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急診醫生為米向陽做了全面的檢查,還安排拍了X光片,最後确診他只是一些皮外傷,給他開了些內服外敷的藥。
米向陽一直恍恍惚惚的,他沒覺得多疼,腦子也一團漿糊,想要理清一些頭緒,卻怎麽都不成功,直到他想起自己喝多了:原來是這樣,因為我醉了。
米向陽放松下來,靠在椅子上看着郎子文忙裏忙外地找醫生催護士,付費拿藥,又牽着他的手帶他回家。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米向陽看着郎子文的側臉,想起之前幾年他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模樣,每次在馮一骁那兒受了委屈都是來自己這裏尋求幫助和安慰,而現在,竟然是他在照顧自己了。
只是短短一個月,郎子文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也許是終于變回了他自己——霸道了,也任性了,卻還是一樣的善良與敏感……真要命,更迷人了。
“米米,你手機在響。”郎子文說,“響好幾次了,是你領導打來的嗎?”
“不想接,他是個傻逼。”米向陽說。他側靠在副駕駛上,面朝郎子文靜靜地凝望着他。汽車劃過一盞盞路燈,光照在郎子文臉上忽明忽暗,睫毛下的陰影被縮短又拉長。
“你妝花了。”米向陽耿直地說。他從未這樣肆意地端詳過郎子文,大概是因為酒壯慫人膽。
我喝醉了,他想,沒人會跟一個醉鬼計較禮貌不禮貌的。
“是嗎?”郎子文目視前方認真開着車,“那我是不是變醜了?”
“沒有,好看的。”米向陽說。
郎子文的唇角翹了起來:“你覺得我怎樣好看?男裝還是女裝?濃妝還是素顏?”
“都好看。”米向陽毫不猶豫地說。
郎子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欣喜地似在發光。這喜悅也鼓舞了米向陽。
剛才在飯店衛生間嘔吐的時候,米向陽突然很想回家。他覺得可以放棄在Z市紮根,可以賣掉那套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房子,他想回到家鄉小鎮,和父母一樣做個普通工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住着小平房,吃着腌篤菜,睡着硬板床,即使只有孤獨的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
不好!這一點都不好,如果離開Z市,他就再也看不到郎子文了。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留下來,只要能看着子文……只要看着他,就夠了……嗎?
米向陽閉上了眼睛,腦子裏開始回顧今天發生的事情,卻記不太清了,好像有一個吻,兩個吻,三個……還有,他說了那句話。
“子文,你真的喜歡我嗎?”米向陽睜開了眼,他覺得現在必須問清楚,酒精的力量就要散去了,一旦理智清醒,所有躁動的情緒與洶湧的感情都會被掩蓋,他将永遠不敢探究真相,“是朋友的那種喜歡嗎?”
“朋友的那種喜歡。”郎子文用波瀾不驚的陳述語氣說,“家人的那種喜歡,還有愛人的喜歡。”
“什麽意思?”米向陽疑惑道,“做選擇題嗎?”
“對,多選題。”郎子文的嘴角依然噙着笑,“全選,不管從哪個維度看,你都是我唯一喜歡的人。”
“……”米向陽的心髒再次劇烈鼓動,他覺得郎子文變化真大,他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撩的?
“你喜歡我什麽?”米向陽又問。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郎子文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答案,脫口而出。
“我哪兒好了?”米向陽依然不能理解,覺得自己真的太過普通了,他是電飯鍋裏的一粒米,空氣中的一點塵,恒河裏的一顆砂,芸芸衆生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人。
“要不要換個方法問我?比如問我你有哪兒不好,我肯定答不出來。”郎子文說。
“那我就能自問自答了吧。”米向陽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因為我不帥,不高,不富,膽子小,沒才華,沒背景,沒地位,沒……”
“夠了夠了。”郎子文哭笑不得地打斷他,“我又想打人了,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喜歡的人?我要生氣了。”
米向陽閉了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郎子文。他伸手壓住自己震動得越來越猛烈的左胸口,卻壓不住沖上臉頰的熱意。
這太幸運,也太魔幻了,郎子文好像真的喜歡上了自己?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從來都不敢想。
經過紅燈的時候,郎子文停下車挂到空檔,拉上了手剎,轉過臉來對上了米向陽的目光:“米米,你上次說喜歡了我七年,是真的嗎?”
米向陽臉紅紅的,卻沒有閃避目光,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麽,能請你繼續喜歡我嗎?”郎子文的眼眸裏星光燦爛,“只要我們一直相互喜歡,就會永遠在一起。”
“呃?”米向陽疑惑不已:這麽簡單嗎?在一起只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嗎?
“不要想那些不重要的東西。”郎子文說,“理智可以用來解決遇到的難題,但是無法解釋情感。當提到愛的時候,不需要問大腦,只要問自己的心就好了,林醫生說的。”
“林醫生?”米向陽不解,“他們醫生不是都喜歡講什麽多巴胺費洛蒙腎上腺素嗎?”
“這是他和我分享的實踐經驗和生活智慧。”郎子文微微笑着,星光閃耀的雙眸彎成了帶着粼粼水波的月亮倒影。他伸出右手,與米向陽按在心口的手十指相扣握在一起:“等我們什麽時候遇到難題了,那時候再用腦子吧。現在,只要問你的心就好了……米米,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米向陽覺得那月亮倒影裏有漩渦,把他的意識卷了進去,完全沒有經過大腦脫口而出道:“我想睡你。”米向陽呆呆地說完,看到郎子文突然錯愕的目光,猛地一哆嗦,一個激靈酒全醒了。
他不敢動,只是尴尬地看着郎子文,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心裏怒罵自己說:米向陽你是不是智障?!讓你不用腦子就直接把腦子切了是吧?那你用心啊!你心長在屌上啊?!!
郎子文像是又想笑了,卻努力控制住讓自己的嘴角不要翹得太高。他收回手,坐正身子,目視前方,重新握住了方向盤,看到紅燈倒計時321結束,猛地一腳油門踩到底。
汽車發出響亮的引擎聲,卻紋絲未動。
“那個……挂D檔,放手剎。”老司機米向陽小聲提醒道。
郎子文紅着耳朵,放開手剎重新挂好了檔位,再次用力踩上油門:“坐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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