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倭花

也不知是誰說了送宮花的事,鄭平倒是當一件大事給雲臻回了,“那宮花,輕絮姑娘送過的時候便看了,已說了姑娘從不戴這些花兒朵兒的,便是戴也須是現采的新鮮兒的,誰知,那婆子非要獻寶兒一樣獻到姑娘跟前,可憐姑娘還少不得跟着道番謝。也不是單單給姑娘送去的,原是大家夥兒都有,別的姑娘們挑剩了的菜送過來。”

鄭平回完了話,雲臻半天沒有說話,他吓得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哪裏說錯了。倒是鐘順是個憨厚的,悄悄兒朝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先下去了,這才上前來,從雲臻的手裏接過筆來,小心地問道,“爺,這事兒已是過去了,姑娘也并沒有太過計較,想必也是覺着并不值得。鄭平也真是的,多大的事兒”

他話未說完,雲臻已是擡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接過黃蘆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一把手,吩咐道,“去宮裏,跟嚴铎說,上次倭國進攻過來的那絹花,我瞧着還算新奇,難得的是那邊的工匠在這點子事上比我們這兒的還要細致,上面還嵌了些那邊的珠子,不算拿不出手,叫他弄一盒子來,給姑娘送過去,就說娘娘也知道這件事了,叫人告訴姑娘,凡事得了人的好處必定是要還上的,別叫人說咱們小家子氣!”

他說一句,鐘順便低着頭應一聲,聽完了,忙退開後轉頭往外跑去,見了鄭平,朝他打了一拳,“你個臭小子,真是走了運了!”

鄭平問起,他便說了,“我這會子朝宮裏去遞話,你也先別回去,爺生了好大一場氣,這會子氣還沒消,他若叫你,你好歹把姑娘平日裏做什麽說什麽吃什麽說一說,把他哄得開心些。”

鄭平已是抹了一把汗,稍頃,黃蘆便出來叫他,讓他進去,果然雲臻盤坐在南窗前的榻上,端了一杯茶在喝,面前放着一本書,問起黛玉,鄭平便把她近日來看什麽書,做了什麽針線活,又說了哪些話都說了,還說,“前兒說姑娘這些日子又長了個兒了,奴回去說了,王嬷嬷帶了人來,給姑娘重新量了尺寸,又送了些衣服過去。”

雲臻便說,“我這裏還有好幾塊皮子,你叫人拿過去,眼看天冷了,給姑娘做幾件鶴氅是正經,她好些年沒在這邊過冬了,只怕會不習慣,若凍着了就不好了。”

鄭平應下,等鐘順從宮裏提了一盒子倭國的絹花回來,又把那皮子用包袱包了給他,他才回去,先回了林府,把皮子給了林貴,囑咐一番,又回了黛玉那兒,把絹花交給了輕絮,又把雲臻的話說了,這才返轉。

黛玉就着輕絮的手,看了一眼裏頭的絹花,一大盒子,有用金絲做成的花蕊,也有嵌上珍珠做露珠的,倒也的确如雲臻說的,比咱們這邊的匠人做的要細致一些,她用手扒拉了一下問道,“一共多少朵?”

“奴婢數了數,有二三十呢,八爺從哪裏弄了這麽多來?難道說都給梨香院送去?”

“挑四朵出來,給東府那邊的珍大嫂子送去,就說給珍大嫂子和蓉大奶奶戴。下剩的,叫紫鵑捧了,拿去給姑娘們自己挑,歡喜多挑幾朵,不歡喜随意。”

輕絮忙道,“叫紫鵑送去東府吧,這送花兒的事,奴婢去做!”

黛玉知她的心思也不阻擾,只是這邊說着,不知怎麽地就驚動了老太太,叫了黛玉過去,黛玉少不得把那花兒也一并帶過去,回了老太太,“前日薛姨媽送了花來,孫女兒那裏也沒什麽好的回敬。恰好今日,宮裏送了花兒來給孫女兒戴,說是倭花,孫女一瞧竟分外新奇,送來的又多,一時哪裏戴得了這麽多,就說給府裏的姐姐妹妹們一齊送過去。”

黛玉邊說,拈起一枝來,插到了鴛鴦的頭上,端詳一番,對老太太道,“外祖母瞧着,可是別致?”

老太太左右看看,點頭,眼裏滿是贊賞,“如今已不大見這些了,你小孩子家家哪裏知道,從前有一段時日,那些小姐太太們都喜歡這些。”

黛玉便催着輕絮給送過去,囑咐她,“你也別貪玩,送完了就回來,別到處逛着,也少和人多說話!”

輕絮一時答應去了,先是給熙鳳送過去了,熙鳳稀罕做得精致,便多拿了兩朵,說給東府那邊蓉大奶奶送過去,輕絮笑道,“奶奶自己戴,姑娘早叫人送過去了,連珍大奶奶都有的。”

平兒送輕絮出來,輕絮抓了幾朵給平兒,“留着玩,或是送人,姑娘不愛戴這些,連帶的我們也不戴,送也是送不完,留着白可惜了!”

“你們姑娘這性兒啊,真不知道怎麽養出來的,她自己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把你們一個個慣得也是大手大腳的。你瞧瞧這花兒,若單是絨或是絹做的,買來也要花不少錢,別說這上面還嵌着寶呢!”

“我悄悄兒跟你說,你也別往外說。這才是剛從裏面拿出來送過來的呢,為的就是前日,那邊送花,也不知怎地,就把最後兩朵給姑娘送去了。這可真是比不給姑娘還要氣人。姑娘倒沒什麽,只說總有人得這最後兩朵,橫豎她是用不上的,可姑娘不計較,總有人計較,可不,就拿了這一匣子花來了,非要送,說是不能白得了人的好兒。”

平兒得了這話便去了,進了內室,熙鳳正在搖椅上坐着,手指頭按着頭,見她進來,手裏拿着花兒,瞅了一眼,問道,“叽叽咕咕都說了這好大一陣子了,都說了些什麽?”

平兒便把這話說了,道,“那日是周瑞家的送的,她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了,照理說,怎麽地也該給林姑娘先送去,再給咱們這邊的姑娘挑剩下的,也不怪她家丫鬟這麽憤憤不平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護主的。”

熙鳳聽了後,默了半天,嗤笑一聲,“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幾朵絹花,值得她繞那麽大個彎子,把林姑娘留在最後挑,這是在打誰的臉呢?也不瞧瞧人家身邊的都是跟的什麽人,會叫她這麽把人欺着?要不是老太太在,人家會稀罕在咱們家裏住?唉,要我說,老太太這番心,怕是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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