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比賽 (1)
“……我日。”
人高馬大蘇井裏,連人帶椅硬生生被逼退到角落裏。
邊躲在抱枕後雙目戒備,邊小聲咕哝:“八百年沒有雌性動物進過我的辦公室,搞得我在工作狀态下,完全忘記世界上竟然還有女人,這種恐怖的存在惹!!!!”
助手:“蘇老師你又說出來了!太大聲了啊!”
“……哼。”
蘇井裏掏掏耳朵,擡頭掃視沈音之,嘀咕一句:“還挺漂亮。”
又問:“你金主哪位,說來聽聽?讓我看看有沒有牛逼到破例的程度。”
“告訴他也沒關系的,蘇老師嘴巴很嚴。”秘書貼心提醒:“當然除了發脾氣,故意說漏嘴的情況之外。”
“……”
所以這個‘嚴’還有必要存在麽。
周笙看着異常熱切的沈音之,冷冷報出‘沈先生’三個字。
這名頭如雷貫耳,蘇井裏下意識換了個坐姿,但死鴨子嘴硬:“哪個沈?沈什麽?你這麽說,我怎麽知道是誰?總不能全名就叫沈先生吧?”
“沈琛。”
一直沉默的沈音之,突兀開口:“你知道沈琛嗎?”
她說話的時候盯着他,那種目光很有穿透性。
蘇井裏被她盯得毛毛的,忍不住又換個坐姿,口吻輕松又散漫:“哦,原來你們說這個沈先生。來頭是挺大,全南江誰能不知道他?”
——不,你根本不知道。
這又是個‘失憶’的前世老朋友。
沈音之癟痘嘴巴,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那邊蘇井裏徑自轉折,“但是吧,別以為你們搬出沈琛就有用了。他又不涉及娛樂圈,就算我拒絕他的小情人又怎麽樣?頂多趕我出星秀而已。”
“我這個人的特點就是尊嚴不容賤踏,才華難以忽視,不管走到哪裏都有錢賺餓不死,所以別想威逼我——”
周笙壓根沒聽他叨叨,直接掏出紙條鋼筆,唰唰唰寫一串數字遞到他眼前。
蘇井裏戛然而止。
過會兒才嗤笑:“別以為有幾個錢就了不起行不?你們有錢人除了玩這套還能幹什麽?我告訴你,我蘇井裏的尊嚴可不是用錢能買到的東西!”
唰唰。
周笙加了一個零。
蘇井裏猶如孔雀般驕傲地擡起頭:“想讓我帶女人進圈?別想了,想都別想!誰要熬夜走人脈安排行程,還天天保姆似的坐在保姆車裏——”
唰唰,又一個零。
“ok成交。”蘇井裏毫不猶豫:“那女的,沈什麽來着?你唱兩聲聽聽,功底太差我必須加倍收錢的。”
“……”
原來這就是用錢砸人的感覺嗎?
全場不由自主地感嘆:有錢真好。
開口唱歌着實不是難事。
對沈音之來說就像呼吸那樣簡單。
她稍稍沉下氣兒,安靜的時候似畫。
音色漂亮又幹淨,語感咬字更妙。仿佛一個癡情女子依附在你的耳邊輕輕吟唱,悄然編織出溫柔陷阱,那股若有似無的熱氣兒便能殺人于無形。
蘇井裏在她出聲的剎那坐直了身體。
接着表情神态轉為嚴肅,提起筆在手心裏塗塗畫畫。
一曲終了,他目光複雜,“白月光會麽?唱下試試。”
沈音之随口就來:“白月光,心裏某個——”
“ok夠了。”
蘇井裏難得抛開偏見,敷衍地拍了拍手。轉頭問助手:“之前你說什麽南江大學,百年校慶上熱搜來着?”
