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走進島上唯一有屋頂遮蔽的建築,一景一物,都讓千雪仿佛身處于西部老電影的場景中,酒館幾乎都以木頭搭建而成,放眼望去,都是堅實的木頭,就連空氣中也隐約散着一股木頭特有的味道。
千雪掩不住好奇,到處觀察酒館內的桌子、椅子。冷不防地,一雙大手快速搭上她的細腰。
幹啥子!選在這個時候吃豆腐啊!千雪柳眉橫豎,轉身就要給對方一個五指神掌。
裴斯洛不費吹灰之力便捉住撲上他的臉的玉手,順勢将她往懷裏一帶,千雪已被摟在他寬闊的胸懷中,他的另一只手還很不安分地在她的背及臀部之間游移着。
“你找死嗎?”千雪瞪住一臉自得其樂的裴斯洛。
“安靜,我是為你好,你沒看見這裏有多少對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着你瞧?”他一邊對她解釋,一邊抽空瞪退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睛。
沒錯,的确是有些賊頭賊眉的魯男子眨着色眼,朝她上下猛瞧。“但你也沒必要向他們宣示我是你的所有物吧?而且,你的手實在太過分了。”
“所有物?!”
“對,而且我非常讨厭你自以為能保護我的想法。老實說,不用你,我也可以保護我自己。”她氣呼呼地。
“我只是一片好意。”他可沒有放棄在她背脊上搓揉的樂趣。
“如果你再不停止,我會讓你今天晚上痛得沒有辦法說話。”若非顧及他們周遭圍着一群豺狼虎豹,她早就一腳踢向他全身最脆弱的部位了。
“是嗎?”他硬不信邪。
他還懷疑!顧不得衆敵環伺,她右腳起而攻擊,未料,他快一步地放開她,閃過她的腳,結果,她整個人便往地面直直地摔下去。
“裴斯洛,你故意的!”她搗着摔疼的胸部,氣他害她當衆出糗。
“你叫我停的啊!”他自覺無辜,況且他也不是故意的,誰教她的平衡感這麽差。
“我叫你停,你就停啊!”她還是爬不起來。
“怎樣,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不用了。”她才不需要他的手再碰到她。
“那就算了。”他倒也幹脆,不再啰嗦。
突地,一陣清脆的聲音施風似出現──
“裴斯洛,你真的回來啦!”一名女子興奮地沖向他,吻如雨點般地落在他臉上。
“嗨!溫妮,甜心,你又變漂亮喽!”裴斯洛笑眯眯地。
甜心?這二字聽在千雪耳裏,猶如針紮。她掙紮一爬起來,用手勢揮阻幾個想乘機拉她的男人。待她站穩,她開始劈哩啪啦用英語對那些男人說出一串罵人的話,給那些人一個下馬威。
那些男人看千雪一臉的悍婦模樣,只好摸摸鼻子走了。幸好他們不知道她的兇悍只是裝個樣子,中聽不中用,千雪在心裏籲了口氣。
千雪一轉身,看見裴斯洛和溫妮仍然敘舊個沒完,她不禁氣得拎起一袋行李,狠狠地扔在他鞋子上。
“我很不想打擾你們,但這些行李你也該處理一下吧!”
腳上的重量讓他皺眉。“溫妮會帶我們去房間的。”
“那還不快點!”她又用了使喚的口氣。
溫妮用一種帶有敵意的眼睛打量她。千雪驕傲地擡起頭讓她看得夠,然後又補上一句:“這個男人和我沒啥關系。”
她的提早澄清實在不是時候,裴斯洛決定給她個懲罰。“溫妮,你帶我去房間。”
溫妮順從地領他上樓。
千雪連忙喚住他。“喂,你怎麽不拿行李?”想也知道,這裏不可能有服務生替他們提行李的。
“我拿啦!”他現出那袋裝滿武器的行李。
“那其他行李呢?”莫非他要她一個弱女子提這些行李上樓?
“這是助手的工作內容,難道你不是我的助手嗎?”他相信他這樣說,應該不會有人不識相,想動他助手的主意,他這個老板可不好惹喔!
