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千面14
暴雨無情地洗刷着這座百年古堡, 屋外,雨水沖擊在玻璃上的“噼啪聲”與屋內刀叉碰撞在餐盤上的“叮當”聲一唱一和,可整個餐桌上卻無一人開口。
有人吃的津津有味,有人卻味同嚼蠟,有人邊吃邊随手翻着手邊的報紙,有人吃了兩口後便像雕像一樣端坐在那裏,獨飲手中的紅酒。
明光爍亮的水晶吊燈将每個人的側影打在大理石地板上, 每個影子互不交涉卻又在暗中伺機而動。
餐桌上的人各個心懷鬼胎。
倒是季涼不停伸手,将方形餐桌中央的各式點,心小心翼翼地放進束辛的餐盤中, 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吃下, 眼角眉梢都抹着濃濃的蜜意。
順子擡手用白色方巾抹了抹嘴角,輕咳一聲,“謝先生,冒昧的問一句, 你們結婚多久了?”
季涼爽朗一笑, “有幾年了, 不過...”他用紙巾輕拭了一下束辛沾者奶油的嘴角,“我和清風依舊還處在熱戀期。”
束辛頓了一下,他雖然低着頭,卻能感受到衆人的目光皆打在自己的身上, 登時從頭到腳都開始微微發熱。
順子側頭一瞄,瞬間看見了束辛脖子上的紅印,他猛地一拍大腿, 傾身将高腳杯舉到季涼的臉前,笑容裏帶着一絲不懷好意,“雲雨歡宵是好,但也要注意身體啊!”
季涼舉杯回應的同時,用餘光瞟見束辛的臉頰已然飄起了一抹緋紅,未飲自醉,紅酒穿過胸膛後猶如烈火燎原,讓他的身體又燥熱起來。
湛應連紋絲不動地坐在餐桌上,将三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他的眉毛微微上挑,“甜點很多,既然束辛喜歡吃,那就再上一些。”
說着,他擡了擡手,候在一旁的啞女阿曼達迅速從廚房裏又端了一盤甜品出來。
啞女白天遞出的訊號依舊讓束辛感到費解不已,他側目看着啞女着餐盤緩緩向自己的方向走來,卻不敢擡頭正視她。
而啞女也同樣低着頭。
就在她伸手将餐盤遞向束辛的面前時,手肘一不小心碰翻了一旁的高腳杯,杯子中的紅酒正正好潑了束辛一身!
“哇哦!”莉莎發出一聲驚呼,季涼趕緊拿起餐巾紙擦拭束辛身上的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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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湛應連的臉上有些不悅,他斥責了一聲啞女,迅速賠上笑臉,“太抱歉了!”
女仆一邊擦拭着餐桌,一邊頻頻欠身,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束辛笑着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湛應連一臉歉意,“束辛,我這裏有幾套新的西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屋裏給你挑選幾件。”
束辛正欲回絕,李晟峰在一旁附和道,“去吧,湛有的是好衣服,看上什麽挑什麽,別和他客氣。”
束辛和季涼對視一眼,季涼站起身來,“我和束辛一起。”
“謝,你得留下來!”李晟峰向身旁的莉莎說道,“咱們很久沒玩橋牌了,今天正好可以湊一桌。”
季涼的眼神依舊有些遲疑,束辛用右手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西褲口袋,暗自遞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随手拎上了座椅上的公文包。
口袋中裝的是季涼出門時特地給他的報警器,只要按下就會發出尖銳刺耳的警鳴聲。公文包裏還有一把手/槍。
季涼吞了吞口水,又坐回了原位。
束辛跟着湛應連上了二樓,樓梯盤旋向上,一旁的牆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蒙哥馬利的半身像,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畫上的半張臉,顯得無比詭異。
