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岳稀星出生那會兒，是個特別不省心的。

可能是知道了自己是個沒媽的孩子，所以睜開眼的時候就開始嚎個不停。

不吃乳母的奶，不讓別人抱，換了好幾波奶娘都搞不定。

只有他爹抱着他滿屋子不停地來回晃蕩，才能讓他有片刻的安寧。

可他爹又沒有奶給他吃，實在沒辦法了，其中一個農婦乳母就給提了個主意，說她家有只剛生産不久的山羊，不如牽來讓小公子試試。

岳清之的一個下屬麻溜地就跟着農婦回去牽羊，然後打了靈泉水把那羊上上下下清洗幹淨，送去谷主房間，把那山羊給放倒。

岳清之托着兒子湊上前，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餓得狠了，還是對羊奶有天生的偏好。

哼哼唧唧沒多大會兒，他終于張開小嘴伸出小舌頭，将山羊的奶/頭叼了進去。

這一喝，就喝了十八年。

在岳稀星十八歲的時候，有一次他靠近自己心儀的女子的時候，看到她微微皺了皺眉頭，擡起手抵在了鼻端下。

岳稀星轉頭就在私底下問自己的随從屬下：“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味？”

随從伸長鼻子聞了聞道：“少爺身上很香。”

岳稀星了然，回去把所有熏香的衣服全部扔掉，房間裏的香爐也命人撤去。

可等他再次去到那個女子身邊套近乎的時候，那個女子又一次做出了那樣的動作。

表情是微微的嫌棄。

岳稀星郁悶了，覺得随從下屬不靠譜，就去問了最好的朋友葉沉飛：“葉大哥，你聞聞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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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湊近，好讓葉沉飛方便聞到。

當時葉沉飛的反應有些奇怪，向來從容淡漠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拘謹，身體也有些僵硬。

岳稀星更郁悶，耷拉下眉角，說道：“原來我身上真有難聞的味兒，連你都是這種表情。”

葉沉飛見他不開心，微微垂下眼簾，側頭湊近岳稀星，輕吸鼻子聞了聞，然後說道：“只是奶香味兒。”

岳稀星自己擡起衣袖放到鼻端使勁聞了聞，卻并沒有聞出奶味兒來。

他天天被羊奶浸染，對奶味并不敏感。

他問葉沉飛道：“你是不是早就聞到了？那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自己都沒察覺到。”

葉沉飛慢慢直回身子，安慰了他一句：“這沒什麽，并不難聞。”

岳稀星擡臂攬着葉沉飛的肩膀道：“咱們是兄弟，天天在一起厮混，你聞慣了不覺得難聞，可別人就不一定了。”

回去之後，岳稀星就做了個重大決定。

要斷奶。

他爹岳清之聽後表示不贊同，說：“好好的幹嘛要忌掉？”

岳稀星不高興：“哪有你這麽當人家爹的？兒子十八了還喝奶，說出去人家都會笑死。”

岳清之道：“誰敢笑話？你讓他站出來我和他理論理論，我的兒子喜歡喝奶，就是喝到一百歲又關他屁事？星兒，你沒有奶就吃不下飯，該把身體弄壞了，別胡鬧……”

岳稀星卻是鐵了心：“誰說我是胡鬧？我是一定要忌的。好吃的那麽多，難道還會餓死？”

後來岳稀星真的把羊奶給斷了，那段日子他瘦得像個紙片。

再後來岳清之終于知道了岳稀星一定要戒掉羊奶的原因。

于是花了心思，幫兒子把心上人請到了谷中做客。

岳稀星歡喜無比之餘，趁機靠近觀察了那位女子的表情，見她果然沒再像之前那樣微皺着鼻子，面露厭棄。

他覺得，把羊奶戒掉那段時間所受得苦，真的是太值得了。

可惜，到伏魔谷出事那天夜裏他才知道。

那位女子之所以答應去伏魔谷做客，不過是為了和葉沉飛等人裏應外合，一舉鏟除岳清之這個大毒瘤。

那位女子是楓林醫仙的女兒，而楓林醫仙，也是死在岳稀星父親岳清之的手中。

**

岳稀星做起了夢。

夢到了久遠的從前，他和葉沉飛第一次在擂臺對決，他不是葉沉飛的對手，卻輸得很是心服口服。

還夢到了梨花飄飛的花樹下，那容顏絕世，眉目清冷的女子，驚鴻一瞥間，就讓他心跳如雷。

畫面一轉，他又夢到決心斷奶的當年。

表面上信心滿滿，做出沒有羊奶也無所謂的姿态，但私底下，抓心撓肝，痛苦不堪。

他想起葉沉飛說的奶香味兒，于是仿佛真的有奶香味兒從自己身體上散發出來，像是化作無形的小勾子，不斷地在自己鼻端下缭繞，怎麽都揮之不去。

當年他咬牙忍了下來。

但這時在夢裏，他不想委屈自己苦苦忍耐。

他站起來，沿着伏魔谷廣闊精美的建築長廊奮力奔跑，一路上見過陪伴自己長大的仆從，和仿若至親的父親下屬。

他們有的恭敬地叫着自己:“小少爺！”

有的呵斥他:“這孩子跑這麽快做什麽？”

還有人調侃他:“稀星這是憋不住了吧？我跟你二叔可打賭了，賭你憋不過三天，必要破戒。稀星，別讓三叔我輸錢啊！”

一個風情無限的女子，一把把他攔住，拽住他的後襟領口，逼問道：“小子，老實告訴蓉姨，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女孩兒了？你這突然抽風要斷奶，是不是和她有關系？傻小子，這種事你該來找我啊，我去幫你把那丫頭給綁回來，腹黑捆綁小黑屋，外加溫柔寵溺甜言蜜語，不出半個月就能搞定！”

岳稀星聽得頭大，連忙掙脫再接着往前跑去。

跑到後院奶羊圈前的仆人房，一眼瞥見他爹岳清之正站在那裏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星兒，爹就知道你忍不住。來，喝吧，這裏有好多呢！”

岳稀星往桌子上看去，果然在那裏有一排一排的奶碗，每一只裏面都盛滿了羊奶。

他疾步走過去，伸手去端，心裏還不忘苦苦掙紮了一番。

但最後他對自己道：掙紮個毛，反正我跟她之間隔着殺父深仇，不管怎麽做，都是不可能有機會的。

這個念頭閃過，他再不猶豫，端起羊奶仰頭就朝着嘴裏灌去。

一碗喝完又去喝另一碗。

一碗接一碗，怎麽都喝不完……

肚子都快要撐到爆炸了，可碗裏的奶像是長了腿似得，自己呲溜呲溜往喉嚨裏不斷灌去。

一個激靈，猛然從夢境中抽離出來。

只覺得嘴裏頭含着塊冷冷硬硬的東西，那東西裏流出熟悉奶香味液體，正往他的喉嚨裏慢慢流進去。

恍恍惚惚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直到目光所及之處，看清了一張熟悉的臉模樣，才讓岳稀星猛然清醒過來。

姓葉的家夥正把小小的奶貓托在手掌中，另一只手拿了裝滿羊奶的紫玉壺，正在給小貓喂奶。

小貓岳稀星一個狂甩腦袋的動作，将嘴裏的玉壺嘴吐出來。

“喵嗚～”一聲，拼盡最大努力地怒吼。

姓葉的，我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