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勸誡(三更)

雲臻深吸了一口氣,又琢磨了一會兒,問道,“姑娘呢?在東府那邊的時候,沒找着你問什麽?”

鄭平不愧是嚴铎帶出來的,他又回想了一遍,搖頭道,“姑娘沒問,奴尋思着,蓉大奶奶過來的時候,姑娘重新打量了她一遍,也不知是不是早就瞧出了端倪,後來問奴,也不過是不太敢信,問了一句,又改變了主意,奴卻想不通了。”

雲臻卻明白,東府如何,與她并無幹系。便是榮國府有什麽衰榮,她大約除了關心老太太,旁的人也是沒太放在心上。而她實則并不是這樣的人,想來想去,雲臻自己也不明白了。

“那人是誰?”雲臻也有些好奇,問道。

黛玉拿了書,看了半日,也沒看進去一個字。可笑的是,輕絮過來添茶,一看,她家姑娘連書都拿倒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不由得好笑,從她手裏抽走了,“姑娘走神都走了好一會兒了,既是看不進去,也不該勉強,明明今日日子好,姑娘也不多在那邊玩一玩,回來了,又沒有別的事做,反而是待在屋裏費神。”

“輕絮,你說,一個人該如何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我以為我能做到的呢,如今看來,我是高估自己了,我到底也不是神。”

輕絮聽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說的都是什麽,生怕她把自己想出個好歹來,勸道,“姑娘,前日鄭平送了好些玩意兒來,還放在那邊的箱子裏,姑娘要不要瞧瞧?好的咱們留下來,不好的,送出去,也圖個好!”

一說,黛玉便起了興致,把書放了。雪雁和素煙擡了箱子過來,拿了兩大包出來,輕絮便道,“鄭平來的時候說了,一包是八爺獨獨給姑娘挑的,另一包是托人買的,姑娘瞧!”

說着,便把包袱開了,雲臻給的那一包小一些,雖精致,但也多是貴重的,比如一支兼毫筆,頭上還鑲了顆琉璃。一個套盒,竟是整塊的玉摳出來的,用來裝胭脂膏子挺好。裝蛐蛐的籠子,竟是用金銀線交織着編成的,用來做擺件小巧又好看。

着人買的,便是些尋常的,黛玉瞧了一眼,便把紫鵑喊了進來,交給她,“你給三姑娘送去,就說我說了,歡喜呢,就留着玩,不歡喜呢,不拘送給誰,別嫌棄就好。再,你說,若都不喜歡,改日尋了機會,我帶她出去,她自己個兒挑去。”

一時,紫鵑來了,送了一疊子橘子,說是院子裏長的,侍書帶了幾個丫鬟去摘的,正要給黛玉送過來,恰好紫鵑去了,便叫她帶了來,還說,“說了話就要算數,将來必定要帶她出去買的。”

黛玉原是随口一說,誰知,探春竟當了真。她也沒放在心上,橫豎,若将來她可以出門子,探春也未必就不能,到了那會兒再說那會兒的話好了。

倒是輕絮,見黛玉的心情好了起來,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第二日一大早,老太太說是頭一日在那邊吃了,有些積食,請了太醫來看了,說是不打緊,只要淨淨地餓上兩頓。老太太便叫王夫人把黛玉和寶玉帶到她那邊去吃飯。

黛玉本想說,她就叫李覓在老太太的小廚房做一頓藥膳吃吃算了,誰知,王夫人自己過來接,她便不得不跟着去了。一路上,寶玉要尋着機會與她說話,誰知,黛玉卻是挽着王夫人,與她說說笑笑,雖說的都是誰的針線紮的好,在揚州的時候吃的都是什麽菜,與北邊有些不同。

“那日,去的時候經過鳳陽府,船上的說靠岸叫我們上去瞧瞧,我原說,這麽個地方,以前也沒怎麽聽說,能有什麽好東西?誰知,去了才知道,那鹽水鵝是真好吃,還有那藤茶,喝在嘴裏就是另外一種滋味,那邊的花鼓戲也好聽。只可惜,回來的時候,因為趕路,就沒有停一會兒,本想帶點新鮮的來給外祖母和舅母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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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總是這麽瓷實,處處總想着別人。俗話說,窮家富路,原是說的是路上走大不易。你小小年紀回來,走那麽老遠的路,還想着買什麽東西?你不知道,打聽說你從揚州起了程,我跟你外祖母就沒睡過安穩覺,盼着你早點兒到。”

寶玉在旁邊道,“林妹妹,你這也是走了好幾千裏的路了,早聽說南邊富庶,必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吧?”

一時到了,原來賈政今日也留在王夫人這裏吃飯,趙姨娘和周姨娘便也過來伺候。黛玉和寶玉一起來行過禮後,賈政和王夫人坐了主位,黛玉便挨着王夫人坐了,賈政問道,“聽你們一路說過來,都說些什麽好笑的?”

寶玉如臨大敵,黛玉笑了一下,聽王夫人道,“才我和寶玉問嬌嬌一些南邊的事。”

賈政便撫着胡須,朝着南邊的方向憧憬了一番,“江南富庶之地,風光自是不同凡響。”

“舅舅說的是,這些年我在南邊,也走了一些地方,不說揚州這種溫柔富貴之地了,園林別致,山水多情,便是街上風景也大不相同,各種膚色種族的都能看到。蘇杭那邊風景自古夾天下,還有金陵舊都,本是六朝古都,天下樞,古人筆随處可見,也是長了一番見識。”

賈政聽得神往,竟沒有動筷子,寶玉更是兩眼發光,王夫人便道,“說起來,那邊是祖籍,誰知我竟沒有機會去瞧一瞧,嬌嬌說的,連我都心動了。”

黛玉笑道,“何止是舅母心動?我倒是聽了一個笑話。”

“什麽笑話?”寶玉大感興趣。

“說是前些年,當今陛下下江南,那會兒大皇子殿下才稍稍懂事,随駕前行。待到了揚州,那邊鹽商多,大皇子殿下因年紀小,每日裏睡三更起五更地讀書練功,有一日便開玩笑說,還是當鹽商的兒子好啊!”

王夫人和寶玉不禁莞爾,待看到賈政臉色不好,忙都收斂了笑。黛玉只當沒看見,接着道,“當時不自知,誰知,這話到底是傳到了皇上的耳中。後來一次在臨敬殿奏對時,陛下感慨地說,當皇子确确不易,可如今的幾代誰不是這麽過來的,想想前朝的皇子們一個個和如今鹽商的兒子們有什麽兩樣,結果又是如何?他每每想起,都是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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