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雖然已經穿的單薄, 但天氣實在太熱,喻衍便撸起了袖子,衣領也往外卷了卷,兩條胳膊和脖子都露了出來。

木吉皺眉看着他,“你怎麽長得這麽白,而且都在沙漠裏走了半個月了,曬也曬不黑?”

“天生的。”因今日要祭拜母妃, 喻衍心中沉悶,就不願與他多說。

他也并不是天生如此,只是這次醒來後變成了這樣, 受了傷身體會自動愈合,想必受了曬也會變回原樣,只不過曬的不明顯還用肉眼捕捉到便已經恢複了原樣。

想當年,他在寒城駐守時, 剛來的時候也是如現在這般白的皮膚,但呆了數月後便被曬的黑了些, 裸露在外的皮膚和衣服遮住的地方有十分明顯的色差。

喻衍不說話,聞人儀又與他有年齡差,木吉便有些悶了,他在路旁撿了一只幹草, 百無聊賴地折來折去。

“今日去祭拜的人好像多了一些。”

這一路沒走多遠,他們就已碰到了兩三個前去祭拜的人,“往日雖不斷有人祭拜,但是不像今日這麽多。”

木吉歪頭想了想, “或許是因為昨日道長作法,大家都盼着狼群早點散去,才來祭拜的吧。”

“狼群還未散去嗎?”昨夜直到入夜狼群都未減少,今日已經到了中午了難道還沒有減少?就算狼群聚集,沒有吃的,時間長了他們也自會散了,一天一夜狼早該餓了,竟然還沒有散。

木吉搖頭,“聽我爹說,比昨晚還多了,”他一臉不高興,“唉,狼群不散晚上就無法出門,好多好玩的都不能帶你去看。”

“不過也有一個好處,”他想到這件事很是高興,腳步都輕松了,“因為西城門關了,不能出城,我爹這些日子都進不了沙漠,所以駝隊原計劃這幾日的出行便推遲了,我也能在城裏多玩幾天了。”

果然還是個孩子,滿心都是玩。

喻衍與聞人儀,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聞人儀一路也未說話,喻衍便回頭去看他。

一回頭卻見聞人儀正在盯着自己看,他順着聞人儀的目光看去,正落在自己小手臂上。

聞人儀眼神并不奇怪,但喻衍就忽地升起不适,放下了袖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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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儀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還笑着與喻衍說話,“走了大半個時辰了,應該快到了吧。”好像他剛才并沒有在盯着喻衍看一般。

喻衍沒有說話,木吉倒是圍了上來,“快了快了。你看到前面的樹林了吧,穿過那個樹林咱們就到了。”

“那你們倆都是第一次來,不認識路,跟着我來就行了。”

木吉歡欣地走在前面為他們帶路。

樹林并不大,有些雜草,雖已是初夏,可寒城的夏季來的晚,樹林的樹木還都枯着。

這裏的樹都是寒城特有的,只有在寒城才能生長,也只有這種樹,才可以在條件如此惡劣的寒城存活。

樹幹光禿禿的,有十幾米高,直到樹頂才分出幾個枝丫來,就算到了季節長了葉子,也沒有幾片葉子,在天氣炎熱、太陽毒辣的寒城,只有這樣才存活的更好。

喻衍晚上來的時候,沒有枝丫擋着視線,只感覺方便了,此時再看卻生出詭異的感覺。

他們走在樹林中,陽光還是從頭頂照進來,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涼意。

喻衍此時卻已經感覺不到熱,他滿心都被要見到母妃的陵墓塞滿,毒辣的太陽照在身上都已經沒有了感覺,木吉聒噪的聲音也仿佛遠去了。

透過樹林,他遙遙地看到母妃墓前正有人在祭拜,祭品擺在墓前,又插了幾炷香,跪完之後便轉身往回走,走進樹林,與正要前去祭拜的他們打了個照面。

木吉或是認識他們的,還停下與他們閑話了兩句,可喻衍此時已經等不及了,他腳下停都未停,木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喊着讓他等一下,可他怎麽可能等。

終于穿過了樹林,原以為只要走出樹林就是了,沒想到還要再走上一段路才真正的到了地方。

樹林裏以及樹林周圍都有風沙侵襲的痕跡,但墓陵墓卻被打掃的很幹淨。

喻衍将他們二人遙遙落在身後,木吉快步追過來,聞人儀卻淡定在後面跟着,不急不緩。

終是到了陵墓前,喻衍在心中已然叫了無數聲的母妃,但現實中卻不能叫出聲來。

喻國皇室陵墓氣勢恢宏、奢靡繁華,這座單獨為他母妃修建的陵墓顯然比不上喻國的皇室陵墓,只是規模就小了許多,可卻顯出無盡的安寧來。恐怕他母妃也不想與喻國的皇室們葬在一起。

一片樹林隔開了外界的紛擾,只留他母妃一人在此處安歇。

墓前入口處立了一塊碑 ,碑上大大地刻了“衛妃墓”三個字,再者就是小字講述生平。

喻衍呆站在墓前久久無聲,手中的祭品都忘記放下了。

木吉小跑着跟了上來,“你倒是等等我啊,我跟人說句話你就走了,虧我還帶你來衛妃墓,太不夠意思了吧!”

