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好甜

那個男醫生也擠了過來, 用帶着厚重口音的中文說道:

“小帥哥,你就帶我們一起走吧,我們也是被擄來的, 被迫給那個殺千刀的惡人頭頭當醫生。咱都是地地道道的愛國公民啊, 俺來這兒以後可別提有思念家鄉了。”

趙栩審視地看着他, 想起他們在大廳裏時的眼神, 确實也是很抗拒科莫多的。發生槍戰時, 他們也是和自己這邊躲在一塊的。

趙栩剛想讓他們進來,這個男醫生指着季肖白道, 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奧, 對了!你的男……夥伴我們或許可以救他,他好像中的不是子彈,而是麻醉藥。”

趙栩一聽, 立刻開門。

小醫生也屁颠颠地上了車。

兩個醫生把季肖白擡到了後座, 替他料理傷勢。原來他腹部的血不是因為槍傷,而是在“跳”起來時撕裂了原有的傷口。

也是這個當口, 趙栩才看見季肖白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可怖的傷痕。

男醫生拿着醫療工具一陣娴熟的操作然後嘆了口氣:“喲,他這傷真得有點嚴重,虧得你把他救出來了。”

“他沒事了嗎?”

“沒事?這哪能輕易地下結論, 得觀察啊。看他現在的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不過,止住大出血,控制住體溫的話可以撐到他去醫院。”

趙栩終于舒了一口氣:“嗯, 那就好。”

車裏的燈不夠亮,趙栩一直用手機的燈光支在季肖白的上方。他的目光一刻也不移開地駐紮在他的臉上,趙栩不擅長表達情感,他只能趁他昏迷,去觀察他的臉。

許久未見,短短半個多月的重逢,其實隔着九年漫長的光影。

“那個…小哥?小哥?”

“嗯?”趙栩回神,小醫生再叫他,已經喚了好幾聲。

小醫生聲音很甜美:“基本上處理好了,當務之急是去醫院,還是趕緊開車吧。你的這位…嗯…朋友?我們來照看。”

于是,趙栩收斂下眼底的擔憂,溫和地點了點頭,去開車了。

剩下男醫生和季肖白在後面,方便照看他的傷勢,而小醫生則坐在了副駕駛。

車行駛的很快,小醫生似乎想安撫趙栩的擔憂,又或者是好奇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畢竟她當時也看到了兩人喂藥時的場景。

她盡量很自然地開口:“小哥,季先生是你什麽人啊?”

但是他剛問出口,就有點想拍死自己,畢竟她都看到兩人接過吻了……

趙栩果然沉默,她尴尬地扶了扶額。

隔了三十秒左右,小醫生在沉默已經尴尬得要死,趙栩溫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卻忽然從另一邊傳來。

“前男友和現男友。”

好淡定!

小醫生八卦之心被點燃,繼續躍躍欲試:“哇塞,破鏡重圓啊,不容易。其實之前季先生昏迷的時候,一直會叫一個很模糊的名字,我還以為是個小姐姐哪,哈哈哈,沒想到是帥氣的小哥。”

趙栩沒有應。

……感覺好大的一只烏鴉飛過。

她求救地往後看去,希望男醫生大哥救救場,可是他借了趙栩的電話正給國內的家裏人打電話,一個大男人正捂着嘴抹眼淚花兒,自顧不暇。

趙栩忽然又冷不防地開口,他輕輕哼笑了一聲,嗓音潤澤極為好聽:“見笑了。”

又隔了大概三十秒,他們之間談話是有時差嗎?!

小醫生好奇,便轉過頭去打量趙栩,趙栩神情專注,眉睫偶爾輕輕翕動,好像在思索着什麽。

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她打算調節一下氛圍,于是一股腦地吐槽了好多被扣押在科莫多莊園裏的那些爛事兒。她用平生所知的所有髒話把科莫多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也不管趙栩聽沒聽,總之小嘴兒不停地叽裏咕嚕了十來分鐘。

然後,她終于累了,停了下來。

趙栩說:“那下邊有水,不過是冷的。”

媽呀,好溫柔。

小醫生花癡屬性爆發,拿起水咚咚咚灌進喉嚨。

“爽!居然還是娃哈哈的蘇打水,兩年沒喝到了!”