“啊?”助手想了會兒,“哦哦哦,是那個學妹唱歌。”
手忙腳亂地打開微博,翻出曾經爆上熱搜十五的 #神仙學妹獻唱# 話題。跳出來的視頻很多,随手點開便是蘇井裏要沈音之唱的那首白月光。
“南江大學的新生吧,本來視頻拍得比較模糊,大家重點在歌上。後來有人爆照說是校花獻唱,她長得挺好看的,沒過幾天微博粉絲就暴漲了十多萬。聽說最近還準備參加《歌唱新生代》選秀,不知道這熱搜是不是她買來造勢的,提前做好人氣基礎,投票環節就占便宜了。”
“不過我想不起她叫什麽了。”
“章、章什麽來着?”
助手自敲腦殼:“章章章章章章——”
“章個屁。”
蘇井裏眼尾瞟沈音之:“早說你有這條件,我說不定都懶得收錢。反正還有張花瓶臉,随便帶帶就能出名,花不了多少心思。”
說到這個沈音之就來勁兒了啊。
當即眼睛亮起來:“那你要不要退錢給我?”
“退錢?”
他高高擡起一邊眉毛:“想得美!”
倒是反手從背包裏掏出幾張紙粗魯塞給助手,再致使助手塞給沈音之。
蘇井裏擡下巴:“要錢沒有只有歌,自個兒拿回去慢慢唱。”
蘇井裏作的歌可是業內搶破頭的存在,堪稱無價之寶。
偏偏這人脾氣大,向來不搭理公司的給的指标。成天喊着頭痛肚子餓,沒靈感沒歌再逼自殺。結果這會兒随手拿出這麽多歌……
助手不免皺起眉頭:“蘇老師,你有這麽多歌,為什麽不給公司?”
“為什麽給他們?”
“因為公司……”
蘇井裏高傲地切了一聲:“我的歌,他們配麽?”
助手:“……”
沈音之鄭重其事:“這次他肯定在罵人。”
周秘書木着臉,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吐槽誰。
條件談妥萬事不成問題。
蘇井裏僅僅用了兩首歌便聽出沈音之節奏不太準、氣息不夠的缺定。直截了當制作個體能訓練表,再一個電話臨時插足所謂的《歌唱新生代》。
左右有章慧慧冒名頂替炒作在前咯。
不利用白不利用。
不過選秀節目三天後開始終選,意味着練歌的時間很短了。他原創歌沒那麽好唱,再說這種環節還是好聽小衆又好記的歌更吃香。
所以得另外選歌。
蘇井裏打開筆記本放歌,一顆腦袋随着音樂節拍搖來擺去,兩腿還吊兒郎當地疊成二郎腿。這讓沈音之想起他截然不同的前世模樣。
她對他印象很深刻的。
大約1932年,她還住在沈園。白日裏無所事事到處玩兒。爬牆無意間撞見他在外面賣身葬父,講話結結巴巴,關鍵哭得梨花帶月怪好看。
沈音之喜歡收集好看的東西。
所以去找沈先生買下他。
後來蘇井裏便自然而然成為沈園的小跑腿,明裏暗裏給她這個救命恩人,帶過不少上不了臺面的零嘴兒。為這事還被沈先生抓住,大冬天罰跪在外頭半個小時。
那時候他好聽話,說個話都臉紅。
現在卻是太洋氣,指着她喊:那女的。
這叫忘恩負義。哼。
沈音之不高興地抿唇,直勾勾盯着他,冷不丁喊起他的小名——
“二狗子!!”
蘇井裏虎軀一震,水筆掉到地上。
弄不清楚蘇井裏到底有沒有殘留點前世記憶。
因為沈音之喊完二狗子就被趕出去了。
“回去練歌有事留言,比賽之前別找我!”
精致到雌雄莫辨的男人,關門之後又拉開,惡狠狠地警告:“還有,不管你從哪裏知道我的小名。愛我沒結果,再喊我揍你,記住!”
