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只跟你說

燒頭香是一件被衆人視作大吉大利的頭等好事。

前些年,這件大好事自然是被王謝之家把持。今年謝家走了,若無意外,自然應該是王家燒頭香,只可惜,姚家剛剛出事。眼下這頭香究竟花落誰家,人們反倒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了。

走回居士寮房的時候,韓凜特意落在人群後面,悄悄扯了一下雲慕卿的袖子。卿卿一轉頭,正瞧見表哥眨了一下左眼,神秘兮兮的樣子。

“幹嘛?”雲慕卿抿着小嘴兒,面色不善。有話就說呗,幹嘛非要這麽神秘兮兮的,好像他倆之間有什麽小秘密似的。

韓凜被她逗的撲哧一笑,表妹這授受不親的毛病啊,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改?

“一會兒進去,你幫我勸勸奶奶,明天不要去争那頭香。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眼下咱們韓家已經在風口浪尖上了,不适合再去當出頭鳥。”韓凜低聲說道。

雲慕卿垂眸一想,馬上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不過你幹嘛只跟我一個人說呢?二姐姐,三姐姐,還有四妹妹都幫你一起說,難道不是更好嗎?”

“那不行,老太太精明着呢,要是大家口徑太統一了,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奶奶脾氣倔,我比你更了解,不能激她。”

雲慕卿想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可我終究是外人呀!”

“卿卿……你要非這麽說,是不是我要做點什麽才行啊?”

“不要,不要,”姑娘俏臉一紅,快步追上前面的表姐。

進到老太太房中,姑娘們捧上鮮美的荔枝,讓各位長輩品嘗。韓凜得意的挑挑眉:“奶奶,我說的沒錯吧?孫兒眼光精準,做事周到,您老人家不用擔心。”

韓木樨給奶奶剝了一顆荔枝捧到嘴邊,老人家輕輕咬了一口,甜到了心裏。

“嗯,咱們家的孩子又乖巧又有出息,以後啊,都是好日子。”

衆人歡喜大笑,韓凜卻在此時說了掃興的話:“奶奶,要想咱們的好日子長久,我覺着不能靠燒香,得靠做事。明日那頭香咱們就讓出去吧。晚些去,不要與他們争如何?”

老太太瞧瞧長孫認真的神情,慢悠悠地吃下一顆荔枝,吐了核出來,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凜兒說的對,你們也都要記着,凡事不可太過出風頭。明日咱們家睡到紅日東升再起,不去搶那頭香。該争的要争,該放的要放,這才是家族昌盛長久的道理。”。

韓凜的眸光若有似無的飄到表妹身上,這小丫頭又躲到韓木桐身後去了,她倒把不做出頭鳥的道理學了個十成十。可你将來是要做當家媳婦的呀,總往後縮怎麽行?

雲慕卿朝他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一下老太太,意思是說:老太太明白的很,哪需要我去勸。

表妹又是努嘴又是瞪眼,雖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卻足以把韓凜逗笑,他一時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過來,韓凜趕忙解釋:“我沒笑奶奶,我笑的是咱們家都是明白人,以後定然一輩勝過一輩,越發強盛。”

于是,韓家人美美的睡到了自然醒,這才梳洗打扮,去大殿裏燒香。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頭香竟然還放在那裏,沒有人去點,王家的人竟然在他們身後姍姍來遲。

無論京中世家還是常山新貴,都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大家天不亮就起來,聚集到大殿周圍,卻沒有人去碰頭香,只等着看王家和韓家如何争鋒?卻沒想到這一等,竟等了一個時辰,兩家才姍姍來遲。

韓家老太太面色稍有尴尬,已是刻意躲着了,竟還沒能躲過去。

王家祖母沒來,主事的是王文翰的母親。她并未争搶,站在韓家人身後,頗有幾分依次排隊的架勢。

韓老太太有幾分氣度,轉頭看像王家夫人,笑道:“我們常山人是新來的,對這燒頭香的禮節不太熟悉,還是請王夫人先上香吧。”

王夫人也十分謙虛地擺手:“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太夫人在我前面到的,您先請吧。”

兩家幾番謙讓,誰都不肯去燒頭香,滿院子的看客沒想到會是這番光景,心中皆是千回百轉,思慮萬千。

正在此時,一位身穿大紅色曳地長裙,裙上繡着百鳥朝鳳的年輕女子。在一大群丫鬟仆婦的簇擁之下,來到大殿門口。

京中世家大族的貴婦們皆不認得此人,常山新貴之中卻有幾家是認得的,韓老太太謙和一笑:“見過深澤縣主。”

衆人皆是一愣,很快都想了起來,當今聖上有一個親弟弟被封為常山王,封地便是他們的老家常山,守着朝廷的北大門。常山王家中只有一個獨女,被封做了縣主,看來就是眼前這人了。

衆人全都上下打量這位縣主之際,雲慕卿的眸光卻被縣主身邊的一個丫鬟吸引,悄悄扯了一下表哥的衣袖。

韓凜詫異轉頭,見表妹牢牢盯着一人,便順着她的眼光看了過去。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鬟罷了,其貌不揚,扔到人堆裏基本找不出來。

王夫人十分識趣:“縣主金枝玉葉,這頭香還是請您上吧。”

深澤縣主揚起尖尖的下巴,瞧了瞧殿內殿外遍布的人群,眸光在芝蘭玉樹般的王文翰身上略作停留,挑唇一笑:“這不合适吧?諸位都比我來的早,本縣主怎麽好後到先得呢?”

