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不祥預感

勞泉鎮最貴的那間酒樓東面靠窗的位置，此時正坐着一個面無表情，臉上有兩道疤的男子。

衆人注意到他，不是因為他臉上的疤，也不是因為他面對着一桌美食不為所動，而是因為近期一個傳聞。

每座城裏或鎮上最美味的那間酒樓或飯店的東面，會有一個臉上有疤但錢多沒處花的男子坐在窗邊，點上一桌子的菜，只為聽故事。

誰的故事講得好，誰的故事較為久遠，那一桌子菜就歸他了。

在修真界，吃食雖然最為廉價，但那樣一桌菜怎麽也得花費上萬下品靈石，比一千一顆的辟谷丹貴了十倍有餘。

修士吃辟谷丹，無非因為省事還便宜，若一桌免費且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在面前，試問有幾個修士能抵擋那種誘惑？

何況修士不全是家境好的，條件差的一抓一大把。

故這一桌美食，還是吸引了不少修士。

當然，獎勵并不是那麽好獲得的。

你若拿市井八卦忽悠他，拿虛假故事哄騙他，那下場就不甚美麗了。

之前就有人編了一個故事騙他，結果美食雖吃到嘴，卻在茅廁裏蹲了三天三夜，出來整個人已經不成人形了。

自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拿假故事晃點他了。

男子一言不發，目光專注于窗外某處，讓講故事的人有些忐忑。

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呢？

說故事的人原本還挺專注，然而說着說着，聽者毫無反應，他也就分心了，視線時不時移向那桌菜肴，偶爾吞咽一下口水，顯然已經饞到不行了。

“芥奇修士最終還是抛棄了狐妖，跟他師妹一同登了仙界。”

那人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似在觀察，又似在糾結。

聽故事的男子，也就是外出調查情況的冥夜，轉過頭來淡淡掃了那人一眼，後者立刻打了個激靈，連忙繼續往下說：“狐妖傷心欲絕，當天就被族人接了回去，狐族自那以後，徹底消失于人界。”

故事到此結束。

那人退到一邊，盯着冥夜等待結果。

半晌後，冥夜說：“這桌菜歸你了。”

他說完就從窗戶跳了出去，手中長劍倏然變大，載着他往遠方飛去。

講故事那人見他離開，這才拍拍胸口，慶幸自己沒采納舍友的建議給故事安一個美好的結局，得罪元嬰修士的後果……他不敢想。

他回過神，立刻到桌邊坐下，深呼吸一口，被那美好的味道熏得雙頰泛紅，無視身後其他講了故事卻得不到美食的人的羨慕目光，徑直吃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冥夜是如何判定故事好壞的，但只要提前做好準備，就算講得磕磕絆絆不算精彩，也能得到一桌美食。

有幾個講得不錯的，冥夜還會多開幾桌。

不過今天顯然渾水摸魚的人比較多，一桌足矣。

其他人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一人一瓶辟谷丹，都是講故事前領到手的。

**

冥夜在勞泉鎮停留了三天，期間聽了不少故事，都被他錄在了玉簡裏。

每晚他會整理當天的故事，若與之前在別處聽到的相似，他會綜合分析，找出其中更為真實的信息并記錄下來。

今天故事聽完，他便打算回太和門了。

出來四天，他還挺想他家小孩的。

打聽消息遠比他想象中要難。

這裏的人沒有記錄歷史的習慣，找不到相關書籍和玉簡，茶樓也沒有說書人，無奈之下，他只能采取這種方式，希望能有所收獲。

試驗了一周，他發現方法還是可行的，便延續了下來。

許多故事經過一千年的洗禮，要不是被家長當做睡前故事講給孩子聽，估計早被遺忘在歷史長河了。

不過也因為這種口口相傳的方式，讓故事失去了原本的真實，被人各種添油加醋，所以要從中找出有用的信息，工作量不可謂不大。

別看他坐着聽好像很輕松很享受，實際腦子在不停高速運轉，着實累人。

他這段時間一直萬分慶幸自己擁有了這麽一具強悍的身體，腦容量大到驚人，處理數據快到吓人。

**

回到太和門已是傍晚。

夕陽西下，整座不羁山沐浴在餘晖下，流光溢彩，飛外妖嬈。

山腰那披着霞光的小四合院外，一人正迎着落日随意舞着劍。

這畫面，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停下高空中的胖小夜，綠豆般的眼裏盈滿了柔光，看了好一會，它才拍着小翅膀朝那人飛去。

雲皓被胖小夜撲了個滿懷，驚喜地把他捧起來親了一口，然後蹭了半天，最後才抱在懷裏腳步輕快地往屋裏走。

冥夜呆住了，心髒“砰砰砰”跳得飛快。

剛才，雲皓親他了？

雖然他已經大半個月沒在雲皓面前變成藍鳥了，但雲皓不至于因此忘了他并不是寵物，而是個人吧？

“冥夜。”

看來沒忘。

“啾~”