好強的千雪決定不管跑幾趟樓梯,也要不假他人之手,哼!她絕對會将這些行李全部搬上樓的。
“小心別把行李摔壞了。”忽地,樓梯轉角處傳來他戲諺的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行李的重量将她連人帶行李地卷到第一個階梯上。
聽到聲響,裴斯洛皺眉往回一探。“搞什麽東西!瞧你連人也摔了。”
笑谑聲傳進她耳裏,她怒不可抑地瞪着嘲笑她的人,打算讓笑聲從此絕跡。
她忍痛站起來,挺直背杆,冷聲回絕他。“不必了,溫妮還在等你呢!”
“我真的想幫你忙。”他伸手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不用搶我的工作,老板──”她十分的不爽。
“我是老板,現在我命令你立刻上樓。”他命令着,怕她再逗留,包圍她的危險指數會不斷攀高。
“我上樓,你扛行李,喂,動作快點啊!”逮着機會,她便毫不留情地給予反擊。“別學蝸牛慢慢爬啊!”
輕盈的身影翩然而去,他大嘆,給她根竹竿,她便攀上他頭頂上啦!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好像真有幾分道理。
于是,他只好認命地扛着行李,蹒跚上樓。
☆☆☆
千雪對這個房間的評價是:潮濕、陰暗、狹小,換言之,就是: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初踏進酒館頂樓的房間,她本想奪門而出,然而門口已被裴斯洛堵住。
“想去睡外面嗎!我可不奉陪。”洞察她的心意,裴斯洛瞅着她看的眼神看來好可惡。
此時,她将裴斯洛從盟友身份剔除為仇家。“你自己摸着良心,這裏是人住的嗎?”從來就是習慣睡在舒舒服服的席夢思大床上,現在竟要她睡那張硬梆梆的木板床,實在是太虐待她了。
“這間已經是這裏最好的房間,你就将就點。”裴斯洛懶洋洋地說。
“我不管,我不要住這裏,你去換別的房間給我。”千雪的千金小姐脾氣一來,真會磨死人。
“這間是最好的了。”這間房間有對外窗,床腳完整,空氣也流通,已屬酒館的VIP房了,她還不滿意,真是難伺候。
“這叫最好?有沒有搞錯,全是黴味,天花板又這麽低,也沒電燈,也沒冷氣,也沒彈簧床,這教我怎麽睡啊?”她的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有煤油燈啊,它一樣會亮;窗戶打開,一會兒黴氣自然就散了,而且你的身高又沒高到能撞上天花板,天花板低有什麽關系?再說,彈簧床睡久了,背脊會不好,我實在找不出這房間有不好的地方。”
“我不管,你別想虐待我,反正我一定要換房間!”千雪氣極了,捉起桌上的木頭杯子往他臉上砸去。
他頭一偏,閃了過去。“你要住不住随便你,我沒空哄你。”女人愛摔東西那套,他才不理。
“裴斯洛,你欺人太甚!”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的千雪,對裴斯洛真是打從心底恨起。
“是誰欺人太甚!強迫我帶着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女遠渡重洋來到這裏,要是我不幸命喪此地,全是拜你所賜。”他也氣得胡說一通。
“我才沒有那麽‘肉腳’,說好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他又看不起她了,真氣煞她!
