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偶遇

聞成彬走出林府時,感覺莫名其妙,前一刻還言笑晏晏的林尚書,去看了一趟嫡女,回來後就冷了臉......

自入京以來,從未受過冷遇的男子失笑一聲,林府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

他看一眼天色,準備去聞晏那裏用晚膳,走到林府後院時,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男人眼中染了薄怒,看向潑水的林府扈從冬至。

冬至也沒想到開門潑洗菜水,會潑了路人一身,觀路人衣着,非富即貴的,他可惹不起,于是笑呵呵走上前,掏出抹布為他擦拭,嘴裏一勁兒道歉。

聞成彬避開他拿抹布的手,知他是無心的,沒打算追究。

冬至怕他着涼,日後賴上自己,遂道:“爺要不嫌棄,進府換身衣裳再趕路吧。”

這個樣子的确不方便在街上行走,聞成彬沒多想,随冬至進了林府的後院。

冬至本來想帶他去前院的倒坐房,可去往倒坐房勢必會途徑主院,要讓老爺知道,又該罵他毛毛躁躁了。

“爺在此等候,小的去去就來。”冬至把他安置在後院的柴房裏,小跑着去前院拿衣裳。

聞成彬很久沒進過柴房了,覺得有股子發黴的味道,走向窗前,開窗通風,倏然瞥見後罩房二樓的露天挑廊上有抹倩影,纖細窈窕,被斜陽包裹,整個人散發着光芒。

林府大姑娘。

柴房離後罩房不遠,從聞成彬的角度恰能瞧清對方的長相。

這女子如山水田園畫中走出的絕代佳人,儀靜體閑,貌美如花。

她正靠在欄杆上,歪頭打理長發,許是剛沐過發,墨黑的長發如瀑布般順滑。

透白的肌膚如上等的羊脂玉,沒有一絲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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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丫鬟遞上鬥篷,提醒她別着涼,她盈盈一笑,跟丫鬟打趣。

聲音也極為好聽。

聞成彬想起一首詩:“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用以形容她,再合适不過。

怕唐突了佳人,聞成彬往暗影裏靠去,想到她即将成為自己的九嬸,沒敢僭越,收回了視線。

冬至跑回來時,瞧見小姐和小荷在挑廊上,吓了一跳,若讓她們知道柴房裏藏着一個陌生男子,今晚就別想好過了。

小荷看冬至鬼鬼祟祟的,問道:“手裏藏了什麽啊?”

“沒什麽呀。”冬至打哈哈,看向林寶絨,“外面冷,小姐快回屋去。”

接着,又道:“小荷,你是怎麽做丫鬟的,把小姐凍着,你別想吃晚飯了!”

小荷翻個白眼。

林寶絨梳理好長發,将纏繞在木梳上的斷發攏成一團,攤開手,發團被風吹落在地。

随後,帶着小荷回房了。

冬至撫撫胸口,進了柴房,“讓爺久等了。”

聞成彬換上粗布衣衫,有點尴尬,他長胳膊長腿,穿冬至的衣裳,有些捉襟見肘。

冬至撓撓頭,“這是我最長的袍子了。”

“無礙。”聞成彬也不在意,走出柴房,撿起林寶絨丢棄的發團,想到什麽,問:“你家小姐與國子監祭酒真的訂了婚約?”

冬至心思單純,點點頭,“那還有假,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一邊唠叨,一邊送聞成彬出門,“爺認識祭酒大人?”

“嗯。”

很熟。

冬至随口問道:“敢問爺貴姓?”

聞成彬笑笑,沒有報上名諱,颔首後離去。

冬至不禁在想,這是誰家的公子啊,這般溫文爾雅,連被冒犯了都不會動怒。

殊不知,這位公子剛剛還在他家老爺的書房裏做客。

翌日,齊小郁來找林寶絨,讓她陪自己去一趟東街字畫行。

林寶絨問緣由,她支支吾吾半饷,才道:“陪我去相看。”

所謂相看,就是古時的相親,兩家人打成共識,只要兒女雙方看對了眼,就可以往下行三媒六聘了,但不是哪家姑娘都同意相看的,這得分人。

齊小郁屬于大膽的姑娘,不拘泥于深閨,自然敢去相看,只是這次相看的人選,她并不是很鐘意,怕互相尴尬,才拉着小姐妹兒一起去。

林寶絨答應下來,兩人坐着齊府馬車去往字畫行。

字畫行是齊府産業,老板為自家大小姐留了一間雅室,雅士有個暗窗,能偷偷打量外面。

林寶絨站在暗窗前,往外看,字畫行裏只有寥寥數人,靜幽冷清。

齊小郁坐在屋內畫幾前,悶悶不樂。

林寶絨走過去,問:“姐姐不好奇嗎?”

要相看的是自己的未來夫君,這姑娘怎麽愁眉不展的。

齊小郁長嘆一聲,“想必妹妹也聽聞過陳府大公子,确有才學,可相貌......”

想起那天在書房前的驚鴻一瞥,一經對比,心裏落差更大了。

林寶絨不知她心裏的小九九,不解地問:“既然相不中,為何要來?”

