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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向陽把洗幹淨脫水後的衣褲挂在了空調底下,期待它們到下午的時候可以變得半幹。反正Z市的夏天那麽熱,到外面走沒幾步還是會被汗水沾濕的,半幹還是全幹,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郎子文婉轉地建議米向陽也可以試着穿他的女裝,他身材瘦弱皮膚白嫩,也許可以穿出清純的感覺。
米向陽翻了個白眼,覺得郎子文一定是在開國際玩笑。他扮演過白雪公主話劇裏的皇後,當然知道自己這副尊容穿上女裝有多喜感。
他目前更多的還是憂心郎子文的心理狀況,一件男裝都沒有,這是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性別認知狀态?
“你別擔心,我沒有抵觸穿男裝,只是馮一骁不喜歡,把我的男裝全都扔了。”郎子文苦笑道,“要不是全天穿女士內褲太難受,他恐怕已經把我的男士內褲也都扔完了。”
“你就沒有需要穿男裝的時候嗎?”米向陽不解道,“我知道你的朋友已經都被他趕跑了,也不用出去工作。但如果你家人來看你呢?難道也女裝示人?”
郎子文垂下了眸子:“我沒有家人。”
“不是吧,我記得你……”你家不是在東北嗎?你不是過年還回家嗎?米向陽想問,卻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事實——郎子文在大學二年級之後,再也沒有回過東北老家過年,而自己和郎子文多年的朋友,也從來沒聽他說過家裏的事情。
郎子文不願多說,米向陽就也不敢多問。
米向陽不禁揣測,也許正因為郎子文家裏出了事,他才會對馮一骁更加過分地依賴,而現在馮一骁離開了,他雖然自由了,卻是否也因此失去了精神依托?
他偷瞄着郎子文蒼白俏麗的臉,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光影下微微顫抖着,覺得命運真是殘忍。你創造美,卻不對美溫柔,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惡趣味?
“其實我早有心理準備,大概半年前就有預感我們要分手了。”郎子文依然垂着眸子,突然開口道,“大概半年前開始,他變得……怎麽說呢,性情更加陰晴不定。”
米向陽回憶了一下,确實是的,最近這半年兩人鬧分手的頻率确實比往年要高。
“他每周六都會跑出去一整天,回來之後就對我發脾氣,不停地挑毛病。”郎子文說,“我猜他可能是去見了什麽人,所以覺得也許應該和你一起去做個體檢,這樣才保險。”
“你覺得他和別人上床了?”米向陽追問。
“不知道有沒有上床,但我知道那個人叫什麽。”郎子文的聲音很冷靜,“他叫優子,馮一骁好幾次在床上失控的時候叫過這個名字。”
“……”米向陽無語,優子,這算是個什麽鬼名字,有男人會叫這個嗎?但是一想到馮一骁是個神經病,他就覺得也沒什麽奇怪的,那個人指不定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這也許是他的花名?還是個日本女人的名字……米向陽最氣不過的,大概是馮一骁心裏有別人,這邊卻還在折磨郎子文。
“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下午體檢完要不要去買衣服?”米向陽提議說,“你可以買幾件男裝,未必一定要穿,就是以備不時之需。我也得買幾件,這兩天回不了家,我得買幾件能換洗的……”
“哈哈哈!”郎子文突然大笑起來,“我倒是不着急,你真的應該多買幾件像樣的衣服。”
“啊?為什麽?”米向陽歪過臉看向郎子文,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容閃了一下眼睛。
郎子文的一對桃花眼慵懶地瞥了瞥他挂在空調下的衣服,戲谑道:“大碼粗條紋POLO衫系進西裝褲,你說你哪裏像個gay?”
米向陽失笑,揉了揉自己的雞窩頭,羞赧道:“這也是沒辦法,我們單位你懂的,得緊跟領導的時尚潮流,但是又不能比領導帥。唉這年頭比我還醜的男人已經很少了,但是我們領導的外形素質實在抱歉,禿頭又大肚子,我也活得很難……”
“你幹嗎總是說自己醜?”郎子文的秀眉蹙在了一起,似乎是有些生氣,“你就是平時不注意收拾,我就覺得你長得不錯。”
“噗!”米向陽忍不住笑噴了,“從來沒有人說過我長得不錯這種話,姐們,我知道你愛護我,可是咱不能睜眼說瞎話吧?”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看過你笑的樣子。”郎子文漆黑的眸子注視着米向陽,看起來真誠又篤定。
“是嗎?”米向陽晃了晃神,心說老子差點就信了,可惜長這麽大,從沒人說我笑起來好看,只有人說過我哭起來太醜。
那人是他高中情窦初開時默默暗戀的同桌,那時候米向陽剛從鎮上的中學考進市裏的重點高中,鎮上的教學質量不好導致他基礎太差,第一次摸底考試就撲了街。從小到大都是學霸的米向陽哪受得了這種打擊,捧着那張不及格的數學卷子當場就急哭了。他的暗戀對象同桌君這時候卻“啧”了一聲,說:“別哭了,你哭起來太難看了。”
許多許多年過去了,米向陽已經記不清那個男生的長相,而這句“哭起來太難看”卻深深烙在了心裏。之後不管遇到多大的委屈,他都盡量控制自己不能在人前哭——你已經長得很不怎麽樣了,決不能變得更醜,請時刻記住自己是個黨員,破壞市容這種不文明的行為是萬萬要不得的。
“你不信嗎?”郎子文看到米向陽的反應,有些不滿,“我還能騙你不成?”
“這真沒法信啊,”米向陽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臉,“你不知道我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給領導賠笑臉?要真好看總該有人誇誇我吧?”
“那是因為你不是真的在笑。”郎子文的眼神像是有些哀傷,“就像現在,你就不是真的在笑。”
米向陽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一時間心緒湧動,他默默地注視着郎子文的寶石般的眸子,感覺到一種前所有未有的酸暖情緒從心口湧到眼角,又漾到唇邊,最終卻化成一聲輕嘆,悄無聲息地掩藏在空調風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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