“好,那你就自己照顧自己,房間要不要随你便,七點下來吃飯。”沒道歉,沒妥協,沒認錯,這算哪門子的争吵?裴斯洛面無表情,脹着一肚子氣,走下搖搖晃晃吱吱叫的樓梯。
當她好拐啊!說走就走,毫不留情。
千雪臉色揪得青青紫紫,繼續捉起房裏信手可取的物品亂扔以示抗議。
咚,咚,哐,哐……房裏聲音不斷。
房間裏可扔可砸的物品,全遭千雪的毒手。那些物品靜靜落在地上,仿佛在做無言的抗議。
待東西扔完了,心情似好轉了些,千雪才坐在木板床上,大聲喘着氣。
☆☆☆
白色的煙霧冉冉升起,一圈又一圈,終至散在空氣中。
雖然有不少女人愛死了裴斯洛吞雲吐霧的模樣,但他才不稀罕,那些女人不過是他飄泊各地,暫時安慰他脫缰心靈的良藥,他不會為她們做任何事,或許他真是一個冷酷、殘忍的男人,就像千雪形容的。
一個不留神,煙灰抖落,燙了他的手,他連忙吹走灰灰細細的煙灰。
“老友,什麽事讓你心神不寧?連煙灰都能傷了你。”一個六旬老者走上前來,滿臉風霜中猶見精明果斷。他就是裴斯洛認識多年的友人拜瓦。
拜瓦原是哥倫比亞的大毒枭,和哥倫比亞政府對立多年,憑着他的狠勁及頭腦,哥倫比亞政府始終無法将他判刑入獄,直至六年前,在一次黑幫大火拼時,他失去了妻子和一個兒女,因而被迫逃亡至國外。裴斯洛就是在他逃亡期間認識他的,本來兩人互看不順眼,但在大打一架後,才發現兩人的性情同屬古怪一派,因此認識越久,情誼也越深厚。
拜瓦會定居在這個島上,也是裴斯洛輾轉安排的,如此一來,拜瓦便不用被終身關在監獄,但也不能再踏出島上一步,否則他還是個通緝犯。
“我在想這趟探險會變成怎樣?”他撚熄煙蒂。
“我一直以為沒有任何事會使你害怕。”拜瓦調侃道。
“只是有點擔心而已。”裴斯洛打哈哈,不願正面承認。
“不用擔心,雖然我人在島上,但還是能控制外面的情勢,所以你要的裝備,我全叫人弄來了,一樣也不少。”他指指地上的兩袋行囊。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卡隆那幫人似乎對我再度來訪深感興趣,我怕他會壞事。”他的擔心并非毫無道理,卡隆的确不好惹。
“我在這裏,他們多少怕我幾分,我會在口頭上警告警告他的。”能幫裴斯洛的忙,他是義不容辭。
“謝了。”他由衷地感激。
“我現在叫你取消探險旅行,你一定不願意吧?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能不去就不去,說不定你找不到壁畫,只落得無功而返。”拜瓦明白他此行一去,沿路必多險難,忍不住想勸他打消念頭。
“我是那種半途而廢,畏首畏尾的人嗎?就算無功而返,我總算是做了,你就別替我煩這個了。”裴斯洛固執得很。
知道阻止不了他,拜瓦只好笑着說:“你就是這個臭脾氣,真不知道那個小美人要因為你的臭脾氣,受多少活罪了。”
他一臉無辜樣。“是我受活罪,不是她吶!”
“總之這個小美人是你此行最重大的責任。”閱歷過人生百态,拜瓦對女性還是持以尊重的立場,務必做到憐香惜玉。
“受人之托,我拚了命也要保護她,否則查克會讓我項上人頭搬家,到時你我只好在地獄相見了。”他竟然還有心情耍幽默。
“不用別人說,你也會拚着一條命來保護她吧!”兩人脾氣同樣古怪,裴斯洛心裏想什麽,拜瓦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他幹笑兩聲。“也許吧!”
