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終于快要走到目的地， 顧青雲嘆口氣， 剛想說什麽。

一陣鈴聲響起來。

黑暗裏， 手機屏幕的光格外亮。

佟瑤很随意地瞥見備注， 朱肖軍。他是負責這次安排團建行程的經理。

估計是打來詢問情況和為工作失職道歉的。

誰能想到這普普通通的鄉間小路，又不是什麽險峻地勢， 兩輛車子還會同時出故障。他沒及時讓爆胎的車換胎跟上，其實也算人之常情的疏忽。

佟瑤為他默哀。感覺他會被訓得很慘。

顧青雲看見這來電呼叫， 忍不住冷笑了聲。

按成靜音，先沒接。

“我等會兒還有個電話會議， 先回房間了，”顧青雲轉眸望向佟瑤，交代了句說， “跟大家說玩得盡興。”

“好，”佟瑤點點頭，忍不住小聲說， “……生氣傷肝。”

“……”顧青雲不由笑了下，轉過身前，很自然地擡手挑了下她的下巴， “知道了。”

她很快頭也不回地走進夜色裏。

佟瑤目送着她漸漸看不見的背影， 半晌忍不住碎碎念，又動手動腳……

短短的輕觸，指腹半秒的停留。

她卻覺得下巴仍然癢癢的， 仿佛觸感依舊鮮明。

撩完就跑……

—

佟瑤給夏南打了個電話， 問清楚了他們現在湖邊燒烤的具體位置。

“領導被我拖累了，”佟瑤慢悠悠地走過去，邊打量着他們的燒烤成果，邊彙報情況說，“她剛剛回房間跟乙方開電話會議去了，讓我們吃好玩好。”

大家應着聲，讓她趕緊坐下來吃燒烤。都是大家親自弄的。

“來得真巧，剛好開吃！”夏南放下手裏的烤玉米，連連招手說，“你快坐在我旁邊呀！”

佟瑤看了圈，發現烤得東西很多，但幾乎全都是海鮮類，還有為數不多的肉串都烤得焦黑了。

她立刻決定走人，還是回酒店叫送餐對得起胃。

“我不餓，”佟瑤伸手拍了拍夏南的肩膀，笑眯眯地說，“手機快要沒電了，我先回房間充上電，你好好吃吧。”

她又去和大家打了圈招呼，徑直回酒店了。

他們選的燒烤地方離酒店完全兩個方向。

佟瑤繞來繞去，走了半天。幸虧手機導航越來越發達，否則肯定會在這個大學校區般的度假莊園裏迷路。

她問前臺要到房卡和訂餐卡。

行李也已經送到房間裏了。

上樓前，佟瑤又折回來跟前臺報了顧青雲的房號，問她有沒有叫送餐，點了什麽。

佟瑤想跟她要一樣的。

前臺告訴她，顧青雲叫了一份蛋炒飯。

蛋炒飯……

“現在，”佟瑤有點嫌棄，不由小心翼翼地問說，“還有別的，稍微好點的東西嗎？”

“當然有，不過你可不要小看蛋炒飯，”前臺扯開營業性的笑容，介紹說，“我們這兒用的雞蛋是自己養的，你白天就能在路上看見有散步的小雞，那些小雞非常可愛……”

佟瑤打斷她：“炸雞，我要一份炸雞。”

前臺：“……好的沒問題。過半小時左右會送到您房間的。”

佟瑤連忙道謝。

到酒店，才發現饑腸辘辘的。

她匆匆地洗了個澡。吃完送來的炸雞，直接睡覺了。

雖然時間還早，但又沒有別的事情要做。

她迷迷糊糊地做着夢，一個又一個，總記不住夢見了什麽，但都是小時候的場景。大概是白天路過外婆家的緣故。

外婆去世之後，佟瑤自己也經歷了很多事情。

初中的暑假結束後，那一片地方她就再也沒回去看過了。

沒睡多久，佟瑤被時不時響起的消息提示音吵醒。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看見夏南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