趙栩習慣性地溫溫一笑。

小醫生看着他,不自覺地陷入沉思。剛開始覺得兩個帥哥親吻十分香豔養眼,這個景象百年難遇。

現在忽然有些憤慨,怎麽他遇到的好看又溫柔的男孩子都不直呢?

季肖白也是,當初第一次替季肖白療傷的時候光是看着那張英俊的臉就小鹿亂撞。在護理他的時候潛意識裏也分外溫柔留心,結果人家整天板着一張冷臉,只要他意識清醒,根本碰都不讓人碰,倔成死驢。

說起來,倒是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他才在季肖白的臉上看到了溫柔這種東西。

而趙栩,時時刻刻都很溫和,仿佛當時拿着槍力挑衆人的冷酷從未來自于他。

想着想着,好奇心又燃燒起來:“诶,小哥,你們之前分開了多少年啊?”

趙栩聲音很淡:“九年。”

?!

小醫生有點震驚。

趙栩自嘲似地笑了笑,又加了一句:“我去了沒有他的地方,分開了九年,他也找了我九年。”

車座後面傳來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那你們為啥子又分開啊?”

小醫生看着伸到自己旁邊的大腦殼,驚叫起來往後縮:“卧槽,你吓死人了陳醫生!”

“奧喲喂,柳醫生,你才是咋咋呼呼嘞!搞清楚!”

柳醫生迅速上下掃視了一眼陳醫生,叽叽咕咕小聲吐槽:“一個大男人還八卦,真是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又在說我壞話是不哩……!”

兩個醫生氣氛熱鬧地互相吐槽起來,忘記了剛才好奇的問題。

趙栩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看了看後視鏡中季肖白沉睡的容顏。輕輕開口,用自己只能聽到的聲音把答案說了出來,好像是說給自己,又好像是說給鏡中人。

“因為一個人愛得太沉重,一個人愛得太無知。”

季肖白什麽都在為趙栩考量,自己背負好所有的悲傷,所以從來不敢去見他。而趙栩的心底依然住着一個陌生人,找不到情感的源頭。

車在路上高速疾馳。

滿天星鬥等待着迎接黎明。

等天亮了,等你醒來,就是新的世界。

而我會在新的世界裏,替你洗清所有的冤屈和罵名,奉上鮮花,牽着你的手,一直陪你永遠走下去。

北邊的一個邊境小城的醫院外,有人在清掃積雪。

趙栩坐在季肖白的身邊,寸步不離地守着他。

他緊握着他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有醫院的醫生進來時,尴尬地咳了好幾聲,說要查看病人的情況,他才禮貌地起身。

天剛亮,醫生剛上班,值班醫生還沒來得及把季肖白滿身的特殊情況告訴他,所以他不知道他們兩的身份,以為他們是兄弟。又見趙栩眉宇間滿是擔憂,就開玩笑地說了句:“手握的這麽緊,放心,從心電圖上看他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麻煩醫生了。”

醫生一邊走過去,一邊和氣地問道:“他是你哥還是你弟啊?”

“他比我大兩個月,但他不是我哥,”趙栩頓了頓,輕聲哼笑,露出一個坦蕩的溫柔笑容,“是我男朋友。”

“……”

醫生剛掀開季肖白的被子,就看見他全身都是可怖的傷勢。本來就已經被震驚地不行,聽到這句話,更是吓了一跳。

而且,很少有人會坦然地和陌生人介紹自己的同性戀人,簡直少之又少。

醫生驚訝地看向趙栩,趙栩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顯得淡定從容。

高中的時候,他們瞞着所有人,不敢讓別人看出他們的關系,即便私底下情感在熾烈,在陽光底下他們也只是朋友而已。季肖白從來不在乎是否被人知道他和趙栩的關系,但是趙栩在乎,別人問起時,除了窺見證據的個別死黨,他一概宣稱:“這是我鐵哥們兒,最親的那種。”

現在,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人介紹這位男朋友。但是,中間隔了九年。

陳醫生和柳醫生也進來了,進了醫院以後,他們一改在車上時的嬉笑,變得專業而又嚴肅。看見面露異色的主治醫生,他們立即有理有據地向他解釋了來龍去脈,并且成功拜托他保守秘密。

