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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的東西,實在不宜多吃。

本來打算看完了片子倒頭便睡,下一次的送餐也可以免了;片子完了以後,我的喉嚨就極不舒服,乾涸無比,癢癢的,難受得要死。向June要了一杯較乾身的白酒和一杯加了威士忌的可樂,我是有點冒險地想要以最毒的方法解決現下的狀況。

吐了個痛快,本是樂得輕松,以為能睡一覺好的,卻被站在門外的女孩吓了一跳。

「阿姨。你不舒服嗎?」

航機上,聲音是件奇怪事。飛機飛行的聲音很吵,機艙內空氣局促,說起話來其實總聽不太清楚;這也或許是年紀問題,耳朵不靈光。但在機艙內說話,輕聲是禮儀;環境再嘈吵,也不該以人聲加重其他乘客的負擔。

我很想好好教訓一下這不懂禮貌的小孩;但礙於禮儀,我只能很輕柔地說話,什麽勁兒也沒了。

「差點沒被你吓死。沒事。」

「是不是牛奶糖惹痰了?」

「你知道惹痰你還讓我吃?」

「我沒料到你能一口氣吃完嘛!」

我不禁翻了白眼;真想就這麽昏過去算了。

揚了揚手,她還是楞着,我便伸出一根手指往她的肩膀輕推,把擋在我的路上的小朋友推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June很貼心地跟上,送來了一杯暖的開水;我微笑道謝,一口氣喝掉。這讓我的喉嚨舒服多了,但大概不能急着去睡。人嘛,有時連喝水丶睡覺丶上廁所這般必需做的事都能引來一大堆的矛盾。

小朋友又走了過來,站着,什麽也沒說,一臉怒氣地瞪着我。

「又怎麽了?」

「阿姨。你很壞。」

「你現在終於明白我很壞就好了!回去吧!別礙着我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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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的時候,我已經把座椅調校成了躺床,把毛毯整理好,妥貼地蓋着腿,拿來了手機和耳機,選擇了催人入夢的歌單。時間不早了!不上廁所便去睡應該還是可以的吧!把窗戶拉下,眼鏡拿下,耳機塞進耳朵裏,扭頭發現女孩還在,我嘆了一口氣。

「其實你是怎麽了?第一次坐飛機嗎?」她搖了搖頭,雙唇拉得扁扁的,很委屈的樣子。「那為什麽呢?我已經答應帶你轉機,你就用不着擔心我會跑了!現在自己好好的休息不好嗎?」她又搖了搖頭。

除了嘆息,我真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難道是不甘寂寞嗎?現下的年青人不都是拿着手機丶平板就能自己呆上一整天的嗎?現今的社會,因着科技,人和人之間的接觸都隔着屏幕;在社交軟件上用語音已經是被鄙視的行為了!我以為像我這種看着手提電話出現的人才會對這種社交以至生活模式感到厭煩而又不得不去适應;千禧寶寶不都習慣,甚或喜歡這種模式的人際關系麽?

又或是,她是個媽寶?文化上來說已經不成氣候,但生理上我确實能生得出來這麽大個孩子。唉。

「那你想怎樣呢?」

我的語氣實在并不客氣,基本上是一句發惡的話語。或許是機艙裏獨有的氣場,或是聲音扭曲,她聽罷竟然笑了,像是得逞了般,也像是我無條件答應了什麽。這麽一想,我真的想要往後一仰睡死算了!

「我們可以聊天嗎?」

「孩子。你知道為什麽商務艙現在都是這種獨立座位嗎?就是因為像我這種出外公幹的人很需要躺着睡一覺好的,醒來能立即工作。我要是跟你在這裏聊天,浪費了座位事小,浪費了時間事大。」

「我們聊半小時?」

「你到底懂不懂?我們到了達拉斯後就會分道揚镳,不會再見。你把時間浪費在一個跟你不會再有聯系的人身上,對你有什麽好處?就算是現在你悶了,想找個人聊,都不應該找着我。你明白嗎?」

「阿姨。你習慣做什麽事都是先計算結果的嗎?」

我心虛了!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但确實就是這麽一回事。我已忘記上一次完全由心去做一件事是什麽時候的事。聽起來很恐怖,但實質誰不是這樣去活?目标為本,就是在成年人世界裏生存的方式;我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去做一些沒有回報的事。自然,這樣的生活并不完美;過程中,我失卻了很多。有得自然有失,如何選擇盡是個人的事;自己選的路,路上盡是碎玻璃也得硬着頭皮走過去。

「是。」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先跟我說話?你要的結果是什麽?」

哈!這孩子還挺聰明的。

你這樣一個孩子坐在貴賓候機室,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千金了!要是我幫了你,你高興了,可能什麽時候我在名利場上遇上你家高堂,還能攀附一下,撈點油水。就算不說那麽遠,幫了一個無助的孩子的忙,誰不會把我看得很高?啊!這女士人真好!果然是個有修養的人啊!對我來說就是弄好自家形象,不是麽?