“家裏逼得緊,尤其是我娘親。”

“那也要自己願意才行。”

齊小郁推推林寶絨的腦門,“全京城,也就只有你,能按着自己的意願挑選夫君,哎...林尚書是真疼你,換作是我,早被我爹打斷了腿。”

林寶絨眨眨眼,若非得以重生,哪有這般勇氣。

淡淡一笑,端起茶水潤喉。

雅間外傳來腳步聲,林寶絨通過暗窗,眯着眼打量,小聲道:“齊姐姐,陳大公子來了。”

齊小郁半分興致也提不起來,雙手托腮盯着桌面上的圖案。

字畫行老板叩門,遞上一幅畫,林寶絨接過,關門後遞給齊小郁。

齊小郁打開畫軸,是幅美人圖,圖上蓋了印章。

圖裏的豐腴美人正是齊小郁。

林寶絨驚喜道:“這是陳大公子畫給姐姐的。”

齊小郁嫌棄道:“哪兒像我?我眼睛這麽小?嘴這麽大?”

“......”

林寶絨好笑,齊小郁明顯在挑刺兒。

上一世,林寶絨被聞晏接去老宅後,與齊小郁斷了來往,後來聽胞弟林衡提起過一次,說齊小郁一直沒有出嫁。

老板隔着門板,問齊小郁是否同意相看。

齊小郁拽住林寶絨的手,“妹妹幫我相看吧。”

林寶絨趕忙搖頭,相看哪有頂替的。

齊小郁欲哭無淚,若不是家裏二老逼她來,她才不要來呢。

無奈地擺擺手,“讓他進來吧。”

老板會意,去請人。

林寶絨起身,剛要走到屏風後,哪知齊小郁忽然腳底打滑,臉栽進桌上的硯臺裏。

“......”

林寶絨遲疑了下,陳大公子已經進門了。

于是,陳大公子眼前出現了兩個姑娘。

花貓臉的齊小姐。

貌美如花的林小姐。

三人都很尴尬。

林寶絨趕緊繞到屏風後,留下另外兩人相顧無言。

齊小郁先打破了沉默,嗔道:“看什麽看,沒見過黑臉包公啊?”

“......”

大約過了一刻鐘,陳大公子起身告辭。

林寶絨走出屏風,見齊小郁趴在桌子上自暴自棄。

陳大公子走出字畫行,心想既然人家姑娘無意,他也不強人所難,于是潇灑地走向馬車,卻見另一輛馬車裏走出一人。

陳大公子趕忙上前行禮,“老師。”

聞晏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聞晏剛到國子監時,陳大公子還是率性堂的監生,兩人打過幾次照面。

陳大公子能進六部,多虧了聞晏舉薦,他心裏記了聞晏的恩情,但聞晏舉薦他并非因為私情,而是因為他的學識。

陳大公子笑問:“老師是來挑選字畫的?”

“嗯。”

過些時日,聞晏的父親就要來京替兒子去提親,老人家知道林府家大業大,提親勢必講究排面,于是事先請了媒妁,托人保媒,總要送些見面禮。

聞晏的父親學問極高,但向往閑雲野鶴的生活,因此沒有入仕,也就成了芸芸衆生中默默無聞的那一個,聞家也因此沒有飛黃騰達。

聞晏看陳大公子欲言又止,淡淡問道:“陳大人要一起嗎?”

“不了,學生還有事,先行一步。”

聞晏點點頭,走進字畫行,正巧遇見林寶絨和齊小郁。

齊小郁正說着陳大公子的長相,無非是嫌人家長的不入眼,這些話被聞晏一字不落聽了去。

齊小郁又尴尬了。

林寶絨淡定一些,也很驚喜能在這裏遇見他。

齊小郁怕聞晏講出去,趕忙讨好,特別善解人意地回避開。

林寶絨看着一陣風消失在門口的齊小郁,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字畫行老板看懂了大小姐的意思,主動請兩人入了雅間。

聞晏關上門,轉身看向林寶絨,“陪人來相看?”

林寶絨點點頭。

聞晏看她拘謹,挑眉問道:“當真是陪着齊姑娘來的,而不是自己想相看?”

這人怎麽這樣?

林寶絨不滿地瞪他一眼。

聞晏撩袍坐下,看桌子上還放着兩個杯盞,拿起其中一個。

林寶絨看他用拇指揩去盞口的口脂,臉上一熱,“這是齊姐姐的,我讓掌櫃給你換個新的。”

聞晏才不信,繼續摩挲盞口,“不必了。”

兩個杯盞上分別留下了桃紅色和淺粉色口脂,許是在北鎮撫司得到了歷練,聞晏一眼便識別出哪個是林寶絨用過的。

聞晏:“一會兒陪我選幅字畫。”

林寶絨挪步過來,“好。”

“不問問緣由?”

林寶絨乖巧道:“祭酒大人總是有自己的道理。”

聞晏瞥她,“喚我什麽?”

“祭酒大人。”

“換一個。”

林寶絨想了想,乖乖地喚道:“北鎮撫使。”

“再換。”

林寶絨不知道他忽然來了什麽興致,為何要逗她,但也樂于奉陪。

她稍微湊近他,盯着他纖長的睫毛,輕聲喚道:“淮之。”

四目相對,一切似乎都靜止了,除了兩人眼中流淌的眸光。

須臾,聞晏挑眉,“怎麽不叫我九叔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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