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回夢
但凡男性都很難不對這種模拟指揮征戰類的游戲産生興趣, 等到了兩人終于從漫長的游戲中脫身, 離開茶館的時候,已是日落西沉。
雲層自白染紅, 一條靜谧的河流緩慢的沿着街頭徜過, 波光粼粼, 青中透金。
兩人肩挨着肩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 始終沒人開口, 孔雲想了想,說:“……新手一開始接觸其實都是這樣,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作為在沙盤模拟游戲中全軍覆沒, 連輸三局, 最後還是因為孔雲心軟,偷偷放水才勉強贏下一局的那一個,德拉科其實是有點懷疑人生的。
但這話他會說出來嗎?
德拉科微微岔開了視線,他心裏抓心撓肝的郁悶,嘴上風輕雲淡的說:“我知道。”
……看來是非常介意了。
孔雲沒辦法, 只好繼續安慰他:“我小時候剛開始和大哥學這個的時候,也經常輸的一敗塗地, 甚至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經常輸了都不明白為什麽, 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
被安慰的那個人卻很倔強:“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德拉科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我只是在想,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順便一提, 這裏看起來似乎到處都是店鋪,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今晚休息的地方了?”
孔雲遲疑的擡眸看他,德拉科則回了他一個堅定不移的眼神。
“好吧,既然你堅持。”考慮到戀人在某些方面脆弱的自尊心,黑發赫奇帕奇體貼的轉移跟着轉移話題:“這裏是孔城專門劃分出來的商業區,就像對角巷,居民區在另外一塊區域,我們需要坐船過去。”
“至于接下來做什麽……”孔雲沉吟了一會兒,仿佛想到了什麽一般,他唇角微彎,那笑容愉悅中怎麽看都像是多點了挑釁的意味:“來都來了,要不要陪我一起,見一見我的家人?”
十分鐘後,坐上烏篷船的德拉科終于意識到自己答應了對方什麽——
所謂烏篷船,其實就是一只周身純黑的小船,船身狹小,上方的船篷也極矮,只能容納兩三人的大小。好在這河岸口停了不知一只烏篷船,不時還有三兩人陸續登上附近的船只,而這個時候,始作俑者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靠邊的位置上,此刻正歪了個腦袋,笑吟吟的看着他。
退縮的念頭剛剛自心底産生,就被徹底扼殺在了萌芽之中。
德拉科把手抄在口袋裏,一邊若無其事的在孔雲的身側坐了下來,一邊假裝突然對河岸邊的風景産生了興趣,盡管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緊張得可以清晰的數到每一個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沒有船夫,木漿自動擊水,推動着船只開始行駛。
目光從對方緊繃的身體上一掃而過,孔雲心中莞爾,卻也沒有拆穿他。仿佛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緊張和異常,他繼續着上一個話題,說道:“沙盤模拟游戲,考驗的是雙方的指揮能力,和兵法上的天賦,如果你對它感興趣的話,可以試着讀一些兵法相關的書籍。”
在“見家長”面前,這個原本令他一帶而過,不願提起的話題此刻反倒顯得無關輕重起來。
見孔雲沒有繼續談家長的事情,德拉科微松了口氣,打算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然而兩岸“風景”的變化,卻令他不由得怔在了那裏。
該如何形容眼下的這種局面呢。
在他們曾經去過的倫敦海洋館中,有一個名為“海底隧道”的展區,顧名思義,當他們步入那條半圓形的隧道時,就仿佛置身深海中一般,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水流,人類在其中走動,游魚也在透明的隧道外一蹿而過。
這會兒他們坐在船只裏,兩岸卻不是普通的自然景色,而是有次序變化的,另一片天地。
最先出現的,是一個牛首人身的男人。
岸邊的店鋪不覺已被山野叢林代替,叫不出名字的林子裏,男人俯首摘下野草,送入嘴裏;然後又是空曠荒蕪的土地,他撿起制作的簡陋工具,教身邊的人群翻土種植,使播下的種子生長成作物糧食……
“這是‘時間之流’。”孔雲說着,一邊向外伸出手。烏篷船本就是半露天的船只,他的右手很輕易的就探出了船外,恰好從那一叢作物上穿透而過:“河是普通的河,你看到的意象,其實是這座城市過去的執拗留下的幻影,也是這片土地的歷史。”
他們說話間,兩岸的景色仍在不停的變化着。
“那個店員說得沒錯,孔城一開始其實不叫孔城,嚴格來說,這座城市其實并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它始終在随着時代改變,也始終都沒有變。”
孔雲垂下眼睑,沒有去看船外的異景。
但即使不刻意去看,少年時的記憶也足以令他清晰的想起那些變化莫測的幻影:神農嘗百草,以刀耕火種創造翻土農具;李冰鑿離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積勞成疾而亡……
“想明白這些的話,就得了解全部的歷史。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孔雲說,他看上去似乎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偏偏眼神卻是出奇的溫柔,這會兒便是神情認真,許諾般的道:“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烏篷船的速度越來越慢,兩邊的幻象也随着漸暗的夜色,走向了最後一個場景。
最後的幻象與岸邊真實的夜景交融在一起,似真似假,光怪陸離,一半是真實的城市,一半是過去的幻影。德拉科跟着孔雲踏上岸邊,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一邊聽他逐個介紹、談起——
“這是會變臉的面具,據說制作者一心想知道麻瓜‘川劇變臉’的秘密,但是麻瓜說,這是他們國家的藝術瑰寶,怎麽都不肯告訴他,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搗鼓出了這種會自動變臉的面具。”
“這個是皮影戲,也叫燈影戲……”
夜間的孔城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德拉科認真的聽他說着,一邊打量着這個自己從未造訪過的異域,直到他的目光穿過屋檐下的大紅燈籠,落在不遠臺階處,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上。
青年姿勢随意的坐在那棟院落的臺階上,此刻正低垂着頭,專心致志的做着什麽,待他們微微走近了,德拉科才發現,對方手裏搗鼓着的,是一個小巧可愛的紙鶴。
他心中一滞。
作為拐帶別人寶貝弟弟私自離家出走那個人,德拉科其實還是有點心虛的,更不用說他此刻幾乎疑似被人抓了個正着。他心頭微微窘迫,只遲疑了一會兒的功夫,仿佛注意到了他們的視線似的,恰逢青年也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間,德拉科眸色微變。
不對!
也許是受夜色影響,方才他們隔得略遠的時候,他還覺得青年的外形像極了本該在霍格沃茲的孔顏,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對方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這會兒是找過來算賬來了,直到這會兒他們漸漸走近,他才發現些許不對勁。
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孔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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