然後砰的一聲。
超大聲的甩上了門。
說明他的小名還是二狗子嘛。
“二狗子再見!”
沈音之笑眯眯道別,回頭研究起未開封的手機。
只是抱着手機研究好久,還是不太明白怎麽儲存聯系人。便去找周笙幫忙,儲存下蘇經紀人的號碼,還特別強調要備注為:蘇二狗子。
周笙順便存下自己號碼:“有需要就聯系我。”
“那沈先生呢?”
她問:“他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
“……劉阿姨有的時候晚上要回家,這裏就沒人陪我了。”
外頭風大浪大,小姑娘的聲音驟然被稱得很輕:“周笙你能不能,告訴他要經常來看看我。”
她看着有點落寞。
這總是叽裏呱啦的小孩竟然滿身落寞。
周笙以為他是個心腸冷硬的人,很敵對地把她當成卧底,當成麻煩般的存在。
唯獨在這時候,擡頭望着那冷冷清清的別墅,他得承認他有點兒,能夠想象到那種孤獨的畫面。像絢爛的煙花在角落裏綻放,盛開的玫瑰被囚進暗無天日的牢籠。
她确實想出去的,因此冒險去爬水管。
還曾經在表小姐的幫助下……
等等。
什麽表小姐,他剛才在想什麽?
周笙頓時清醒,替她建立起新的聯系人。
“這是沈先生的私人號碼。”
他恢複不近人情的口吻:“不過他有很多事情要做,非常忙。希望你有事先聯系我,不要随意打擾他。”
“好!謝謝周笙。”
沈音之一溜煙兒推開車門,臉上只有得逞的狡黠。
根本沒有半點真的落寞。
晚上八點半。
吃飽喝足洗完澡,她鑽進被子裏,打了重生以來的第一個電話。
而沈琛剛到清臺沒多久,靠在床邊看書。
彼時正是外頭最熱鬧的時間點,夜色迷離喧嚣。
但諾大房間裏空空蕩蕩,靜谧地仿佛沒有人在。
直到手機震動,他接起電話——
一聲:“沈先生,你現在在哪裏呀?”
倏忽打破了他的世界。
嘟嘟嘟。
嘟嘟嘟。
電話終于通了!
“沈先生,你在哪裏呀?!l
沈音之問得歡喜,那邊過兩秒回:“又想去看海?”
“……”
男人的聲音低磁好聽,
但說的這個話,顯然就沒那麽好。
沈音之焉巴巴地吐口氣兒,小聲嘀咕:“我又不是魚,幹什麽天天看海?”
“不看海,買方便面?”
沈琛淡聲:“現在你有錢,能買整間超市放滿泡面。”
吓——!
“小黑卡有這麽多錢?”
沈音之一邊堅定留卡計劃,一邊郁悶極了:“你能不能別這麽小氣,不要總說方便面?”
“我今天好累的,根本沒力氣爬窗戶。不信你看監控,我就床上躺着呢,哪都沒去。”
“那你打探消息做什麽?”他問得挺散漫。
不過沈音之對這用詞敏感,煞有介事地糾正:“沒有打探消息,別說我壞話,我在關心你。”
關心他……?
沈琛不作評價,伸手拿過筆記本電腦,
“……好吧,其實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嘛。”小姑娘身穿松散的衛衣短褲,在卧室的監控界面裏翻了個身,一頭長發黑絲絨般鋪開。
“今天下午我有了一個好厲害的經紀人!”
應該是這麽說吧?
沈音之語氣誇張:“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厲害!破紀錄!唱歌寫歌!條件苛刻,而且——”
“他特別毒舌,講話超級快,厲害吧?”
“……”這小孩厲害的标準是什麽??