拜瓦識相地不再追問。
裴斯洛看看時間。“快七點了,下樓去吧!不然她不知道又要拿什麽東西砸我了。”
拜瓦跟着走出房門,心裏頭直竊笑着,這個小美人真夠膽色,竟敢拿東西砸裴斯洛。
不過就他所知,她也是到目前唯一一個亂摔東西,卻沒有被裴斯洛給予“小小的教訓”的女人。
哈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老天爺也管不着。
☆☆☆
準七點,千雪縱是心中怒火橫燒,她還是依約下了樓。
一樓是餐廳兼酒吧,全是以木頭作隔間,一到用膳時間,房客全擠到餐廳,坐上長條形木椅子,等待晚餐送上半邊圓木制成的長桌子。
經營這間島上唯一一間複合式酒館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美婦人,名喚約瑟芬。她在謀害了四名丈夫并奪取家財後,逍遙日子過了幾年,終于東窗事發,被法國政府通緝。她散盡謀來的財産,逃到這個島上,在島上,她繼續施展風韻猶存的媚力,在新任情人卡隆的大力支持下開了這家小酒館,賺盡這些同樣遭遇的人的銀子。
千雪挑了個偏僻的位子,冷眼旁觀這一切。人群陸陸續續出現,有些被各國政府通緝的罪犯,長得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實在看不出他們到底犯了什麽大案子而被通緝;但是有些人長得天生就是一副土匪強盜的嘴臉,心術不正而眼露兇光,直接标明是超級危險區域,生人回避。
這個罪犯逃匿的活監獄,真像一個小型的地球村,各色人種不同種族,樣樣俱全,一逃到島上,雖可免一死,但也別想踏出島上一步,否則照樣會被逮回去吃牢飯。
這些人當中,千雪最感興趣的,還是酒館老板娘約瑟芬及一個酒館女侍,她無法想像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會犯什麽滔天大罪,而逃到這個活監獄。
屋內悶熱極了,千雪卻手腳冰冷,那群粗魯的兇惡大漢,正用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着她,好像她比木碗中的青豆碎肉還美味。
可怕加惡心的感覺自胃底湧起,在腹內興風作浪,幸好她夠堅強,才沒當場癱在桌上。
“去去去,吃你們的飯去,眼珠子暴出來啦!這樣盯着人家美姑娘看,不怕人家害臊,也不怕扭了你們的眼。”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約瑟芬昂胸闊步擋在千雪前頭,高聲斥責那些偷瞄千雪的魯男子。
千雪有點尴尬,也有點感激約瑟芬的仗義執言。“謝謝你。”
“哪兒的話,我們這個島上的女人太少了,像你這種嬌滴滴的美人兒,他們見了怎會不流口水?”她把兩個木碗和一組餐具擺在千雪前面。“我們這裏不比外頭方便,從外頭運進來的食物有限,所以一切從簡,只怕你吃不慣。”
也許這是她在島上最豐盛的一餐呢!青豆碎肉和一碗白米飯,這裏沒有電,沒有自來水,要準備這麽多人的飯菜,想來約瑟芬還真是有一套。
“我等裴斯洛下來一起吃。”千雪雖然餓得饑腸辘辘,但她仍然執意等裴斯洛。他已經遲了十分鐘了。
“裴斯洛,他不就在那兒嗎!”約瑟芬指着吧臺。“看來他跟溫妮是搭上線了。”
千雪一看,果真如此。她柳眉一挑,心想自己在這兒被一群豺狼虎豹吃盡豆腐,而他竟然躲在一旁,摟着一個黑發碧眼的性感女郎打情罵俏,風流快活!
她拿起湯匙勺起一大口飯塞進嘴裏,沒想到差點噎死自己。
約瑟芬遞給她一杯酒,她連看也沒看,就灌進喉嚨,酒味嗆得她眼淚直流,香舌麻辣。
“對不起,我們一向将酒當水喝的。”在島上,只要有管道,各種美酒都能偷運進來,反而要喝純淨的水就困難了。“你和裴斯洛是什麽關系,情人嗎?”約瑟芬的社交手腕果然很高竿,三兩下,就想套出千雪的話。
單純的千雪果然中計,她在胸前比了個大叉的手勢。“不!我們是仇人。”
“不用生氣,我随口問問而已。”約瑟芬嬌媚一笑。“對了,待會一個女孩兒為了你們兩位貴客光臨本島,特地獻上一舞,千雪,你有興趣和她們一塊跳嗎?”見千雪訝異的神情,她解釋道。“打從你進來我們酒館開始,你的芳名我們全知道了。”
千雪不由得佩服他們消息靈通,但她仍猶豫着。“這……”
“瞧瞧我實在是強人所難,我們這些有污點的人怎能和你一同歡樂呢,況且裴斯洛也不會準的。”約瑟芬臉色黯淡。
千雪怎能允許自己看低她們,她不加細想,便說:“我跟你們一塊兒跳。”
“真的不用勉強。”約瑟芬連忙搖手。
“不必在意裴斯洛,他無權管我。”千雪十分堅決。裴斯洛可以背着她和另一個女人快活,她為何不能獨自尋歡作樂?她可是有自主權的人啊!
“好,待會兒,我會過來帶你去換衣服,你慢慢享用晚餐吧!”約瑟芬雖然逃亡至此島,不過她自然散發出來的優雅氣質,還是十分懾人。
目送約瑟芬離去,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