夏南：[導游帶我們去明天要搭木屋的林地看了，好有趣，好期待明天！］

夏南：[這邊的風景真好，湖邊的星星真漂亮！］

夏南：[接下來我們要去露天花園玩游戲了！］

最後一條是一分鐘前發的：[你人呢？！連總監都已經幹完活來找我們了！！你居然還沒充好電嗎？］

這小妮子……明明一路上自來水一樣嘩嘩地說盡了這裏的壞話。

真到了這兒，才過多久？？就比小學生春游還開心。

佟瑤來不及吐槽她，看見顧青雲也去了，忙趕緊掀開被子，随手抓了幾下頭發弄弄順。

下床穿衣服，準備出門。

邊往外走邊問：[你們在哪裏？我直接去那個露天花園嗎？］

夏南很快回：[好啊，我們在路上，正好一起到吧！］

佟瑤跟着導航，加緊腳步地走，比他們那一幫浩浩蕩蕩的大部隊到得還要早。

附近很少有路燈，樹木黢黑的線條在天空中安靜地起伏，只有中間那塊“露天花園”那兒燈火通明的，裏面花團錦簇。

和環境裏自然生長的茂密植物不同，裏面那些花草都是人工栽培的，生長的精致，布置的精巧。像一個被玻璃罩住的洋花園。

佟瑤終于跟到大部隊裏，走進去，左看看又看看。

大家都哇來哇去的。

顧青雲走在中間，身邊總圍着人說話。佟瑤又不好直接鑽過去，畫面多難看。

只好跟着夏南一起随便看看，假裝滿眼都是花花草草。

遠遠地望着她。

顧青雲明顯也洗過澡了，換了身休閑許多的衣服。米白色針織衫外套，罩着一條藏青色的長裙，裙子上難得竟然還有幾朵太陽花的圖案。

漆黑長發披着，柔順地垂搭在肩窩處和身後。五官秀美端莊，皮膚白皙，淺粉唇色如春日花瓣。看着像是鄰居家的漂亮姐姐，氣質有幾分說不出的溫柔。

佟瑤時不時地偷偷瞥着她：“……”

可能她平常總西裝革履，紅唇挑眉的。

換了身風格，讓人完全移不開眼。

走到右邊有塊空地，擺着仿佛童話世界的森林裏才會出現的木樁矮凳，旁邊還有一張圓桌。

導游停住說：“這裏漂不漂亮？你們白天可以在張桌子這兒開小會談工作，跟平常在辦公間裏，感覺完全不一樣吧？”

“……”

一句話毀掉氣氛。

看見大家全都沉默住，導游不由大笑：“開玩笑開玩笑，我看你們晚上的活動表上，寫要玩着真心話大冒險游戲，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吧？”

“那行。”

大家聽見要在這兒玩游戲，都覺得挺不錯的。

顧青雲他們走在前面。

有一個男同事上前去幫導游從包裏找道具。

佟瑤看見她身旁空出個位置。

“……”

顧青雲剛坐下，佟瑤就快快地走了過去，邊說：“诶呀我最喜歡紫藤花了！”邊緊挨着顧青雲坐下來。

動作非常麻利。

然後無辜地盯着着旁邊垂下來的紫藤花看。

還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副非常欣賞的模樣。

“……”

顧青雲：“這是白藤。”

佟瑤：“？”

她以為是紫藤花的小時候，只是還沒來得及變紫色的而已……

佟瑤覺得有點丢臉，嘴硬逞強地說：“一樣的，我想說的是，我最喜歡藤、蘿、花了。”

顧青雲輕笑，點頭說，“好，記住了。”

佟瑤：“……”

很多人邊打量着周圍的景致，邊慢悠悠地走過來，湊近忽然發現，人多座位少！不由快跑幾步，突然哄搶座位。

先搶好位置的佟瑤淡定坐着，等着他們弄好東西能開始玩游戲。

老套的真心話大冒險……

最後，幾個沒搶到座位的男同事直接坐在地上，興致勃勃的。當然也有沒搶到坐的女同事，她們身邊坐着的男同事，都悲催地被推到地上去換她們坐着了。

“……”

從李染開始，她随手抽了張大冒險的卡：“大聲說出在座裏最讨厭的人的名字，并罵TA。”

她念完，笑着說很簡單。

半秒沒猶豫地轉臉，對着旁邊人說：“那肯定是紀元婷，傻逼一個。”