“他叫蘇井裏,又叫二狗子。”
她又翻身,趴在床上。雙手托着臉,兩條勻直的小腿翹起來,無所事事地晃呀晃:“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沈琛印象裏沒這人物。
聽到他的回答,沈音之不安分的腳丫子停了會兒,只有她不着調的腦筋在急速轉動……
——他不記得他,他也不記得他。
——他們都不記得她,但他們還是他們。
好了,就是這樣。
自認為弄明白規律,她提起別的事。
“三天以後要參加比賽,二狗子本來讓我唱亂七八糟很吵的歌。我不喜歡,就選了別的安靜的歌。他好幾次說我品味差,還嫌我的歌太老。”
沈琛自然而然:“你選了什麽?”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我覺得它不老。”
——我才老呢。
沈音之想:從1931活到2018的話,她今年都要一百歲了,可以做所有人的老奶奶。
“上海灘算老麽?”他問。
她随口答:“不老,我以前最喜歡它的。”
沈琛眼尾稍擡,仿若不經意:“還喜歡什麽?點心,偷紅酒,還送寫字?”
“我才不喜歡寫字。”
她哼唧:“要不是因為——”
“嗯?”
“……沒有因為,就是不喜歡。”
沈音之想了想,又回到最初的問題:“你到底在哪裏呀?那邊都沒有聲音。”
小家夥怪警惕,難怪催眠不管用。
沈琛這般想着,漫不經心地答:“清臺。”
沒聽過。
“離我很遠嗎?”
“遠。”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比賽你要來看嗎?“
沈琛語氣平靜地說:“我要過段時間才回去。”
這算委婉拒絕了,沈音之不懂。
五根手指一下一下揪着被角,她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追問:“我比賽好久的,你回來之後會來看嗎?”
“……”
那邊好久沒回複。
沙沙寂靜裏,她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猶如一團熱氣跨越千裏打在她的耳稍。癢癢的。
那樣近,又那樣遙遠不可及。
“阿音。”
一個簡簡單單的去字,幾乎溢出唇角。
但沈琛再次打開郵件,看着那八成相似的筆跡,最終說的是:“我很忙,有很多事要做。”
字字溫柔。
體面拒人千裏之外,沈先生總是如此。
“那好吧,你就聽不到我超好聽的歌了。”
不再糾纏有空的時候來不來,沈音之打個哈欠,拖腔拖調:“我想睡覺了,再見。”
“再……”
才半個字出口,她已毫不留戀地挂斷電話。
監控裏,小姑娘哼着歌兒蹦下床。臨睡之前又膽大包天,繞去客廳偷剩下的小半瓶紅酒。
好似半路覺察他的注視,她手一縮。
故意面朝攝像頭露出大大的笑臉。沈音之雙手背在身後,拎起紅酒,像螃蟹那樣橫着往外挪,就差臉上寫下‘掩耳盜鈴’四個大字。
沈琛微微翹起唇角,又落了下去。
因為被拒絕的人沒心沒肺。
反是借口拒絕的他,久久凝望着無人的客廳。仿佛跌入沼澤的小醜,獨自掙紮着,逃不開沉淪。
三天後,《歌唱新生代》終選場外。
蘇井裏正在強調節目規矩。
“……抽簽進場。先自我介紹,然後唱歌,接着閉嘴。評委問什麽答什麽,別扯話題別加戲。”
“裏面共五個導師評委,拿到三顆星算過關,之後再開始正式淘汰賽。她們同時給星記得說謝謝,要是同時不給過——”
他冷笑:“照樣說謝謝,出來我退錢。我們一刀兩斷以免我蘇井裏晚節不保,聽懂沒?”
……大概?
沈音之惡補過綜藝選秀,朝半米開外點頭。
“……早知道你失憶成這幅傻樣兒,我瘋了才肯帶你!”蘇井裏狠狠放話:“雙倍都不帶。”
“三倍呢?”
“……”這可恥的猶豫
“五倍?”
