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春雨

襄城,是靖州轄下的一座小縣城,應該距離靖州城不遠。

也不知此時,那些刺客是否還在靖州城周圍。

林子裏到處都是枯樹枝,不多時,雪梅就撿了許多,她将枯樹枝堆到山洞角落:“晚上冷你就點火烤一烤。睡覺前記得火要滅,別把自己烤熟了。”

“吃的不多,你省着點吃。我一會兒去摘些枇杷,挖點春筍,你将就着吃。”

雪梅像是離家的老母親,絮絮叨叨向家裏的孩子交代了許多。

季辭寒好笑的同時,心裏有些莫名的觸動,他點頭應下,“我知道了。你要去拔竹筍,遠不遠?”

“不遠,這附近就有一片樹林,前些天下過雨,這會兒應該有許多春筍。”

“既然不遠,我陪你一起去。”這幾日,季辭寒一人在山中,有時也有寂寥之感。

雖然雪梅只是個野丫頭,不過偶爾聽她說幾句話,能解解悶。

雪梅有點遲疑:“雖然不是很遠,但是你傷還沒好,能走嗎?”

“慢慢走幾步不要緊。”

雪梅點頭:“成。”

于是兩人一前一後往林子裏走。

季辭寒不熟悉這裏的山路,腳步有些踉跄,見此,雪梅伸出手:“我牽你走。”

看着雪梅伸出的手,那手白瘦纖細,卻有些粗糙。

他沒有多看,移開目光,淡淡道:“不必。”

即便她只是一個野丫頭,卻也是個女人,他自然不會輕易去碰觸她。

雪梅不曉得季辭寒的心思,皺眉:“你別扭什麽,我帶你走快些,別磨叽。”

不等季辭寒反應,雪梅直接伸手去牽季辭寒的手,帶着他往前走。

季辭寒周身一僵。

他低頭,目光落在兩人的手上,一時間腦袋有些暈。

從前,也有許多女人接近他。有不小心撲倒他懷裏的,有給他遞東西卻不小心碰觸到他手的。

他心裏清楚,那并不是不小心,也不是意外。

她們費盡心思接近他,不是因為真心喜愛他。

她們喜愛的是他的身份罷了。

可現在,雪梅牽他的手,既不是故作不小心親近他,也不是因為喜愛他的身份,她的目的很簡單,只是希望牽着他走快些。

純樸簡單,毫不遮掩。

季辭寒嘆了口氣,他笑了一下,這一刻,他心中感到無比的寧靜。

不多時,兩人就到了竹林。

果然,竹林間有冒出了不少春筍,多數都只有手指一般粗。

雪梅蹲在地上拔春筍。

見季辭寒站在旁邊傻看着,雪梅吩咐:“阿月,你別光看啊,你使不上勁,就去幫我找找春筍,要個頭大的。”

季辭寒一愣,半晌他低頭看着蹲在地上的雪梅,一臉複雜:“你叫我去找春筍?”

她在吩咐他做事?

“是啊!快去啊,怎麽跟個木頭莊子一樣看着。”雪梅理所當然道。

哪有她幹活,阿月光看的道理。他受傷做不了別的,幫她找春筍是可以的。

季辭寒沒吭聲,默默走開,四處找春筍,不一會兒,季辭寒就發現了一株春筍,足足有一顆蘿蔔粗。

他趕緊招呼雪梅:“這裏,有大筍!”

雪梅一下子就跑過來了,她見了這顆大筍樂了:“果然不小。”

于是雪梅在春筍前蹲着,手上牢牢握住春筍前部,用力向後拔。

可那春筍個頭大,長得深,雪梅再怎麽用力,春筍還是紋絲不動。

季辭寒在旁邊看得也急:“是不是拔不動,要不然挖出來吧。”

雪梅卻道:“不就是一顆春筍,哪裏用得着費勁去挖,我力氣大得很,看我的。”

她不願在阿月面前丢臉,牟足力氣用力往後拔。

“砰”的一下,春筍被雪梅拔出,但是雪梅用力過猛,她手裏抱着春筍。整個人向後重重跌出,屁股狠狠砸在地上,痛得她“哎喲”一聲。

這一幕讓季辭寒錯愕:“你還好吧?”

雪梅癟嘴:“痛死我了。”

屁股好疼。屁股都成兩瓣了。

季辭寒忍着笑:“但好歹把春筍拔出來了。”

雪梅繼續拔春筍,不多時就裝了小半框。

這時,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季辭寒擡頭看天,皺眉:“快下雨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雪梅卻不肯:“再等等,多拔點,明日也好多賣幾文錢。”

“……”季辭寒說不話來。她這麽費勁,就是為了幾文錢。

果然,沒多久,一聲春雷乍響,雪梅吓得一跳!

頃刻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兩人身上的衣衫很快濕了。

雪梅有點後悔,她應該聽阿月的,早些回去的。

“回去吧。”季辭寒道。

雪梅點頭,她趕緊去握季辭寒的手,發現他的手冰涼。

“都怪我,你身體弱,受不了寒,我應該聽你的,早些回去的。”雪梅有些懊惱。

“……無妨,我沒那麽弱。”季辭寒連忙說。

被一個野丫頭呵護的感覺,讓他有些不習慣。雪梅牽着季辭寒,趕緊往山洞那邊走。

大雨瓢潑,等兩人回到山洞時,成了兩只落湯雞。

季辭寒身上的衣衫濕透,冷風吹來,寒氣侵體,他喉頭微癢,忍不住咳嗽一聲。

雪梅一聽急忙道,“你怕是受涼了,快把衣裳脫下來。”

季辭寒聞言,忍不住看了雪梅一眼,這野丫頭,說話半點分寸都沒有,張口閉口就要他脫衣裳。

雪梅皺眉:“你怕我看你?我不看就是了。一個大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見季辭寒還沒動靜,雪梅嘆氣,她指了指挂在洞壁上的舊袍子:“怎麽那麽別扭呢,你脫了衣裳,換了那件,我什麽也不看。”

說罷,雪梅轉身,面朝洞外,果然不看他。

季辭寒看着挂在洞壁上的舊袍,反問:“那你呢,你只能穿濕衣裳了。”

“我沒事,我和你不一樣,我在山裏長大的,皮糙肉厚的,淋會兒雨沒什麽。你受傷了身體弱,得當心些。”雪梅道。

眼下情況,季辭寒也沒再客氣,他脫了濕透的短衫,換了之前那件長袍。

等他換好衣裳,雪梅在地上生了火,兩人坐在火堆邊,倒也不冷了。

外頭的雨一時半會停不了,雪梅只能暫時留在洞中。

雪梅從竹簍裏拿出幾只春筍,把春筍埋入火堆下的熱灰中。

季辭寒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吃竹筍的,他好奇問:“這樣行嗎?”

“當然呢。一會兒就烘熟了,可香呢。明天我不在,要是吃的不夠,你就這樣吃。”

季辭寒點頭:“好。”

洞內昏暗,火光印在雪梅臉上,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和嬌美。

果然,美人要燈下看。

她身上的衣衫濕透了,貼在身上,曲線玲珑,季辭寒沒有多看,避開目光。

雪梅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樹枝,随後,她站起來:“你看我,身上冒了煙兒,像不像神仙?”

季辭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原來她身上衣裳的雨水被蒸熱,冒出了水汽,在火光中,還真不像凡人。

但也不是神仙,像是成了精的野草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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