“他是一個好人。”湛應連扶着階梯向上,并未回頭,“他是湯姆的表弟,也是這座屋子的主人,為了表達尊重,我并未将它摘下。”
束辛點了點頭,并未作出任何回應。
“書帶了嗎?”湛應連将束辛領上二樓,推開了卧室的房門,“我想給你在扉頁上給你留個簽名。”
束辛莞爾,将手裏的公文包提了提。
雖然從目前來看,湛應連應該是李晟峰一派,但直覺告訴他,此人對他并沒有惡意,并且湛應連似乎有話對他說。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杯被潑倒的酒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卧室內同樣是經典的歐式風格,但如李晟峰所說,湛應連的卧室內有一個将近20平的衣帽間,裏面的西服盡是出自各國著名設計師之手。
“看不出來湛先生這麽時尚。”束辛比劃道,順便掏出了那本預售版的《華爾街風雲》遞到給了他。
“只是愛好罷了,我平時并不喜歡穿。”湛應連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鋼筆,大筆一揮簽下了“黑衣教主”四個字。
束辛在琳琅滿目的衣帽間內有些手足無措,他向來對衣服沒什麽太高的要求,只需要舒适就好,況且終究是別人的衣服,也不知道究竟要選哪件才不會冒犯。
湛應連眼底帶着笑意,走到了衣帽間最深處,拎出一套純黑色小西服在束辛的身前比了比,“好馬配好鞍,這一件是出自德國設計師恩尼格瑪之手,自他過世以後,已經成了絕版。”
“送給你。”湛應連取下衣架,将衣服疊好塞進束辛的手中。
束辛見這件衣服無論是布料,剪裁還是走線來看都十分考究,況且連吊牌都還未摘下,顯然是價格不菲。
無功不受祿,束辛不敢要。
可湛應連卻頭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他背對着束辛揮了揮手,“衣服要穿在對的人身上才能體現出他的價值。”
“吱——”
湛應連出門後,輕輕帶上了門:“不打擾了。”
束辛有些無奈,他小心翼翼地抖開西服外套,尋摸着等離別時在将衣服還給他。
忽然,西裝展開之時,口袋裏掉出來一張被折疊成方形的紙張。
束辛将它展開,A4大的紙張上潔白無瑕,上面什麽都沒有。
束辛有些疑惑,為何一件嶄新的西服內會有一張沒寫過字的白紙,并且還被人特意疊的整整齊齊?
直覺告訴他這張紙上應該有秘密,他按下眼鏡腿上的暗扭,果然,整張紙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
是恩尼格瑪密碼!
剛才湛應連說這件衣服出自德國設計師恩尼格瑪之手,束辛雖對時尚界的東西不了解,但是他依稀記得,當年E戰時期,D國人為了防止自己的情報被Y國人所攔截特地發明了恩尼格瑪密碼機。
相應的訊息以摩爾斯密碼發出去之後,還需要密匙,但密匙每天都會改變。D國人發明出恩尼格瑪密碼機後,則不再需要手工編碼技術,同時也加大了密碼的破譯難度。
如果這是一張加了密的密碼,想要破解它就必須找到母本,既然湛應連費盡苦心将想要對自己說的話編成密碼,那母本就一定在自己的手裏。
“記得一定要将那送你的書帶來!”湛應連的這句話瞬間在束辛的腦中回響,母本一定就是那本《華爾街風雲》!
束辛顧不得換下浸了污漬的衣服,他彎腰俯在書桌上。
小說裏一張又一張的頁面在指尖中飛快跳轉,密密麻麻的數字在筆尖下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漢字。
樓下大廳內煙霧缭繞,四方茶幾上鋪了一層五顏六色的撲克。
“哇哦——,你們又輸了!”李晟峰朗聲一笑,拍了拍季涼的大腿,将嘴裏銜着的雪茄取下。
“再來!”季涼用嘴角叼着一根雪茄,香煙熏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一手從上衣口袋中拽出一疊美元,甩到茶幾上,“就當付你的花錢。”
李晟峰拍手大笑,“那還遠遠不夠。”
一旁的順子暗暗叫苦,自從他在牌桌上和季涼組成一隊後,基本上就沒有贏過一把!