喻衍擡眼,看到聞人儀已然出了樹林,馬上就要過來了,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不想被聞人儀看出什麽來。

“這裏祭品果然多,難道就這樣擺着嗎?”

陵墓比平地總體要高了半截,碑立在入口處,碑前有幾階臺階,臺階上就是放祭品的祭品臺,然而祭品臺太小了,一兩個來祭拜東西還放的下,人多了就放不下了,于是百姓們就把祭品放到了臺階上,把臺階都給擺滿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喻衍這麽一說,木吉才真正的注意到祭品,他也吓了一跳,“以前來的時候祭品還沒這麽多,今日祭品怎麽這麽多了,看上去還都是剛剛擺上去的,這麽多好吃的都浪費了。”

喻衍對他無奈,“你若想吃,回去後我給你買,你吃多少就買多少,不要打這些祭品的注意。”

“真的?!”木吉大喜,“你真的給我買?”

“真的。”喻衍看看四周,“沒有守陵和收祭品的人嗎?”若不把這些祭品收了,他帶的祭品就只能擺在腳下了,連臺階上都沒地方放了。

“你不用擔心!”木吉一拍胸脯,“交給我了。”

聞人儀漸步走來,到了喻衍身旁,“衛妃當年豔冠喻國,寵冠後宮,今時今日卻也只落得一抔黃土,縱有千萬人祭祀也難填生前的遺憾。”

“人總有遺憾。”聞人儀說的雖是事實,可他這副語氣這番話聽在喻衍耳中卻格外刺耳,“不留遺憾而死的人還是少數。”

“對!”沒想到木吉也跟着附和,“不懷遺憾而死的人少,我爹說了,越是大人物,死的時候就越是有遺憾,就比如喻衍,這樣的大人物,在城門下自刎,死的時候得有多大的遺憾啊!”

喻衍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聽人議論他的死了,早已經習慣了,臉上也沒顯出什麽神色來,但聞人儀卻臉色突變,看向木吉的目光陰鸷吓人。

“胡言亂語!”他驟然聲起,“喻衍之所以自刎是被人累贅,若他只有一人,或有一與他能力相當之人相佐,絕不會活的如此之累!”

木吉只見過他待人和藹的樣子,此時他态度突變,着實吓人,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祭品差點摔在地上。

“我……我,”他聲音磕磕絆絆的,“我只是随口說說,沒……沒有亵渎喻衍的意思。”

聞人儀臉色卻更難看了,“喻衍?”他逼近木吉,“你竟敢直呼其名。”

木吉第一面見他和藹才答應讓他同行的,還吃了他的東西,此時卻腸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貪那幾口吃的。

他雖然不比聞人儀矮,但是面對聞人儀的氣勢,只能縮着脖子,話都吓得快不敢說了。

“他……他不……不就……叫……叫這個名字嗎?”

聞人儀眯起眼睛,危險的氣息升起,“他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嗎?”

木吉哆哆嗦嗦地,“別……別人都這麽……這麽叫的。”

他以為這麽說聞人儀便放過他了,沒想到聞人儀竟打破砂鍋問到底,“誰?還有誰這麽叫?”

木吉心中叫苦連連,城內的人都是叫的戰神,只有他才直接叫喻衍,他爹也罵過他幾次,但他不改也沒辦法,最後只能任他叫了。

他這樣叫也不是不尊重,只是感覺這個名字比戰神更好聽罷了,只是一個代號而已,何必那麽在意。

木吉左看右看,眼睛最終落在了喻衍身上,突然想起好像他也這麽叫來着,手指猛地指向喻衍,“他!小魚就這麽叫!”

他說着以眼神向喻衍發出求助,希望喻衍救他一命,因為聞人儀此時給他的感覺,是真的想殺了他。

喻衍沒想到聞人儀竟然對這個如此敏感,比褚黎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想到被褚黎糾纏的痛苦,連退數步,希望聞人儀不要把關注點放到他身上來。

直覺告訴他,要是聞人儀糾纏上,可比被褚黎糾纏上可怕多了。

可聞人儀随着木吉的指向已經把視線轉向了他,轉身還要向他走來。

喻衍手中還拿着祭品,又退了幾步,“叫什麽只是代號而已,并不重要,喻衍在世的時候好像也不在意別人如何稱呼他。”

聞人儀一步步地朝他走進,身體幾乎貼上了他,喻衍心中祈禱,聞人家別都是些瘋子吧。

最後聞人儀一句話沒有說,又轉過了身,只看了木吉一眼,“我去喻衍的衣冠冢去看看。”說完誰也沒理臉色不愉地走了。

木吉待他走遠才敢說話,“只是一個衣冠冢而已,有什麽好看的。”剛說完就看到遠遠地聞人儀回頭來看他,又吓得閉了嘴。

衣冠冢就在衛妃墓旁後方不遠處,十分簡陋,只立了一塊碑,上面也只有戰神兩個字而已。

褚隼以兒墓不能比母墓繁華為由,不允許當地人對衣冠冢修葺,所以一年年下來越來越簡陋,沒有拜訪祭品的地方,也沒有供香的地方。

聞人儀站在墓前,手撫上碑上的戰神二字,自言自語,“所以你才允許他們叫你小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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