“我會畫護身符了哦。”

“啾~”

冥夜想說：能讓我先變回人嗎？

雲皓側趴在桌上，把胖小夜放在頸邊，眯着眼邊說邊蹭，整個人懶洋洋的，卻處處透着對冥夜全心全意的依賴。

冥夜其實更想變成人把雲皓擁進懷裏，但這想法目前只能想想，時機還不夠成熟。

故而他只能繼續維持藍鳥形象，時不時“啾”一聲附和雲皓。

待雲皓撒完嬌不知不覺睡着後，冥夜才變回人形，小心地把人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站在床邊凝視了雲皓恬靜的睡顏許久，他才低頭印上一吻，轉身離開。

雲皓醒過來時，夜已深。

淡淡的食物香氣經窗口傳進來，誘得人口水泛濫。

雲皓恍恍惚惚坐起身，後知後覺想起冥夜已經回來了，連忙翻身下床穿鞋奔出去。

“冥夜！！！”

“嗯。”

熟悉的嗓音傳來，令人心安。

雲皓奔到桌邊一屁股坐下，雙手撐着下巴盯着冥夜，雙眼透亮，星光點點，仿佛眼裏蘊含着一片星河。

“可是餓了？”

“嗯。”

“那你乖乖坐着，我去給你端出來。”

“好。”

整個人乖得不得了。

雲皓想冥夜了，毋庸置疑。

冥夜這次離開了四天，是他認識冥夜以來，倆人分開的最長時間。

冥夜之于他，大概就是水和魚的關系，失去了水，魚便不能成活。

他每天讓自己很忙，無非是因為不習慣冥夜的離開，害怕閑下來就會脫口喊一句“冥夜”卻無人應答。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為什麽那麽依賴冥夜了。

也許是偶然路過被冥夜樣貌驚豔的瞬間，也許是述說心事時被那淡然目光注視的剎那，也許，是冥夜毫不猶豫劃破手臂告訴他現實的那刻。

不管怎樣，他都非常慶幸自己是跟冥夜一起穿越，且冥夜不曾放棄他。

走神的一瞬，冥夜已經端出了兩葷一素加一碗飯。

“來，吃吧，吃完跟我說說最近都做了什麽。”

雲皓夾起一塊排骨，開心地放進嘴裏。

他喜歡的糖醋排骨，永遠都是冥夜做得最合他心意。

“冥夜。”

“嗯？”

雲皓問：“明天還出去嗎？”

“你先跟我說說你這幾天的事。”

“好吧。”雲皓扒拉兩口飯，口齒不清地把自己這幾天所做，包括李天明的事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冥夜怕他嗆到，給他打了碗湯，聽到李天明的事動作一頓，“谛救了李冀，李天明來找你了？”

“沒有，他找的便宜師父。”

冥夜把湯遞過去，遂道：“我這幾天在家陪你。”

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好啊，冥夜我跟你說，符文可有意思了……”

倆人就這樣一說一聽，度過了他們的夜晚時光。

次日，冥夜趁雲皓煉丹之際，找上了方楚倫。

**

冥夜的預感在五日後應驗了。

一大批的修士聚集在太和門護山陣外，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咚咚咚”敲響了陣法外壁。

太和門的基礎護山大陣原本只為防魔，并不會阻攔訪客，不知何時，它已開啓最高防禦模式，外出弟子只能憑借身份玉牌進出。

牌子被盜的話，外人憑牌子也是進不來的。

所以，不經通傳意外來訪的訪客，都被堵在了陣法之外。

“來者何人？”

“天玄宗邝長老。”

“清虛宗江長老。”

“玄月宮拓跋長老。”

“林家。”

……

訪客一一道上姓名。

曹華又問：“不知諸位突然來訪，所為何事？”

衆人對視幾眼，被推舉出來做代表的天玄宗邝長老站了出來，“你太和門隐瞞隐世世家弟子的行蹤，意圖獨霸天衡大陸。”

“哈哈哈哈哈哈~”曹華大笑出聲，“這大概是我有生之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太和門若要獨霸天衡大陸，還用等到現在？”

“你太和門這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笑話，我方楚倫曾幾何時把你們放在眼裏過！”

方楚倫一出聲，那些受過他毒害的人立刻條件反射縮起身子後退幾步。

“看來，太和門是不打算把人交出來了。”清虛宗江情道。

“先不論我們認不認識你們口中的隐世世家弟子，單是隐瞞一說就很有問題。他們是賊嗎，需要用到‘交’這個字？他們是神嗎，單憑幾個人就能奪取天衡大陸？你先滾下去，我說話最讨厭別人插嘴！”方楚倫一揮手，一巴掌打在一人臉上，誰也不知道隔着陣法他是怎麽打到人的，但大家都安靜了。

于是方楚倫繼續，“況且，人家若真要獨霸天衡，你們又能奈他們何！”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事，加上有點卡文，抱歉，更晚了。

2019.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