“……”
沈音之揮舞起小卡卡,“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一千一百倍,一千兩百……”
“閉嘴!”蘇井裏忍無可忍,“前面就是入口,女人太多我過不去。新來的助理頭天上班還蹦迪通宵,被我炒鱿魚了。所以今天麻煩你獨立自強點,自己進去。”
“哦還有。”
“官方說法等候室沒監控,不過這節目策劃人是我酒友,日常操作騷得一批。十有八||九偷偷裝監控了,你自己小心點,別上套,最後成了節目開播前的噱頭,哭都沒地方哭,懂?”
沈音之眨眼,超級誠實:“不懂。”
“……呵呵。”
蘇井裏一臉無語:“就別吵架少說話,擺個白癡臉坐在散發傻白甜氣息,發呆就行。”
“那可以打架嗎?”
“你覺得呢??”
沈音之覺得能,但看二狗子不太能的樣子。
她接過潤喉用的水瓶,自個兒往入口去。
鑒于沈音之空降選手的身份,沒作品沒名氣,只有沈琛托人弄來的半真半假大學生名頭。工作人員安排她首個入場選手,可謂各幅其實的小炮灰,在選手食物鏈裏位列底層。
至于監控……
等候室裏裝扮複雜,又有橫幅又彩帶,粉紅氣球堆滿牆角。接二連三進來的選手,忍不住都露出‘難道我在參加小學十佳歌手’的魔幻表情。
沈音之自是兩眼抹黑,乖乖按照吩咐傻坐。
“下個章慧慧诶!”
随着小透明門魚貫入場,即将迎來倒數第三位選手,對面電子屏忽然亮起——
“章慧慧,第六十五位選手。”
“13年曾榮獲青少年版《中國新聲代》季軍,後因舞臺恐懼症暫別舞臺。十天前曾因‘獻唱校慶登上微博熱搜,目前就渎南紅大學中文系。這次參加節目,她對自己要求是:克服恐懼,重覓夢想。歡迎她加入歌唱新生代,請鼓掌。”
發音标準的男聲朗誦完畢,惹出一場嘩然。
“哇!她怎麽有專門介紹?!好洋氣!”
“有名氣嘛。”
“她之前熱搜都爆了,唱歌确實好聽。”
也有人關注點獨特,皮笑肉不笑地感嘆:“舞臺恐懼症什麽的,聽起來好心酸哦。”
……
大約少了鏡頭的威脅感。
挖掘并培養有天賦的素人,是《歌唱新生代》的宗旨。前頭入場的女孩們大多沒有經紀人,沒有經驗,更沒有藝人該有的謹小慎微。
聲音稍微壓低點,便放肆嘀咕:“經歷搞這麽勵志,目标高大上,這同情分不用說都高吧?”
“是啊。”
“而且長得漂亮……”
她們紛紛開始議論,沈音之并不搭腔。
倒是兜裏手機叮叮,蘇二狗子的短信跳出:
【章慧慧看到沒?你頭號敵人!!】
沈音之想回現在還沒看到。可是她打字太慢,手寫輸入也不快。
才折騰完一個字,對面又:【舞臺恐懼症,這說法比流浪追夢實在,還挺與時俱進啊。早知道給你安排個‘失憶忘卻所有,唯剩歌唱的本能難以消滅’的劇本,可比她勵志多了,同情分直接血虐她,是吧?】
沈音之删掉‘不’字,又打個‘是’。
蘇井裏:【啧,埋線雙眼皮,眼睑做過下至手術。身上一股Dior 香水隔兩米我都能聞出來,經紀人還牛逼。目測這女的家境小資,背後有金主啊,不過我這掐指一算,南江沒別的金主爸爸小情人能跟你抗衡,畢竟你家滅霸沈。】
沈音之幹脆停下動作,短信接着蹦。
【章慧慧經紀人跟我有仇,你盡量超常發揮滅了她,別丢我老人家的臉行不?只要你比她多顆星,出來我請你肯德基全家桶。】
【另加薯條,全家桶裏沒薯條我真醉了。】
又過兩秒:【我說這麽多你看到沒有?】
【幹什麽呢沈音之,發呆去火星??】
短信太多了。
沈音之悶聲不響,終于慢慢發:
【你】
【好】
【煩】
【……我他媽還不是怕你緊張!!!】
收完這條短信,手機終于安靜下去。
同時章慧慧也進場了。
自帶仙仙的 bgm,張臉如清水芙蓉。純白裙角飄飄揚揚,原來這就是原本的那首白月光。
沈音之多看兩眼,身邊有人挪近,用很熟絡的口吻搭讪:“哎你叫什麽名字?說實話我覺得還是你漂亮,她那看就是網紅臉。你覺得呢?”