我沒有說這些。都是假的。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要跟她說話。

「我不過看你一臉可憐的,母性突然泛濫,就說了一句安撫的話。你叫我阿姨,就是知道我能生得你出了,這種母性泛濫的事應該不難懂吧!這可以了吧!」

「你說謊!」

「我說謊?」這已經是我認為最貼近真相的可能了!我還能說謊?「算了!說謊就說謊。反正我現在真的要睡了!你就當可憐我這老人家,讓我睡睡,好麽?」

「你幫我,因為你是個好人。」

說罷,她便轉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沒有回頭看我,就這麽坐了回去,又消失在視線。我倒頭便睡,卻竟然睡不着了!

她喜歡我,因為我是個好人;愛上我,因為我對她特別好。我一直摸不清,所謂好人是怎麽一回事。周末,我都避開路上賣旗的;我沒有定期做善事,也不參與義工活動;對弱勢社群只抱支持但不幹我事的态度。我是個好人,好在哪?而且,做好人本來不是一件好事;好人,都早死。我還不能死。

或許,她選擇離開,正正是因為發現我并不是一個好人。

如今的我,衣冠楚楚,風度翩翩,談吐舉止得宜,但已聽不到多少個人說我是個好人。我有膚淺媚俗的目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過得了自己的良心,我便會做。日子下來,我的良心縮得很小;我的底線壓得很低,能做的很多都是當天我不願做的。還未達頂峰,不過是因為我沒把良心壓榨在自己的手裏;還沒把所謂的底線抛開。但無論如何,我說不上是個好人。

我坐了起來,環視因為獨立座位的板間而縮得很小的四周。這細小的空間裏,自然只有我。我的腦袋裏,只有她。

「咦?洛小姐。有什麽需要嗎?」

June微笑着,走到我腳邊問道。其時,機艙的主燈已關,大部分乘客睡的睡丶看電影的看電影丶看文件的看文件,大概真沒幾個像我這般一臉哀絲,茫然無助。我試着微笑,搖了搖頭。她問我可想要一杯水,我點頭,她便離開。回來的時候,我還楞着;她送來了一杯暖水丶一小盤小糕點和一杯熱朱古力,放好後還拿來了毛毯,蓋在我的腿上。

「這次冷氣開得比較大。我記得洛小姐喜歡暖,再加一張毛毯剛剛好。」

「謝謝。确實是有點冷。」

「不客氣。有需要請再聯系我。」

我知道這回大概是睡不了了。這十多個小時的飛行,看來只能睜着眼熬過去了。

喝罷了那杯熱朱古力,我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踩着拖鞋上洗手間。刷了牙,洗了把臉,漱了口,塗了點護膚品;時間上是全錯了,但實在沒法子忍受自己髒兮兮的。

回座位的那一段小路上,會經過女孩的座位。本來沒打算看,侵犯人家私隐的行為可恥;誰會希望讓陌生人看到自己的睡相?若不是毛毯都被抛到走道的地上,淩亂一片,我才不會彎身把毛毯拾起,往她的座位裏看。

這孩子,穿的還是那看起來就讓人皺眉的牛仔熱褲,汗衣往上卷了點,露出胸罩的邊,平坦的肚子也都外露了。毛毯就在我手上,她那雙腿自然是光着,看得我都打了個寒顫。她像個嬰孩,卷曲着身體,雙臂交疊,指尖貼着雙唇,臉上無甚表情,清純而蒼白。脖子上竟然還挂着那看來比她的頭還大的耳機。

我環看四周,空姐們都躲了起來,沒人按鈴的話,大概還要等六個小時後的送餐時間才會有人經過。想過替她按鈴,讓June來照料一下;不知怎的就放下了這個念頭。打開手裏的毛毯,揚了揚,用盡力來放輕手腳,我把毛毯蓋在她的雙腿上。從自己的座位裏拿來June剛才拿來的,雙臂跨在板間上,我把毛毯蓋在她的身上。那耳機和卷起來的汗衣,恕我無能為力了!

呼了一口氣,摸了摸額角,才發現自己流了一額的汗。都說母愛偉大了。要我照顧一個孩子,想得美!回到座位上,按了鈴,向June多要了兩張毛毯,我竟累透了!看着什麽老片子,竟然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篇簡直成了我的吐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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