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深淵

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短暫的沉寂過後, 是來自赫奇帕奇長桌的歡呼和掌聲。斯萊特林目瞪口呆, 格蘭芬多被這個戲劇般的偏轉驚得回不過神來, 拉文克勞們則在心裏默默計算了分數後，面上浮現出呆滞的神色：等一下, 我們這就最後一名了？！

這一系列的轉折來得太過突然, 不少學生, 甚至是教授都有些反應不能。斯普勞特在起身和斯內普握手的時候, 臉上的意外收都收不住。

“我們拿到學院杯冠軍了？”

“是的。”

“我們真的拿到學院杯了？擊敗了格蘭芬多，勝過了斯萊特林, 拿到了學院杯冠軍？我不是在做夢吧？”

諸如此類的詢問和回答不斷的在小獾們的口中傳遞着，一直到年終宴會過後，也不斷的在課間、走廊、赫奇帕奇的休息室中響起。一直到被詢問的那個人給出響亮而肯定的回答，才暈乎乎的自言自語：“我沒做夢吧？我們真的拿到學院杯冠軍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這已經是你們第十一次重複這個問題了。”在清理書籍的間隙裏，孔雲抽出時間, 擡頭看了他的兩個室友一眼：“你們可以考慮再去斯普勞特教授的辦公室裏看看獎杯，也許教授還會允許你們摸摸他——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們不再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的話。”

“你知道的，雲，我們只是太激動了。”厄尼眉飛色舞的道：“赫奇帕奇已經太久沒有拿到學院杯冠軍了——近六年以來，每一年的學院杯冠軍都是斯萊特林。大家渴望這個冠軍, 已經太久太久了。”

孔雲當然能夠看得出來, 這個學院杯冠軍對赫奇帕奇有多麽重要：就他觀察來看, 就是一向溫柔和善的斯普勞特教授, 臉上的笑容都比以往多了好幾倍。

大家都在為這個來之不易的學院杯冠軍感到高興。

思及此,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還是把心裏的那一點點郁悶塞了回去——

能夠拿到學院杯冠軍當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可鄧布利多校長當面将這件事情公之于衆，加上這些天哈利-波特在遇上他時毫不掩飾的感激和親近，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種做法無疑是在将他強行拉向了某個陣營——而這正是孔雲所不願意看到的。

不僅如此……

目光從唇角眼角都是滿滿笑意的小獾們身上掃過，孔雲抿了抿唇，十分心塞：鄧布利多教授這是算準了他不會拒絕吧？

他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煩悶，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朋友們的興致，但他此刻的心情顯然也與赫奇帕奇們格格不入。索性抱起了書本，起身向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在經過一間明顯廢棄已久的教室時，他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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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無意的闖入就像是一場夢境，但孔雲清楚的明白，自己從忘記過那些——無論是那面奇妙的鏡子，還是鏡子中的那個人。

“很少會有人不被這面鏡子所迷惑。”孔雲轉過身，鄧布利多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目光看向的，卻是那件空蕩蕩的教室。留意到孔雲的視線，鄧布利多微微一笑：“這面鏡子叫做‘厄裏斯魔鏡’，能夠映照出人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很少有人能夠不被這面鏡子所迷惑。”他重複道。

孔雲沒有說話。

他不明白鄧布利多想要表達什麽，試探他的立場？亦或者其他的什麽？但他這會兒的确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這讓他微微蹙了蹙眉。

“人類之所以區別與野獸，不正是因為，人類擁有克制欲望的理智嗎？”孔雲輕聲道：“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欲望，都應該被實現——而我的選擇，是克制，僅此而已。”

他擡起頭，靜靜的凝視着那間破舊的教室，眼眸卻平靜如水，不見絲毫渴望。

“決定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的，是選擇，而不是外界的環境和他人的影響。如果一個人能夠輕易的被深淵吞沒，這只能證明，他原本就是屬于深淵中的人。”

身世凄慘，遭遇不公的人有很多，區別在于，有人從此将報複的刀刃指向他人，将悲劇衍生到下一個輪回，而有的人選擇了跳出輪回，用一生的時間，與導致悲劇混亂的源頭鬥争至死。

他無意去評價這兩種選擇的優劣，但對比之下，他的确瞧不起将同樣的災難報複到無辜者，乃至所有人身上的人渣。

鄧布利多定定的凝視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中閃過一縷極快的光，有驚訝，但更多的是了然和贊賞。

無可否認，最開始将錄取通知書，寄給本該不屬于這所學院的少年，的确是出于利益上的考慮。孔家付出了一定代價，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果。而霍格沃茲收獲了不小的好處，多了一位來自異鄉的學生。