仿佛聽到細語,章慧慧視線掃來。
意味深長地将她從頭看到腳,随後揚起笑臉,猶如公主般體态優雅地走向頂排。
沈音之窩在底排角落裏。
而她在衆人莫名的屏息注視之下,緩緩坐到另個那個極端的角落裏,與她形成斜角對峙。
剎那之間便是畫面定格。
聰明的人已感到戰争拉開帷幕。
說素人,就素人。
共計六十八號選手入場後,大家意外發現,原來這裏還是章慧慧最有人氣有辨識度。
考慮到後期鏡頭,不少心思活躍的女孩主動坐去她的身邊,早早踏出虛假姐妹情的第一步——吹彩虹屁。
“哎呀,慧慧你唱歌實在太好聽啦!我視頻重複五遍都不夠,這次肯定能拿到五顆星吧!”
有人說到這個,當事人苦笑:“我覺得應該……不要可能吧。我舞臺恐懼症很嚴重的,要是有三個老師給星,就已經很滿足了。”
如是淺笑靥靥的說着,結果只拿了兩顆星。
衆人跌破眼鏡,壓着幸災樂禍的勁兒前去安慰。章慧慧則是笑容依舊,眼睛卻通紅地坐在那裏輕聲慢語,感謝大家的關心。
整個人幾乎變成大寫的:章堅強!
“下一位,沈音之請做準備。”
輪到沈音之了。
她什麽都沒多想就進去了。外頭看不到理由情況,只能看到屏幕亮出的評判結果——
五顆星。
這是第十八位選手;
這是全場首個五顆星的誕生。
章慧慧瞳孔驟縮,又收到場外經紀人的微信:
【慧慧你注意下,場內有個叫沈音之的。長相幾乎跟林小雨一摸一樣,多半沖你來的。】
【好在網上視頻糊得很,清晰版本都被我們處理了。公司已經用 ps 技術幫你1張神似的照片,正在學校裏收購學生自存的原始照。剩下就說燈光妝容效果,你留心沈音之,不管她是誰千萬別讓她利用這個踩着你炒作。】
【不然。】
【你就完了。】
章慧慧盯着最後四個字,心頭一震。
她閉了閉眼,望向下排一個Bobo頭的女生。
那人心領神會地搖搖手機,旋即笑道:“哎,你們知不知道,這個沈音之好像是空降的……”
沈音之進門就發現氛圍變了。
盡管只是很小很微妙的轉變。
例如推門時候,一聲,“噓,冠軍回來了。”
又例如熱鬧的場面驟然安靜,變得鴉雀無聲。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着她,像好人盯壞人那樣,仔細、提防且正義凜然。
一路隐隐的排斥厭惡,直到她坐回原來的坐位,身後才開始指指點點,進而冒出一陣竊竊的讨論。
而且她周圍的位置空了。
那個說章慧慧網紅臉的女生,正大咧咧坐在章慧慧左手邊,活潑開朗讨論着口紅色號。
房間那邊一片和樂融融,白裙女孩衆星捧月,多像被信徒簇擁守護的信仰,高傲而純潔。
她盈盈淺笑,她直視她。
嘴角倏忽一擡一降,悄然發洩出心底的不屑。
沈音之不屑回去,轉頭又開始乖乖的發呆。
“胖胖!”bobo頭揮舞手臂:“你幹嘛一個人坐在那邊!來這裏呗,慧慧正在拉我們的微信群呢。”
所謂的胖胖,隔兩個位子坐在沈音之旁邊。
聞言轉頭望了眼大部隊,又瞥過靈魂出竅的沈音之,她毅然起身,邊嘟囔:“怎麽到處都是內幕,真惡心。”
不過她人如其名,體型實在偏大。
說不清有心還是無意,好似經過面前随意的一個擡手,便碰翻了沈音之放在扶手邊的水瓶。
不大的玻璃瓶應聲而碎。
蘇井裏準備的菊花蜂蜜水潑滿地。
胖胖皺下眉頭,正猶豫着要不要幫忙撿起。那邊章慧慧一臉擔憂地站起來:“你沒事吧?”