他微微顫抖着手從西褲兜兒裏掏出一疊皺皺巴巴的美元,甩李晟峰面前,側頭對觀望的米拉小聲說道:“親愛的,你幫我玩兒一會兒,我去上個洗手間。”
米拉風情萬種的撩了一下肩上的金黃卷發,刻意将手腕上的蛇形手镯在莉莎的面前晃了晃,“莉莎,我可不會像我的未婚夫一樣對女人手下留情。”
莉莎挺着脊背,側臉用标準的笑容回應了她。
看着那一桌四人玩兒的熱火朝天,一旁的華琛歪過頭去向費爾說道:“咱們很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費爾下意識地向另一旁側了側身,但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大家都不在年輕了,人老了,也沒那麽多話可說了。”
“四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意氣風發的時候,別像七老八十的人一樣。”華琛拍了拍費爾的肩膀,“出去轉轉嗎,我還記得曾經我們常常在哈弗的湖邊散步。”
費爾遲疑了一下,手指滑過腰間後,比了一個OK手勢,這是少年時他常常對華琛做的動作。
屋外的暴雨絲毫未減半分,豆大的雨滴砸在黑傘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肩并肩躲在同一把傘下,黑色傘柄豎在兩人之前,像一條再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華琛刻意将傘傾斜與費爾一邊,雨水已經淋濕了他的半邊肩膀。
“當年多虧了你,你這小子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有這麽攔人的不過是想把車子給我讓我跑路吧!”華琛面帶笑意,眸子在暗夜中泛着微光。
費爾苦笑一聲,“你這個可惡的小子,當時我也真的流淚了,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但是沒想到我們很快就見面了,”費爾轉動着手上的戒指,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複雜神情。
雨水在地上聚集成了水窪,映射出兩個男人的身影,一剎間兩人似乎回到了舊時少年的模樣,下一秒,皮鞋踏過,水窪中的倒影被踩的四分五裂。
兩人來到一個懸崖邊上,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伴着狂風暴雨發出陣陣的怒吼聲。
“黛佳死了。”華琛望着漆黑一片的海洋,淡淡說道。
費爾有點驚訝,他轉頭再次看向華琛,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褪去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早已變得沉穩老練,甚至冷漠到從臉上找不到任何的情緒的痕跡。
這麽多年來,華琛将這個女人從自己的世界裏徹底抹去,仿佛從來就不曾出現過一般。
他依稀記得當時華琛逃走後瑪麗黛佳曾來求助時的情景.....。
費爾因為幫助華琛逃走,被父親狠狠的斥責一頓,他看到黛佳之後,心裏頓時想起了華琛,心中的怒氣開始上湧。
“什麽事?”
“求你幫幫我,幫幫我好麽!”黛佳哀求費爾。
費爾側頭,看見了不遠處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蹤黛佳。
“我要去找華琛,求他幫我,李晟峰他想要娶我!”
費爾看見身後跟着的人,不耐煩地撓了撓頭,“我是紅十字會麽?為什麽都要我幫忙?”
費爾雖然嘴上抱怨,但還是帶着瑪麗黛佳上了車,費爾一路狂奔甩掉了李晟峰的人。
暴雨打在費爾的臉上,将他的思緒帶回,“黛佳是怎麽回事?”
“她後來在華國做了很多事,開公司,掙錢,甚至最後想要殺人,但是她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向我報仇。”
華琛的眼中寫滿了滄桑,他回憶着黛佳的音容相貌甚至在她死的時候,眼中都帶着恨意。
“她原來這麽恨我....,”華琛壓低了聲音,突然轉頭看向費爾:“費爾,你...恨我麽?”
費爾嗤笑一聲,并未回答他的問題。
他第一次用犀利的眼神看向華琛,再次将問題抛了出去,“你對她産生過一絲愧疚麽?”
華琛的眼中依舊波瀾不驚,“我這一生是愛過她的,只是我們不合适,”華琛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我們都老了,哪兒還有什麽愧疚?”
華琛加重了語氣,“倒是你,費爾,你對我愧疚麽?”
“愧疚?”費爾聽到愧疚二字後,臉上的五官開始變得扭曲,“你憑什麽和我談愧疚!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愧疚!”
電光火石之間,手/槍迅速上膛,槍口怼在華琛的額前,“把你手裏的這把破傘丢出去,我知道它裏面裝着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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