為了能夠以最大的把握，和最小的犧牲，解決随時有可能卷土重來的伏地魔，鄧布利多不介意用各種方式，去增加這個獲勝的籌碼，但孔雲的态度也非常明顯：他不願意淌英國魔法界的渾水，卻也絕不會站在霍格沃茲的對立面。

“再見，鄧布利多教授。”彬彬有禮的向着身前的老者鞠了個躬，孔雲沒有再待下去，甚至沒有再看那個教室一眼，和上一次一樣，他沒有絲毫留念的邁開腳步，向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

“恭喜。”

并不意外的在熟悉的位置上看見了一如既往坐在那裏的低年級斯萊特林，令孔雲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德拉科面上并沒有絲毫沮喪的神情——

就像他早已預料到，或者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謝謝。”孔雲低聲道，一邊将自己的書本工整的擺在了桌面上，這個學期的考試已經結束，這會兒左右無事，他打算自學一些高年級的內容。

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孔雲将筆記全部整理完，打算開始攻略下一本書的時候，低年級斯萊特林忽然開口道：“你不覺得不公平嗎？”孔雲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只聽德拉科繼續道：“還是說，因為這個結果，是偏向赫奇帕奇這一邊，所以你并不在乎？”

孔雲放下手中的筆，擡頭看他。

“如果鄧布利多教授直白的告訴所有學生，伏地魔就要卷土重來了，他打算偷走魔法石，阻止這個行為的學生将會為自己的學院獲得加分，你覺得有多少斯萊特林會加入？”

德拉科啞然。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斯萊特林的選擇——就在他曾經經歷過的，那場最後一戰中，那些選擇與伏地魔正面對戰的學生，有九成來自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寥寥無幾，斯萊特林一個都沒有。

比起視死如歸，願意為了霍格沃茲的存亡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斯萊特林顯然更傾向以家族為重，明哲保身。

不等德拉科回答，孔雲合上手中的書，定定的注視着他——德拉科一直知道，眼前的赫奇帕奇有一雙清泉般的眼睛，你能夠清晰的從其中看到他所有的心情和想法，可他從不知道，即使是清泉，也有如明鏡般窺見人心的能力。

“其實你心裏早就已經有答案了，”他站起身，微微彎下腰，在低年級斯萊特林的耳畔慢慢開口：“否則，那天你也不會無動于衷，任我将那只老鼠帶走，不是嗎？”

德拉科沒有說話。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對方輕描淡寫的語言，在他的世界裏掀起了多麽龐大的驚濤駭浪——

如果不是确定他前世記憶中壓根就沒有出現過這個人，德拉科幾乎要懷疑，對方是否和他一樣了。

“換句話說。”他輕聲道：“你真的，做好面對那些的心理準備了嗎？”

德拉科怔住了。

輕描淡寫投下巨石的那人卻已站直了身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撿起羽毛筆，翻開書本，做起筆記來。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年終宴會過後不久，很快，每一個學生的考試成績都被公布了出來，赫奇帕奇們普遍考得相當不錯，孔雲也有驚無險的拿到了年級第一，這讓他近來有些郁悶的心情好了不少——尤其是在斯普勞特教授公布了假期後。

和來時一樣，他們撐着小船度過了湖面，來到了霍格沃茲列車站，在等待上車的時間裏，孔雲又一次的看見那些馬車，以及拉着馬車，通體幽黑的天馬。他想起自己初入霍格沃茲的情景，一時難得多了點好奇：“厄尼，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你是說那些馬車？”

“不，我是說那些拉着馬車，全身黑色，像天馬一樣……”孔雲的話還沒說完，因為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厄尼和賈斯廷莫名其妙的神色，厄尼甚至皺起了眉頭，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雲，你在說什麽啊？”

他指着霍格沃茲車站另一邊的馬車，表情困惑：“那裏，什麽都沒有啊。”

孔雲愣了愣，他下意識的說道：“不是，你再仔細看看——它拉着馬車，有一對翅膀，看起來就像天馬一樣……”

眼見着小夥伴的表情變得愈發奇怪起來，孔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閉上了嘴。他閉上雙眼，又再次睜開，“天馬”依舊保持着它的姿勢，靜靜的站在那裏。

是幻覺嗎？還是，只有處于特定條件下的人，才能夠看見它們？

這個困惑沒能在他的心中停留太久，随着他們進入車廂，霍格沃茲特快列車啓動，霍格沃茲城堡也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