“我是沒事,就是——”
“沒事就好,快過來吧。”
bobo頭也幫腔:“胖胖你褲角濕好大塊啊,幸好我有帶紙巾。快點過來我們幫你擦幹淨,呆會兒就輪到你上場了!”
“可是——”
“別可是了,導師對我們這些‘素人’可挑剔了。萬一覺得你穿着打扮不認真,批評你對舞臺不認真不珍惜,為這個落選了,你找誰說去?”
“就是!”
“舞臺重要啊,你撿碎片劃到手怎麽辦?”
“工詐人員會收拾的,過來吧!”
越來越多的人開口了,中間夾雜一句:“我們都知道這機會多難得,沈音之肯定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說個對不起就行了,你過來吧。”
抱團至此擺上臺面,沒有人願意成為被排擠的少數。胖胖含糊地說聲對不起,匆忙要走。
卻冷不丁被沈音之扣住手腕。
“道歉。”
“我已經說過……”
“要大聲的道歉。”
沈音之低頭看着地面,看不清表情,唯獨聲音冰冷而明晰地落下:“你摔壞我的東西,必須道歉請我原諒,然後撿起來,重新拼好還給我。”
胖胖握緊手機,感到被羞辱。
“不小心碰到杯子,我跟你道歉,對不起行了吧?要多少錢你直接說,賠你十個杯子的錢就是了。我沒時間撿,因為下下個就——”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我就要你大聲道歉。”
沈音之聲音不大,但出奇的重,執拗。
擡起的雙眼分明是動物的,放眼望去盡是兇狠尖銳的攻擊性。胖胖咽下一口口水,有些驚慌,不由自主便提聲喊:“對、對不起。”
“撿起來給我吧。”
她表情可愛了些,“我好喜歡這個杯子的,今天剛用,你得拼起來還給我才行。”
“這就過分了吧。”
bobo頭再度強勢介入:“杯子怎麽拼?520膠水粘好也不能再用啊,沈音之你別為難人吧?胖胖都說好幾次對不起了,再說她又不是故意。”
“大不了再買個一樣的。”
“是啊是啊,算了吧。”
大家紛紛出聲,看不下去沈音之的不依不撓。
可她本人不為所動。
那白白嫩嫩的手勁兒堪比老爺們,捏得胖胖無外掙脫,幾乎喘不過氣。
“得撿起來的呀,這是我借來的。”
沈音之自言自語似地,很小聲說:“如果你不撿起來,我就只能自己撿,然後——”
“把碎片塞到你嘴巴裏。”
她擡起明媚的臉,眉目彎彎,“你知道嗎?我不高興的時候經常這樣。”
胖胖無語凝噎,最終蹲身撿起所有的碎片。
全過程并沒有人出手幫忙。
對于重新拼成杯的要求,她實在有心無力。
顫巍巍表示支付寶轉帳,又得知沈音之沒有支付寶,沒有溦信。只得自認倒黴,腆着臉找其它選手借現金。
這年頭自帶現金的人不多,拼拼湊湊不過百來塊。不算大錢,不過一大把交到沈音之手上之後,大家顯然加倍排擠起‘得理不饒人’的她。
于是一直到終選結束。
都沒有人再願意找她說話。
這事兒鬧得不大,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連消息靈通的蘇井裏都不清楚內情,只在沈音之拉開保姆車門的瞬間,緊張兮兮地問:“怎麽樣?你幾顆星,章慧慧幾顆星?六十八個女的晉級幾個?導師說什麽了?!!”
