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破劫
賈氏舍不得女兒,又不忍拂了老太太的意,便問黛玉,“去還是不去?”
“不去!”黛玉舍不得弟弟,擔心她不在跟前,弟弟出了事。書上說弟弟出事那一年是三歲上,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哪裏肯去?“我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我留在娘親身邊,還能幫襯着照看弟弟,待弟弟大了,那時候若外祖母想念了,女兒再回去幫娘親侍奉外祖母不遲。”
薛家那邊一路進京自是不提。
過了一月有餘,林如海就回來了,他身為巡鹽禦史,召集鹽商為朝廷捐輸,又收集兩淮鹽政弊端,一面與之前在京中時和皇上拟定的條陳對比,一面又重新拟出對策,快馬加鞭地送回京城去。
大皇子獨自一人住在行宮,他與大皇子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大約一年有餘,鹽價一路走高,因增發鹽引引發的中溢額,再就是盤剝竈戶,以至于私鹽泛濫,官鹽滞銷等等諸多弊端,也都逐漸拟出了章法,朝中下旨,允在淮北鹽場試行。
林如海幾住在了淮北那邊,他執法甚嚴,頗有些鐵面無私,宮裏對他也無偏頗,大皇子雲甯功勞已成,又婚期将近,不得不回京去,自然是帶了雲臻一同回京。
不知不覺間,雲臻已有九歲,誰也不曾想,他去向沈孝卿辭行的時候,沈孝卿竟是願意跟着他回京城,少不得便拜了師。又這一兩年來,檐哥兒常随在他身後,相處下來,竟情義深重,一聽說雲臻就要離開了,檐哥兒又是一番不舍。
他來向黛玉辭行,時值秋日,他穿着一身月白絲綢質地銀絲柳葉湖青紫葳六團花圓領湖藍束口箭袖,腰系三鑲白玉明黃腰帶,一雙白底青面朝靴,端的是小小年紀,便已玉樹臨風。
他粉團兒一般的臉,見黛玉坐在窗下做針線,已是熟稔地過來,在矮幾的另一側坐下,手指頭在桌上輕輕地敲,待黛玉擡起眼來,他不由得朝她手上的活計看過去,見是一個精致的扇套,不由得問道,“這是給我的?”
恰好黛玉收了針,她歪着頭,貼着線頭處,用兩顆細牙輕輕一磨,那線便輕易斷了,遞給他,道,“瞧瞧,看喜不喜歡?”
如今,她的針線已不像以前那麽拿不出手了,只是一貫事也多。自前年,她父親來了,正好碰到了甄士隐帶着妻女來向林家道謝,兩廂裏一交談,竟很投脾氣,林如海又敬甄士隐是個散淡的性子,真心做學問,便留了他在府上做了西席。
雖單單只教黛玉一個,雲臻只偶爾會去向他請教一二,一來林如海給的束脩不薄,二來自己女兒與黛玉相處甚歡,三來仁清巷的房子已經一把火燒光了,他暫時也懶怠再弄住處,便在林府裏,賈氏留了一個偏院出來,一家三口住下,另外朝一方有門出入,竟是格外自在。
黛玉這裏,便再也不像以前,每日讀書習字,還要照顧弟弟,這個扇套是她早就起了針線的,誰知一來二去拖到了現在,自覺有些難得拿出手,誰知雲臻拿着卻很歡喜,反而笑道,“這針線越發好了!”
他來,本是要和黛玉說些話的,便收了扇套,道,“我問了李覓,她願意留下随你,她每月的月錢銀子我已留給她了,你不必操心。我看你如今身子調養的也還不錯了,這是個天長日久的事,不能虎頭蛇尾,你平日裏要多聽她的話。”
“嗯!”黛玉難得地就應下了,雲臻松了口氣,“王協就随我了,你身邊要有使喚的,我把黃蘆留下,他素日機靈,又身份不同,你若有什麽事叫他去辦,興許還便宜些。”
黛玉也應下,雲臻身邊因都是閹人,一出面就叫人瞧出端倪,多有不便,王協也跟了他一年多,如今叫他回來跟自己,未必願意。反倒是黃蘆,進進出出後院不須避忌,也不用輕絮總是來回傳話,反而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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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時辰不早了,外頭來人催,雲臻少不得起身,黛玉随在他的身後,把他送到了門上,站在廊檐下,一直看着他騎了一匹大黑馬走了好遠。那匹棗紅小矮馬倒是被他留下了。
黛玉便每日裏讀書習字,跟着母親做針線,不知不覺間,到了第二年二月二十日,又是黛玉的生日,京城那邊快馬加鞭給她送來了生辰禮物,打開來看,竟又是一枚玉環,上面嵌着七枚金瓜子兒,大紅絲線打成的絡子,明黃流蘇,若非上面的金瓜子兒與前些次數量不一,還真是難分辨出來這又是一個新的。
五月裏,檐哥兒淘氣,後院裏攆着湖裏的鴛鴦,不小心落了水。岸上陪着他的丫鬟差點吓死了,好在他打小兒身子骨熬得好,又常常跟着雲臻玩着蹲馬步,雲臻在湖裏學着泅水的時候,他又跟着學了一些,又有一個身量高大,力氣也不小,一直在檐哥兒身邊服侍的丫鬟燭瑩很快就下了水,将他抱了上來,才只喝了兩口水,沒受什麽罪。
黛玉當時在屋裏寫字,聽說之後,半天都回不了魂兒,叫人扶着過去,見檐哥兒只臉色差一些,并無十分不妥,她才覺着身上慢慢地有了氣力。
只依舊魂不守舍了幾日,黛玉覺着這次能逃過一劫,也幸好檐哥兒自己有點泅水的本事,再加上,這丫鬟是當日在京城時候,梧桐院打掃的丫鬟,是個有本事的,她才一直叫燭瑩留在了檐哥兒身邊,最後還是起了作用。
凡事還是該未雨綢缪才是,黛玉想了又想,趁着她父親得空的時候,說了自己的想法,“女兒瞅着宮裏教養皇子們,從來沒有嬌生慣養的,不說別的,就八殿下在咱們家裏住着的時候,父親也瞧見了,又是武功師傅,又是學的師傅,必定要培養得武全才才好。上一次我們去爬山,他一腳踩空,那會兒我看他身手就很好,根本不需人搭救,一把攀住了旁邊的樹,輕易就避開了一難。”
林如海已是聽明白了,很是贊同女兒的意見,“真正的世家大族多是如此,少有嬌養兒女的。”
“一來,女兒覺着,弟弟如今已是五歲了,也該啓蒙了,不如叫他搬到前院來,先跟着甄先生讀些聲律啓蒙之類的,再慢慢地延師,這邊有才之士不少,務必求那品行純良的人,哪怕學識稍遜也無不可,依女兒看來,德行為上首,旁的将來都可補救!”
黛玉也是想到,書中,林如海給黛玉請的是賈雨村這樣的,雖說也是兩榜進士,可也太能鑽營一些,再又是個狼子野心的,這樣的人請來給檐哥兒當老師,豈不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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