很快,紮克利和李等人也趕了過來。

紮克利和醫生簡單地交涉了一會兒,就弄清楚了季肖白現在的狀況,然後立即把心思花在了他的傷勢上。

而李,在看見趙栩的時候,視線相撞又迅速移開,神色有些不自然。

柳醫生和陳醫生嫌房間裏人太多,影響他們診斷分析,就讓其他人都出去了。其他人指的是趙栩和李。

李立在門口,他呼氣的時候趙栩居然聞到了淡淡的煙味。在他的映象中,李從來不抽煙。

趙栩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理智冰冷的眼神,毫不掩飾,這種視線很容易看得人想要移開目光。

但趙栩沒有移開視線,而是同樣直視着他,不卑不亢:“你是有什麽想問的嗎?”

李輕笑,反倒是他看向了別處:“也不是,只是……很佩服你。”

當時,李知道趙栩獨自一人前往去救季肖白的時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當然他習慣以沉默掩飾所有情緒。在某種程度上他和趙栩很相似,他們都是不會表達感情的人。李是在季肖白快二十歲的時候成為他的貼身秘書,也就是說,在懸賞單事件之前,他只是聽過卻從來沒有見過趙栩。但是,短暫的接觸下來,他發現趙栩也是一個善于藏匿情感的人。

“我和少爺之間,其實只是一種類似于羁絆的東西而已。由前人留下的,一代代傳下去。”這句話,不知怎麽的就鑽了出來,李說出口的時候才驚覺為時已晚。

是啊,是虛無的羁絆而已,對季肖白而言從來就無關緊要。這句話不知道是他說給趙栩聽的,還是自己聽的。

“什麽意思?”

“莫名其妙的感嘆罷了。”李的表情有些頹喪,“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我承認,因為一些不能說的原因,我一直對你有或多或少的敵意。”

趙栩看着他,能感受到這句話還有下文。

李直視他,換了稱呼:“但現在,我對您的臆測錯了了,我從心底裏尊敬您。”

說完,李簡短地介紹了組織裏的情況,又點燃了一支煙,徑直揚長而去。

李燃起那只煙,他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遇見季肖白之後,再也沒有。他一直稱職地做着他的貼身秘書,精致細心,從無纰漏。

“罷了。”

煙剛燃起就被他掐滅。

三天後,季肖白醒來的時候又是夜晚。

他頭有些暈,不知道現在已經過了多少天,覺得就像死過一次,生怕又過了九年。

外面下着大雪,紛紛揚揚煞是好看。他轉頭,想看看有沒有時間,卻看見趴在自己床邊的趙栩。

他握着自己的手,睡得很踏實,均勻細長的呼吸依然讓人心安。

他擡起手,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從傷勢的恢複情況來看,成功推測出應該過了三四天左右。

然後他順着擡手的動作去摸了摸趙栩的頭發,細軟,柔順。然後又輾轉到臉頰,到鼻尖,再到唇。

等等。不能再摸了。萬一把他弄醒了怎麽辦。

季肖白微微湊近他,接着微光打量趙栩。

太好了,沒有醒。

他又想起當時在那個山中別墅時,他夜裏醒來,趙栩也是這樣守在自己身邊。那是他們互相折磨算計,現在不一樣了。

想到這個甜蜜的變化,季肖白不禁勾起唇角,心跳也慢慢加速。

季肖白微微撐起身,輕輕地吻了吻趙栩的臉頰。

有為人曾說過。不滿足是人向上的動力。于是,他不滿足地把唇又落在了趙栩的嘴角。

好甜,怎麽覺得像糖一樣。

可是還不夠。

趙栩的呼吸聲寧靜安然,死裏逃生的季肖白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他沒忍住,在夜裏輕輕喚了一聲:“阿栩。”

然後,微微握緊了他的手。

他又俯下身,打算再來一個偷偷的吻。可是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了他,他睜開眼睛,看見趙栩明亮的雙眸,帶着他一貫溫和的笑意。

“怎麽,還想吻我麽?”

季肖白腦子裏砰的一聲,糖罐子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忒肉麻,又多了一篇黑歷史。

對叭起,等瓦完結後修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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