無法接近你。同時也改變你的機運,讓你能夠平安活下來。"

吉安想起了那個夢,他忽然明白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什麽了。那個天師,那個神秘而漂亮的男人,雖然記憶已然模糊,吉安還是能夠憑感覺辨認出來。

"是你嗎……?"

吉安抓緊颙衍遞給他的平安符。

"當初在廟裏的那個人,難不成是你嗎,颙衍?呃……可是這樣也不對啊,我十九歲、你應該也是十九歲,但是那個人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看起來二十幾歲了,唔,難不成……"

"……那個人不是我。"

颙衍一句否定吉安的猜測。他看着吉安手上的平安符,語調帶着某種傷感。

"但那是個與我頗有淵緣之人,我當時看見你戴着它,就知道是那個人讓你活下來的。可惜他只護得你這十年,沒能再讓你多延些性命,天意難測。"

吉安既意外,又有種莫名的傷感。當初在淋浴間,颙衍看見那護符的表情,吉安終于能夠理解一二。

也或許是因為知道他是受故人所保護,颙衍才會任由自己這個鬼接近他、近而提供許多協助吧?

而吉安也覺得感慨,沒想到他父母用盡心機,才讓他多活了區區十年,最終還是敵不過他的天命。或許他在世人眼裏,只是太衰才遇上兩個學長的情感糾葛,死于誤殺。但或許冥冥之中,早已萬事注定。

"……我真的,命中該死嗎?"吉安忍不住問。

吉安看颙衍松開平安符,往後退了兩步。吉安感覺到平安符的重量越來越沉,他的手竟握不住那個小小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不單是他的手,他的雙足,他飄在風中的發絲,竟不知何時淡的幾乎無法目視。他甚至可以透過他的掌心,看見曾經令他絕命于此的青草河堤。

吉安頓時心裏有數,他擡起頭,與颙衍視線相對。

"命中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颙衍語出驚人,他抿了下唇,伸手似乎想觸碰吉安的身體,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吉安見他微微苦笑起來。

"然而我卻活到了現在……所謂天意,又有誰能夠摸得透呢?"

吉安覺得手裏的平安符越來越沉,颙衍的眼眶漲紅,始終克制自己停在原地。身後傳來尼諾關心的吠聲,吉安主動踏前一步,盡管他已感受不到地面的實感。

"我很感謝他……!"

吉安叫道,他得用盡力氣,才能發出聲音。

"如果你有天見到他,請幫我跟他說!雖然只有十年,但這十年我過得很愉快。多虧他,我才能體會到重要的事……也才能遇見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颙衍怔了怔,吉安捏緊手裏的平安符,但平安符重得不受他控制。他貼上颙衍的身體,卻早已感受不到室友屬于的溫度。

"還有,我得告訴你,颙衍。如果你以後遇見了喜歡的人,有什麽人是你想跟他永遠在一起的,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颙衍沒能把吉安的話聽完。

吉安的身軀停在颙衍面前,他的唇就靠在颙衍的鼻前一吋,卻永遠無法再往前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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