“……你話好多哦。”
沈音之揉揉耳朵,悠哉游哉爬上車。
蘇井裏都要被她嗆死,忽然發現她雙手空空。
“你水瓶呢?”
“壞了。”沈音之懶懶不想多說
蘇井裏頓時暴跳如雷:“你去參加唱歌還是欠抽比賽,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初選之後特別欠呢?評比破壞能力,好好的杯子都能弄壞?”
……解釋好累哦。
怎麽這個二狗子傻乎乎的。
沈音之老成嘆口氣,以天才看待傻狍子的嫌棄憐愛目光,慢吞吞地丢出一串回答:
“我五顆星,章慧慧兩顆。”
“六十八個進三十九。”
“導師說我好,別人摔了我的杯。”
“不是你的杯子。”蘇井裏糾正:“別是忘了我昨晚新買的杯子,因為你喊口渴才好心借給你用的。”
“對不起,我賠你好多錢嘛。”
沈音之從衛衣口袋裏掏出袋碎片,還有五塊十塊亂糟糟的紙硬幣,零零碎碎團成團。
“不夠的話我還有。”
她手指夾着卡片,口氣特別狂妄:“沈先生說這張卡能買一個超市。你要是不高興,我買超市賠你行不行?”
“……”
現在做小情兒這麽嚣張的?
動不動用錢砸人?
沈琛寵小情人也這麽舍得?
不怕家底敗光?
蘇井裏都氣笑了。
“請問沈先生還缺情人不?”
他指指自己,“我長得還不錯,既能唱歌編曲,又會理財投資,還不摔杯。英語法語日語都會點,要不你幫我牽個線,事成分你兩成?”
“……那還是算了吧。”
沈音之看了看他,語氣挺真誠:“你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說話又不好聽。就算練十年都幹不了我這行的,還是死心吧。”
蘇井裏:“……”
我懷疑你在毒舌我。
只是沒有證據。
要不要打電話問沈先生,什麽是內幕?
沈音之有點拿不準。
她是傻子,又不是瞎子聾子沒腦子。當然能夠感受到女孩子們濃濃的敵意。只不過……
她什麽壞事都沒做啊。
還沒做呢。
只是天生長得漂亮,唱歌好聽而已嘛。
以前被罵很多次狐貍精、風||騷下賤。那個她明白,就是窩囊男人用來罵自己掌控不住的女人;而女人常常也用到它們,以此斥責更好看更惹人嫉妒的女人。
全是些俗人而已,不必同他們見識。
沈七爺當年是這麽說的。
那麽內幕是否該見識?
沈音之想打電話問問,又記起他很忙。
而且吧。
沈先生在她面前的時候很好,經常寵着她。
到了電話裏好像沒那麽好了,不肯寵她。
哎。
大概是她臉很可愛,他沒看到的緣故吧。
男人真是見色起意,沈先生也不例外啊。
沈音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前頭副架駛座上,蘇井裏出聲:“她們有沒有問你的夢想?”
“要是有人問夢想,你可千萬別說唱歌舞臺什麽的,也別扯大山的女孩從小有個音樂夢,土掉渣了。我倒寧願你實話實說,有天賦想賺錢買超市什麽的,還能立個梗直人設,聽到沒有?”
沈音之:打不打電話?
“沈音之??”
沒有回答。
沈音之在想:周笙也是硬邦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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