放回卡片結束。

衆人：“……”

紀元婷眼皮子也不擡，按着順時針下一個是她抽，邊抽邊說：“那張卡應該讓我拿的。”

說完，她抽到的還真是張一模一樣的。

攤開卡面。

紀元婷深呼吸似的，醞釀了一下，接着用比李染大無數倍的聲音說：“李染，超級無敵絕世大傻逼！”

所有人：“……”

好奇怪的開場。

大家怕她們吵起來，反應過來，趕緊轉開話題，望着下一個催促地說：“老大老大，到你了。”

“老大你抽！”

顧青雲伸手，就近拿了一張的真心話卡。

翻開：“此刻藏在心底，卻又不方便開口說的實話是什麽？”

大家立馬“诶呦喲”起哄起來：

“老大，既要真心話，又要藏在心底不能說的那種！”

衆目睽睽，所有人都滿臉興趣地望着她。

顧青雲笑了一下，先瞥了眼佟瑤。

“……”

視線交彙。

佟瑤暗自心跳加速。

顧青雲頓了幾秒，唇角噙着笑意，目光看着大家慢悠悠地說了句：“雖然現在是團建，但工作歸工作，手頭上的事一樣都別給我馬虎。”

“……”

衆人靜默了幾秒，不禁齊齊地為大領導的真心話鼓起掌來。

掌聲還特別的響亮。

佟瑤：“……”

順時針座位順序，下一個該是她抽了。

佟瑤也就近摸了張真心話的卡。

攤開來：[此刻藏在心底，卻又不方便開口說的實話是什麽？］

這跟上一張，顧青雲抽到的卡是一模一樣的。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新拆的牌，應該先洗過再開始玩的。”

旁邊兩個男同事自動地拿過那疊卡洗牌，弄亂掉順序。省得輪流往下總是再重複一遍問題，減少意外感。

“那我這張呢？”佟瑤問。

顧青雲淡淡地開口，“抽都抽了，答完再放回去。”

“……”佟瑤無語好幾秒，她實在是想不出什麽話，于是試探性地說，“我會好好完成工作的，努力奮鬥事業，老大記得要給我升職加薪。”

她說完，自覺還答得挺好。

一般人哪兒能當着領導的面要升職加薪的。

誰知道被衆人齊噓——

“這個不行！”

“算什麽不方便說的話？領導我也會好好工作的我想升職加薪！”

“對啊對啊，”夏南也跟着起哄，圍剿她，“大家都是這樣的，算什麽真心話，要罰要罰！”

佟瑤：“……”

“懲罰什麽？開始沒說好。”

“不如……”

“好吧好吧，我重新說，”佟瑤見他們都要商量懲罰措施了，忙舉雙手投降，又想半天。

讪讪地說了句，“我只希望自己能暗戀成真……”

跟暗戀搭邊，大家一下起哄聲更大，還有人刻意裝作沒聽清地問：“什麽什麽？”

“她說希望自己暗戀成真！”

“我們小佟瑤在暗戀一個人。”

“喔哦～懂了懂了～”

“……”

佟瑤無語，被他們盯着打趣了好半天。

不由板着臉，兇身旁的夏南說：“你快抽啊還愣着幹什麽！”

“我的前輩在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她暗戀的是誰？在不在這兒？”夏南啧啧地說着，總算磨蹭地抽了一張大冒險的卡。

佟瑤那一輪算過掉了。

佟瑤松口氣。

心中又被剛才，不知道誰叫的那聲“小佟瑤”弄得有點分神。不過在夏南沒入職前，她确實是品牌組裏年紀最小的。被這麽叫并不奇怪。

就是總覺得靈光一逝，想要抓住什麽，卻又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

她有點愣愣地伸手，正要把這張卡放回到旁邊的空盒子裏。

顧青雲拿着卡，同時也要放過去的樣子。

像存心又似不經意，她用自己的那張真心話卡輕刮了一下佟瑤的手背。

“……”

佟瑤立刻轉眸望過去。

顧青雲側過臉，目光沒有直視她，眼眸微彎，半晌，語氣似有深意地輕說了句，“會成真的。”

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