衆人一聽這話,趕忙随聲捧場,紛紛表示縣主理當上頭香,此乃衆望所歸。于是,深澤縣主在前呼後擁之下,勉為其難的上了頭香,飄然而去。

雲慕卿把表哥拉到山門外僻靜處,低聲說道:“表哥,你看到那個侍女了嗎?跟在縣主馬車旁邊走路的那個。”

“看到了,剛才你拉我的時候,你不就在看她麽,沒什麽特殊的呀。”韓凜不解。

“你還記得春獵那天晚上嗎?有一個宮女過來跟我們說野外危險,把那些侍衛全都叫到了近前。大家都覺得別扭,王文嫣就把他們支開,讓他們去了樹林的外層。否則那些侍衛也不會那麽晚趕到,當時出來說話的那個宮女,就是縣主旁邊的侍女。”

韓凜眉梢一挑,深深吸了一口氣。表妹自小過目不忘,她說是那就肯定錯不了。可是兩個月前,深澤縣主并未進京,這侍女為何會扮作東宮宮女出現在春獵上呢?

“好,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要再對第二個人提起。”韓凜面色鄭重地囑咐道。

雲慕卿認真點點頭:“我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不會亂講的,我只跟你一個人說。”

二人出來一會兒了,若再不趕緊回去,只怕就要被別人發現了。雲慕卿轉身往回走,韓凜卻揪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饒。“既然出來了,不如我們四處逛逛吧,這麽急着回去幹什麽?卿卿,你有沒有發現只屬于咱們兩個的秘密越來越多了呢。”

雲慕卿扯回自己的袖子,紅着小臉快步往前走,韓凜在後面不依不饒地追,邊追邊逗她。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門,屋裏正在說話的韓二嬸和茍夫人都擡頭望了過來。

雲慕卿腳步一頓,乖乖地向長輩行了禮,輕聲問道:“二嬸,二姐姐她們呢?”

“他們陪太夫人賞花去了,沒找到你和世子,你倆跑哪去了?”

“哦,有旁人家的公子小姐跟我們說話,就耽擱了一下,那我們現在去找吧。”

二人轉身出來,沿着花間小徑往前走,并沒把韓二嬸和茍夫人的會面放在心上,哪知回家之後沒幾天,雲慕卿和三姑娘、四姑娘,一起去找二姐游後花園,卻聽到了韓二嬸這樣一番話。

“你大哥成心不想你高嫁,如今茍家有意跟咱們結親,我都不敢答應了。姚家為什麽會滿門被滅?分明是你大哥禍害的。還好,這事沒幾個人知道,若是茍家跟咱們議親也遭此毒手,你豈不會落個克夫的名聲,以後就嫁不出去了。你大哥最愛出風頭,分明是豁出咱們二房,才好讓他們長房獨享尊貴。”

三個姑娘一聽這話都氣炸了,韓木樨跳進屋裏,虎視眈眈的瞪着韓二嬸:“二嬸,你怎麽能這麽說大哥呢?那姚家本來就不能嫁。春獵的時候,姚世榮就笑話二姐姐的名字,說那個什麽坊,反正就是一個青樓裏頭的頭牌叫錦瑟。這話是當着京中所有貴公子和大家閨秀的面說的,這麽明着打咱們韓家的臉,還好意思來府上提親?我們都說不能嫁,只有二嬸你一意孤行。”

韓二嬸沒想到自己的心裏話被別人聽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站起身來指着韓木樨喝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我是你二嬸,你竟敢這麽跟我說話,那你倒是說說茍家能不能嫁?”

“我怎麽知道?”

“不知道你就別說話,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麽?”

雲慕卿和韓木桐趕忙追進屋裏攔開二人,三姑娘氣的連連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開口,只怕一開口就要罵人。

雲慕卿見狀,便溫聲細語地給韓二嬸解釋:“二嬸,表哥說姚家不能嫁,肯定是為了二姐姐好。咱們平日裏很少出門,對那些世家公子們了解的少,自然不知道底細。可表哥每日在外行走,結交的人也多,那些世家公子們人品如何?他自然有所耳聞的。能不能與茍家結親,我覺得您不如問問表哥吧,若他覺得行,那自然就是可行的。”

韓二嬸氣呼呼的哼了一聲,還是有些不服氣:“他會跟我說實話嗎?他會希望木楠嫁的好?”

“二嬸,表哥為什麽不希望二姐姐嫁的好呢?二姐姐嫁的好了,将來對韓家是有助益的呀。多個好姑爺,就多一個好幫手。他自然希望韓家多一個好親家的。”雲慕卿溫聲細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韓二嬸心裏漸漸被她說服,只面上還有些挂不住,并不肯親自去問。

韓二嬸嘆了口氣說道:“木楠這年紀已經不能再耽擱了,既然你們都是他的好妹妹,那你們就去問問世子吧。”

姐妹幾個逛了一圈花園子,黃昏時分各自回住處,向韓凜打聽茍家的任務就落在了雲慕卿頭上。

天氣悶熱的很,雲慕卿不想吃飯,搖着扇子也覺得不涼快,于是到書房之中去等韓凜。

心靜自然涼,還是看書吧。

正在此時,就見幾個下人擡着一個大家夥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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